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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豆 蔻

书籍名:《十佳女》    作者:花朵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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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集宝斋拿回来的那个锦盒,并不是我的那个,但却是和我有些联系。

许是如此,伙计给才错了人。

那里头有两样东西:一把折扇,一幅画卷。

拨开乌木描金骨子的折扇,上面是我之前画的那幅翠云秋猎图。那时容信讨了去,我姑且可以解释为:容锦帮容信把制好的扇子取回去。

那这个画卷呢?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我有些恍惚地叫来墨砚和琴筝,严肃地问道:“你们瞧瞧,这画上的是谁?”

墨砚和琴筝拿起画卷,仔细瞧了瞧,又抬眼望了望我,墨砚睁大眼睛诧然道:“一目了然,这自是世女您啊!”

琴筝低头浅笑,又看了一眼画像:“只是年岁再小上些,像是世女十三四岁的样子。”

“可不是,”墨砚看了一眼画上的题诗道:“原来世女那时就有公子慕恋了……”

还未说完,便被琴筝拉住,我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皱了皱眉便道:“这事谁都不许说!”

两人便低头应下。

琴筝一向懂得察言观色,也知情识趣,绝对可靠。可我是知道墨砚的,心虽不坏,却向来喜欢无事和其他下人聊些捕风捉影的闲事。

我素来不管着这些小事,但这次就怕她不知轻重,传了什么话头子出去,便狠狠地对她道:“若是把今天的传了出去,我就把厨房烧火的木子指给你!”

木子长得五大三粗,面如黑炭,二十好几还未找到妻主,据说府里的丫头嫌他貌丑,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墨砚吓得噤若寒蝉,赶忙跪地,指天发誓,今天她什么都没看到,往后也什么都不会说,否则让她娶丑郎,生丑女。

等两人退下了,已是戌时掌灯时分,我坐在书桌前,叹了口气,看着那幅仕女图出神。

画上是一个巧目嫣然、顾盼生辉的明艳少女,梳着百合髻,额前带着一条白玉金抹额,穿着一身白衣笼红绡的长裙,坐在回廊之上,倚靠着扶栏回眸一笑,灿若春华。略带稚气的脸上眉若翠羽,肤若白雪,嘴唇和眼周用细润的胭脂,画了个娇媚的桃花妆,委实是一位桃花玉面的绝色女子。

可我和许多喜武的东齐女子一样,平时穿衣打扮都偏好素净简洁。

所以我从不知,自己可以装扮地如此娇媚。

画上的红色用的却是真正的胭脂,隐约能闻到阵阵玫瑰的甜香。

左上角的留白处,还提了两句香艳的诗,用草书写着:

“石榴染得桃花面,一抹胭脂透红绡。”

虽然没有落款,但就冲这两句诗,一看便知是容锦的手笔。京城的公子写字大都是温软的楷书,只有他的字向来洒脱不羁,自成一派,十分好认。

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若说是爱慕?为何整日对我剑拔弩张,明朝暗讽?

我胡乱琢磨着半饷,也没个结论。

一低头却看到了案上的律书和明经。

明年春天便是考试的日子,到了五月,女帝就会颁布诏书正式袭承荣睿公之位,此外还有入朝的官品,我的外祖家虽然也是高官大户,但外祖母早已乞休归故,几个姑姑只有一个入仕途,且也只是个说不上话的礼部郎中。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定了定神,将画轴卷了起来,和扇子一起放进了锦盒,然后翻开一本律书,认真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便到了子夜。

京城的子夜有些闷热。我静静躺在床上,望着帐顶,那里绣着皎皎含苞的豆蔻花,俏生生的,宛若一位含笑的青涩少女。

倦意渐渐袭来,慢慢我便坠入梦中。

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豆蔻年华。

十四岁的春天,我在外祖家小住,和三个表姐一起,读书习武。

上午,府上的西席是个年逾不惑的秀才,为人又刻板又严厉。她考了十多年的科举也未及第,于是就为官家的子女上课。

那时,她为我们讲《诗经》。

二表姐金若宜不喜读书,一上课便瞌睡。为此,不知挨过先生多少板子。

有一天,二表姐却破天荒得没睡过去,而是精神抖擞地一直上到了结束。

那天讲的是《卫风》中的《淇奥》,说的是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男子。

那年,我那三个表姐大的已经十八,小的已然十六,早已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会在大好的春|光里思|春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我那时才十四,不过是个不识情爱的半大孩子,对于美人的概念不过只是在书本上,就是我那美人哥哥,也远在我辨别不出美丑的年纪早早去了。

所以,当二表姐托着腮,用花痴状的眼神,望着窗外红艳艳的海棠花发呆时,我打从心底鄙视她,想当然地认为:未立业何以成家?

除了大表姐金芝宜,其他个表姐都未定亲,可我知道,她们偷偷背着姑姑们上过小倌馆,私底下常常讨论京城的佳公子。

我几乎不怎么听她们议论,那时我的兴趣全在画画和习武上。

每日下午,会有师傅在后院教我们骑射武功。目的并不求我们文武全才,只是让我们强身健体。

但便是如此,外祖母请来教武的师傅郑显,据说也是在江湖中能排上前十的人物。她是个魁梧的中年女人,一身腱子肉,教起我们更是一板一眼的。

我自然是最开心不过,尤其是射箭,我的准头奇好,几乎每次都能正中红心,连师傅都夸我有天分。

每日练完武,表姐们都会爬到墙头,看一位红衣公子。

后来,我也随了她们爬上墙头,去看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总是在日暮的时分回家,一身红衣,一骑白马。

他爱着红衣,深红浅红,胡服深衣,笼纱描金,总也离不开红。我也从未看到有哪个男子将红衣穿得如此好看,正像院里醉惹胭脂的海棠,颜色正好,惹人怜爱。

他坐在矫健的白马上,微微颔首,是如丝的媚眼,是恣意的风流。

二表姐陶醉地对我们说,他便是京城最美的公子,是京城小姐最爱的一抹胭脂色。

两位表姐一脸了然,我则听得似懂非懂。

于是,我问表姐们:“为什么我们总是趴在墙头偷看他,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说话?”

三个表姐一起愣住了。

大表姐抚摸着我的头道:“果然出生牛犊不怕虎!”

二表姐磨蹭着下巴感叹道:“玫瑰都是有刺的啊!”

三表姐说:“我就是凑个热闹的,要被寇佳知道,非撕了我不可。”

我觉得不可理喻,便嘲笑她们,一个男子,有什么好怕的。

由于我当时不怎么听表姐们讨论京城的美人,所以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缺门牙坏脾气的小郡君,否则,我也不会说出那般不知深浅的话。

阳春三月,墙头的豆蔻花开的正好,皎皎如兰,盈盈若蝶,鲜嫩带雨。

我们依旧在墙头等着他。

他依旧一身绚烂的红衣,骑着银络玉鞍的白马,哒哒地从远处款款而来。

一点点,一步步,近了,又近了……

我能听到我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下,一声声,它跳得我头脑发疼,激烈得快要从我的胸腔中跳脱出去。

眼看见他就要走远,我一着急,抬手抓了几朵豆蔻花,向他抛去。

他抬起头,扬起那张瑰姿艳逸的芙蓉面,春风妩媚撩起他的海棠色的衣角,花瓣热切缠绵在他墨黑的发丝间。

他则凤眼微挑,几分薄怒的瞪着我。

我双手托腮,对他露齿一笑,娇憨地问道:“这位哥哥,你可是那戏文里头的红衣郎?”

他听了,忍不住嫣然一笑,那笑容宛若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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