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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枷 锁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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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翻涌的心思才算平静了下来。想着父亲不得消息,心里定是不安稳,便起身去了父亲的院子。

父亲果然还没睡,穿身素衣坐在案边喝着菊花茶,陈叔则在一边为他松着肩。

他见了我来了便起身,有些担忧地摸着我的脸,问道:“还不舒服么?我听墨砚回禀说你睡了便没去瞧你,我让厨房做的醒酒汤可喝过了?”

我笑了笑道:“女儿已经无碍了,汤也喝过了。”

父亲接着便问道:“今日去苏家,苏家可说什么了?”

我便把苏尚书对我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父亲。

陈叔听了笑道:“我们家小姐,谁看了不喜欢?”

父亲也面露喜色道:“好!我这就开始着手准备聘礼!”

我闻言一愣,便道:“可我还没想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父亲脸上的笑容立刻僵在了面上,转脸死死地盯着我,犀利的眼神直直的戳到了我的面上,半饷才恨恨道:“阿玉,父亲今天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连忙道:“真的没有,父亲。”

父亲闻言像是松了口气,端起青花瓷的茶杯,用盖子撇了撇浮沫道:“阿玉,明年你就是府里真正的一家之主了,身上背着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做事前多想想颜家!

你要记得,你哥哥入宫不只是先帝的旨意,也是为了给你将来铺路,他早早去了,现在留下三公主孤苦无依地在宫里,你就不想帮帮她吗?什么情啊,爱啊,若是帮不到颜家,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可别脑子一糊涂做了你小姨颜成知那般的蠢事!”

我低着头听着父亲的话,心便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委屈与不甘一阵阵涌了上来,像被关在牢笼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骨的海水灭顶而来,水一寸寸漫起,任我再多挣扎也只是徒劳,最终只能在水中窒息而死。

父亲敲打完便喝了口水,见我低头不语,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觉得委屈,可你生在颜家承了荣睿公的位子。你母亲去的早,好不容易你哥哥在宫里站住了脚,却不想也早早去了,留下我们鳏夫孤女两个人,怎么都得把这个府像模像样地撑下去,否则你让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你的母亲?”边说着两行清泪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我原本愤恨的心一遇到父亲的眼泪,便立刻软化了下来。从小我就见不得父亲落泪,他一落泪,我便揪心地难过。

我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哀叹,硬着头皮劝道:“女儿不懂事,都是胡说的话,父亲别往心里去!”

一边的陈叔也连忙拿了帕子,劝道:“小姐知道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我接了帕子给父亲抹泪,父亲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接着对我道:“宫里传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许了三公主七夕节能到府里过节,你到时多带着你这侄女四处瞧瞧,看到她也是给你提个醒。”

我闻言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

从父亲那里出来已是子时,府里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弯月牙镶嵌在幽深的天幕当中,清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池塘的睡莲早已合上花瓣,偶尔有花瓣上的露水滴落进池塘,发出滴答一声,激起一片涟漪,搅碎了池里的那轮明月。

和着池塘的蛙声的是草丛里悠扬的虫鸣,将夏夜衬托得越发静谧。

我站在池塘边深深叹了口气,凝望着天空的月牙,心神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自出了在集宝斋调包的事后,我便一直没有看到容锦,我估计,他是在躲我。

后来,容信告诉我,她那宝贝弟弟最近诡异地开始学射箭了。

她边喝着小酒,边摇头晃脑地呵呵笑着道:“你可不知道啊,我当时看了他那十足十认真的样子,就想,是不是有妖怪把容锦给吃了,然后变成了他的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敲着酒壶,和着包间里小曲的调子,那懒洋洋的样子,惬意地叫人嫉妒。

在我眼里,她从来就是个无忧无虑的人。

今天难得三表姐有空,请了我和容信在荷香酒楼吃饭。三表姐吃着还犹嫌不足,请了在酒楼里卖唱的粉面小子唱曲。

唱曲的小子大约十四五岁,长得粉粉嫩嫩,一双忽闪忽闪的鹿眼,嫣红的小嘴,一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梨涡,用夜莺般清脆婉转的声音地唱着小调《桂枝儿》:

宿夕不梳头,

墨发披两肩,

翻窗见伊入秋园,

金桂簌簌落满头,

留得香满面,

婉转伊人膝上怜,

……

一曲下来,唱得旖旎缠绵,我们三人一致叫好,唤他上前领赏。

他姗姗而来,步步生莲,略略低头,双眼微抬,一双水灵灵的眼儿更是楚楚动人,柔声道:“小奴叫皎月,承蒙各位小姐错爱。”

三表姐拿出钱袋取了一锭银子给他,他欢喜地接过,行了个礼,正要推出去,忽然顿了顿,走到容信面前,像是鼓起勇气对她道:“小奴叫皎月,请小姐记着。”说完便含羞带怯地跑了出去。

容信闻言一愣,手中打拍子用的筷子也惊得掉到了桌上,我和三表姐见状都笑了起来,她却一脸郁闷,幽幽地道:“看来以后荷香酒楼我是不敢来了。”

我嗤笑道:“一个小子怕什么?”

