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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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美凤在服装厂做了一年，挣了五百块钱，李国良又跟谈福大借了五百块，买了一台红星牌拖拉机。余美凤心里不乐意，但李国良执意要买，她也没有办法。李国良买回了拖拉机，高兴得不得了，他把拖拉机开到院子里，还编了草席子盖在上面。吃饭的时候，他就蹲在地上，看着拖拉机，看到它，他心里就踏实。他大大看到了，心里就不舒服了，他骂道：“狗日的，对拖拉机比对老子还好，到底谁是你的老子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哟。”有一天，小油条发现拖拉机里可以放出热水来，便打开龙头用热水来洗手，直到里面流不出一滴水来。
春耕的时候，李国良的拖拉机派上了用场，村里人都排着队要他打田，只有崔金光家没有来找他。李国良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么重要，他跟人说话不像以前那么小声了，有时候，别人跟他讲话，他还爱理不理的。他每天回家，都是一身黄泥浆，不过，打田的时候，经常会捉到鳝鱼，他就拿回家当下酒菜。他现在每天都和他大大一起喝酒，老头子说：“我晚上睡觉身子冷，你赶快给我生个孙子，帮我暖暖脚。”这样的生活，足以让李国良觉得满足了，他似乎是一个容易忘却的人。余美凤不甘心，她现在一心想的是，要超过崔金光家，只有过得比别人好，她心里才会真正安心。晚上睡在床上，余美凤都要跟李国良讲她的发财计划，但讲着讲着，李国良就睡着了，打起了鼾。余美凤捏着他的鼻子，把他捏醒了，没说三句话，他头一偏，又睡着了。
有一天早上，余美凤去服装厂上班，她头上戴着一朵白花，袖子上戴着黑箍，黑色的鞋帮两侧还缝着白布。在南街的拐弯角，她碰到了陈有成。余美凤看到陈所长，眼睛一亮，像看到了财神爷一样。她讨好地笑着说：“陈所长，好久不见啦。”陈所长看到余美凤手就有点痒了，他用手摸了摸脑袋说：“是啊，是啊，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余美凤说：“老太太翘辫子了。”陈有成说：“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应该送个花圈的。”余美凤说：“哪里敢随便惊动你啊。”陈有成说：“见外了吧，见外了吧，我毕竟是小苹的干爹嘛。”余美凤看到了他手上的方戒指，上面写着一个“发”字。余美凤说：“所长，你的戒指可真气派，比我的鞋子还大呢。”陈所长笑了笑说：“这算不了什么。”余美凤说：“所长，你也帮我想条发财的路子吧。”陈所长想了一下说：“路子倒是有，不过，做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啊，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余美凤说：“说来听听嘛，只要能发财，付出什么我都愿意。”陈有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真的什么都愿意？”余美凤说：“什么都愿意。”陈所长手臂往前一甩，像锅炉工铲了一铲子煤往炉膛里扔。他抡了个大圈，似乎要给谁敬礼似的，然后那两颗圆溜溜的小眼睛凑上前看着比月饼小不了多少的钢制手表，猛地抬起头说：“我要去县城开会，轮船还有几分钟就要开了。你这个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我们另外找个时间好好说。”余美凤说：“那等你回来，就上我家吃饭吧。”陈所长笑着说：“有饭吃，我从来都不会客气的。”临走的时候，看到四下里没人，他便在余美凤的大屁股上摸了一把。陈有成的手仿佛有一种魔力，他这么一摸，余美凤觉得自己的身体又酥又脆，像块杏仁酥了。余美凤低声说：“所长，不要这样，让人看到了不好。”陈有成说：“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愿意的吗？”余美凤挣脱开来说：“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越是得不到的东西，陈有成就越想得到。他低声对自己说：“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把你弄到手的。”
余美凤来到服装厂，已经迟到了，她知道徐大姐又要说她了，便猫着身子往厂里走，每看到一个人，她的头皮都一阵发麻，到了车间，却没有看到徐大姐的影子。她便问坐在旁边的李玉环，她平时都不太喜欢跟李玉环说话，因为李玉环特别啰嗦，每句话都要说两遍，像一只有怪癖的鹦鹉。余美凤问：“徐大姐呢？”李玉环说：“她家出事了。她家出事了。”余美凤说：“出了什么事？”李玉环说：“听说她男人死了。听说她男人死了。”余美凤说：“海轮沉了？”李玉环说：“在国外得了一种怪病。在国外得了一种怪病。”余美凤说：“看来国外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时候办丧事呢？”李玉环说：“尸体都没运回来，扔海里喂鱼了。尸体都没运回来，扔海里喂鱼了。”余美凤叹了一口气说：“徐大姐真可怜。”李玉环说：“小儿子最可怜。小儿子最可怜。”余美凤说：“怎么呢？”李玉环说：“唉，从来没见过他爸爸呢。从来没见过他爸爸。”余美凤说：“世上的事，可真是没有人会想到啊。”李玉环摇着头应和着：“想不到啊，想不到。”
陈有成是一个星期后回来的，那几天，余美凤天天都要去粮管所问一下。余美凤说：“陈所长，你回来啦。”陈有成说：“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余美凤说：“是啊，是啊，今天晚上，行不行？”陈有成想了一下说：“今天不行，明天吧。”余美凤说：“你说了算。”陈有成说：“你们还要请谁？”余美凤说：“你来定。”陈有成说：“我觉得就不要再请别人了，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余美凤说：“一切都听你的。”从粮管所出来，余美凤心里美滋滋的，她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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