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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三十八]

书籍名:《清殇.夜未央》    作者:李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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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吹起,传来一阵阵的寒意,落叶秋风扫地,看着树上慢慢飘落的枯叶,感觉一切竟是如此的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只有路边的桂花树结着串串桂花,仿佛还透着一些生的气息,浓郁的花香袭来,让人沉醉。抬起头,让眼眸停留在天空最蓝的方向,那样远远地,远远地,一直望着。

“多年前我就想过,想在你大婚时,送份大礼给你与皇兄,却没想到,竟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十三随我一起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静默了片刻说道。我微微一笑,转头看他道:“原先想送我什么来着的?”

十三默默地凝视着我,没有说话。我强撑着笑道:“你可不许赖,我是很贪财的!”说罢,眼神悠悠转远,注视着远处的殿阁宫墙。

“在看什么?”十三问道。心中蓦然抽了一下,忍痛道:“在看皇宫,这一次离去,就是永别了,所以想多看几眼。”“不会的,”十三忙说道,“你可以常常进宫的……”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历史上的八阿哥在明年就会死去,而我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侧福晋,又不知何去何从。

“你说,人若是能看清所有人的命运,却独独不知道自己的,这是好是坏呢?”我低声问道,十三沉吟了片刻,说道:“也许是好的吧,因为有着期望,所以始终愿意去争取。”我轻笑着,点了点头。

“东西都收拾了么?若是觉得还差些什么,我给你办置了送去。”十三看着我道,我摇摇头,笑道:“能缺什么,那儿好歹也是王府,你还怕我饿着冻着不成?”

“八嫂的性子……”十三踌躇了一阵,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我微微一笑,低头道:“我不会与她争执的,凡事都让着她便是。”

十三叹了一声,摇头道:“皇兄本就对八嫂已是极大限度的容忍了,八哥刚被封为亲王时,八嫂的外家来人登门道贺,她竟说:‘何喜之有?不知陨头何日!’皇兄听闻后,虽脸色阴沉,但碍着八哥的面上,并没有追究。但只怕这次,皇兄对八嫂是恨之入骨了!”

我心中一惊,八福晋的下场是什么?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我开口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对八福晋?”

十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心惊不已,沉声道:“若是……你千万要劝着皇上!”“你不是不知道皇兄的性子,”十三盯着我道,“他若恨一人入骨,是旁人可以劝阻的住的么?”我心中酸楚,点头喃喃道:“是啊,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大爱大恨都走至极端的人。”

十三默默地看着我,问道:“熙臻,八嫂这样待你,你心里不会怨恨么?”我顿了半晌,摇摇头,轻声道:“怨,如何不怨?可不该怨她,她没有错,她只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夫君。要怨,就怨天吧!”

静默了片刻,我们一同向回走,我问他道:“明日你来么?”十三微一颔首:“我送你去八哥府上。”我笑说:“我面子可真大,有怡亲王亲自给我护驾。”转过脸,笑了笑,又说道:“从前一直幻想自己结婚会是什么样,没想到,婚纱也没,PARTY也没有,连拍张结婚照都是在做梦。”

十三不解地看着我道:“你嘀嘀咕咕念什么经呢?”我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到住处,天已是迟暮,为了不惹人闲话,我已从养心殿内般出,住在了原来乾清宫的那个小院子里。

雪莲请了安,对我说道:“主子,衣物那些,廉亲王府已派人来取走了,您看,还要再带些什么?”我摇了摇头,让她退了下去,缓缓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玉镯,心里想着,我只要带着这个就可以了。我恍惚地在这个熟悉的院子里站着,这儿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太多无法倒退的过去,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忘却一段故事,是太长还是太短?

我远远望着养心殿的殿阁,心中酸楚无限,近在咫尺,却隔天涯。人在天涯,心能咫尺?也许,真的要历三世,过九生,才能再去寻得那深情一拥吧。回眸来时路,竟都是怨,空付缘。

十三见我神情呆滞,叹口气上来拍了拍我道:“你早些歇着吧,明日……明日我会早些来的,你不要太多担心。”我对他一笑:“我没事儿,你也快回府吧,天儿都不早了。”十三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我忽然开口喊住了他,他回头看我道:“怎么了?”

我忍了忍,还是问道:“皇上……没……没说什么吗?”十三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苦笑了一声道:“知道了,你回吧。”

※※※※※※※※

雪莲给我梳着发髻,我坐在镜子前,眼睛盯着左手边那一套五爪龙缎吉服褂和东珠冠顶。按规矩,现在得有七八个人在身边儿,还得由老嬷嬷梳头,做一些寓意吉祥之类的事情,但我执意省去了那一切的繁文缛节,只让雪莲在身边伺候,可这吉服却是不能由得我不穿的。

我忽然想起了小龙女在嫁给公孙止的时候,大红色的喜服一挣开,里面就是素净的白色。可惜,我的杨过却不能与我双剑合璧,然后双宿双栖。这些天,胤禛一次也没有来过,眼眸垂了下来,也许这样也好吧,再见,也只能徒增伤感。我有些落寞地想道,杨过与小龙女分离十六年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我们呢……

雪莲说道:“主子,伺候您更衣吧。”我点点头,站了起来,指着床上的那套白妆缎中衣说:“我里边儿穿这件。”雪莲微微一愣,忙道好,替我拿过来换上。

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悲哀地想着,明知不可能,但哪怕是安慰自己也好,还是留着了那么一个想头,好让自己不是那么绝望。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我道:“进来吧。”十三推门而入,瞧见我一身亲王福晋行头的样子,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但终究没笑出来,眼眸深处却多了一份悲悯。我转过头忍住泪,勉强道:“别说你了,穿成这样我自个儿都不习惯!”