她认真地摇头道:“现在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大胆,下次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我哈哈一笑,打趣道:“大不了收回家,你房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么!”话还没说完,三表姐便在桌下踢了我一脚,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不明所以地瞪了她一眼,转脸却看到容信略带伤感了表情。

我在十二岁去表姐家玩认识容信,掐指算来也有五年多了。从来,容信便是嘻嘻哈哈地笑闹,似乎从来没有见她伤心难过过。

我也是在今天才好好打量她,以前她总是嬉皮笑脸地耍宝,没个正形,所以我从来没细看过她的相貌,印象中只觉得长得不错,今天才发现岂止不错,根本就是个美人。

与容锦相仿,细长妩媚的凤眼,浅蜜色的鹅蛋脸,琼鼻秀挺,朱唇榴齿,是个英姿勃发的美人,也难怪唱曲的小子会对她一见倾心。

只是,就是如此相貌,为何我与她亲近的五年多之中,从没在她身边见过一个男子,而她如今年近三十,也依旧没有娶夫生子。

看她黯然的神情,我猜她大概也是个有过往的人,忍不住轻言问道:“从没见过你身边有人,是不是从前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酒桌上的气氛立刻凝重了起来。

三表姐愤怒了,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脚,使上了十成的力道,她从小力气大,从前练武,曾经将我二表姐的手臂折断过。所以这一脚下去,弄不好是要骨裂的。

只是,她踢错了人。

容信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含着热泪,揉着小腿,怨毒地向三表姐控诉道:“金萱宜,你敢不敢弄死我?!”

三表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陪笑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脚忽然抽筋。”然后假惺惺地一边揉着脚,一边叹道:“诶呀,这老毛病啊,得治得治!”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互动,之前的郁结情绪也一扫而空。

喝了到将醉未醉的时候,容信忽然端着酒杯,眯着眼对我说:“我的事,你现在别问,以后挑个有月亮有星星有心情的好日子慢慢告诉你。”

我闻言笑笑与她碰了碰杯。

到最后,容信喝的最多了,醉得一塌糊涂。三表姐也不逞多让,一样醉眼迷蒙,不辨方向。作为唯一一个尚算清醒的人,我自然担负起了送她们回家的任务是。

幸好她俩是邻里。

等我将三表姐进门已是月上中天,转身搀着容信去敲她家后院的偏门,看门小厮开了门见容信醉得厉害,赶紧喊人来背,容信却撒酒疯,揪着我的领子不肯撒手,两个小厮只得来扯她的手。

容信一边揪着一边哼哼唧唧,小厮一边喊着小姐放手,一边扯着他的手,一时间便闹作了一团的。

“怎么又喝多了,大半夜的发什么酒疯……”容锦狠狠地骂着,从内院走了过来,借着门口灯笼的火光,才发现被拉扯的是我,不由愣在了那里。

“郡君安好!”我苦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用力扯了扯胸前不知是谁的手。

容锦见了面带寒霜,秀眉倒蹙地怒道:“三更半夜,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松开!”

小厮们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心惊胆寒地跪到了地上。

容锦这句果然极有威慑力,连容信也被吼得松开了手。

容锦身后的奴仆立刻上前扶了容信回去,我则送了口气,用力整了整衣领,被人搀着容信忽然醒过来,转头嬉笑,大着舌头对我道:“好妹妹,我们找个没有凶男人的地方接着喝!”

我无奈地扶额,容锦则面色不虞地看了看我,转身便要走。我凝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觉得隐隐带着几分落寞。

我心中一紧,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郡君留步。”

他身形一顿,幽幽地半侧过身子。

墙头的蔷薇在浓浓的夜色中,花开得绚烂如同末日,与那些枝枝蔓蔓交缠在一起,恍若厚厚的锦幕盖在墙头。错落的枝桠翘起,在夜风中无声轻颤,抖落了胭脂泪一般涟涟而下的花瓣,留得落英遍地无人拾,任由往来的人无情地践踏。

“我……”我叫住了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望着盛极而衰的花朵,面上一丝凄然之色转瞬即逝,张口便道:“世女也知道本郡君是个朝秦暮楚的浪荡子。世女风流尔雅,本郡君有世女一副画自然不算什么。京城貌美小姐的画像,本郡君院内都有,世女若有兴致也可看来观赏一番。”

说毕抬起那张方桃譬李的艳丽面容,轻佻地勾着嘴角,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无言以对,只得轻轻摇头,他便自若地告辞了。

我站在门外,低头望着满眼委地的绯红,突然觉得一向甜腻的花香今夜却带了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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