雪莲请安道:“十三爷吉祥。”十三微缓了缓,低声道:“起来吧。”我转过身,有些不甘又有些期待还有些害怕地看着十三,十三愣了愣,走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我。我的心大力地抽了起来,颤抖地接过,打开一看,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印入眼帘: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我捏着纸的一角,轻轻地将手垂了下去,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着,之子归,不我以,之子归,不我以……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十三叹口气道:“别哭了,妆都花了,还怎么做新娘子。”我哽咽道:“除了这个,除了这个他没说别的么?”十三顿了顿,转过身,低声说道:“熙臻,走吧。”我静默了片刻,擦了擦眼泪,点头恩了一声。

雪莲将红盖头呈来欲给我盖上,我伸手抓着那红盖头,低头对十三道:“我这会儿能先不戴么?”十三回头看了看我,无奈道:“随你吧,怎么舒心怎么来。”说罢,他大步跨出了门,我转身握住雪莲的手,她已是泪如雨下,我伸手用力搂了搂她,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拍拍她,接着也走出了门去。

院门口停着两顶小软轿,我笑看了看十三,他挑眉道:“花轿停在顺贞门外。”我叹了口气,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钻进了轿子里去。

忍不住掀开帘子,在一摇一晃中看着渐渐离我远去的那一切,黄昏之下红瓦宫墙,琉璃金顶显得很迷蒙,我们相互陪伴的那一幕幕还都仿佛是昨天的事情,但从现在起,你与我就天各一方了。

我徒然地睁大了双眼,似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我,可我却不能看的真切,只觉得那一抹明晃晃的黄颜色刺的我几乎要睁不开眼来,瞬间就被泪水模糊住了。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心里一阵抽搐,丝丝痛楚又泛上心头,放下帘子,从袖中拿出那张纸,再次细细地读了一遍,靠在窗边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轿子停了下来,我忙将手中纸叠好收起来,抓起了红盖头,轿帘被掀开,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道:“福晋,请您下轿。”我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一声“福晋”是在叫我。苦笑了一下,弯着腰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好,只是嘲讽地盯着那顶红盖、红帏、金黄垂幨的轿子。

十三从轿子中出来,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周围站着的太监丫鬟轿夫门通通行礼道:“怡亲王吉祥。”十三抬手道:“起来吧。”他们起身后却又再次向我福身道:“福晋吉祥!”我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低声道:“免礼。”可这一声免礼,却说的异常沉重。

几个丫头走上前来,一个接过我手里的红盖头,软声说道:“福晋,奴婢伺候您上轿吧。”我心里叹道,终是躲不过了,有些悲哀地望了十三一眼,他冲我摇了摇头,我只得微微颔首,瞬间眼前就是一片红彤彤的世界,除了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十三低声对谁吩咐了几句什么,我也没听太清,就被扶着上了轿子。刚坐定,就听见外边儿传来一阵杂乱又有力的脚步声,我掀起盖头探出帘外一看,几队侍卫将这轿子的周围都护了起来。

我不禁皱眉看向十三,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必要弄成这样?难道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还有谁想要我的命不成?十三背对着我,正在对一个侍卫说着些什么,我摇摇头,叹口气坐了回去。

不想去多想什么,可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这是胤禛安排的么?左腕上的玉镯和袖中的那张纸都与眼前的一片大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一般,心也越来越痛了起来。

从皇宫到廉亲王府,并不是太远的路程,因为都在皇城之内,我也不担心会被什么人围观。心里明白多少人都对这门亲事抱了极其好奇又或者是等着看好戏的态度,但有十三在,想必也是没有什么人敢为难我的。

直到轿子停了下来,我也未听见什么鼓乐之声,竟隐隐地松了口气,如果真那样大肆的热闹,我只会更加不知所措。一个太监为我掀了轿帘道:“福晋,您请下轿吧。”我的心木木地沉了下去,八阿哥未出来迎我,八福晋也不在,也好——我扶着那个太监的膀子钻出轿子——以后我就寄人篱下的关起门来,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算几天吧。

我站稳后,微挑起盖头四周扫了一下,不由得愣住。我整整看到了穿着八种不同颜色衣服的侍卫,每旗都派出了若干名兵马,将廉亲王府团团地守住了,但王府的门口,仍然还是挂着婚嫁喜庆的彩灯彩球。

一个老嬷嬷走上来躬腰对我说:“福晋,您请。”说着将手伸给了我,我扶住她向前走去,门口处摆着一个火盆,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脚跨了过去。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心仿佛被谁揪紧了一般地难受。

这就是廉亲王府了,从此我就是八侧福晋了,如果是十多年前,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可是,一切都已经变了样了。胤禛此时又会在做什么?可会想着我?想到袖子里的那句“之子归,不我以”,依然是一阵一阵的抽痛。

我回头掀起盖头望了下,院子里的人都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很是古怪,我心里很发毛,到底出什么事了?又是侍卫护送,门口还有这么多八旗兵马……我惧疑不定,却又不敢多想,扫了一圈,找到了十三的身影,他冲我点了点头,我才安心地放下手,转过身去任由别人引着我走。

直到走到了像是内堂的什么地方,才有人在我手里赛进了一段红绸,另一头被牵了起来。我只觉得霎时间好像都不会呼吸了一般,想到另一头的那个人,心头的滋味百感交集。

略定了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十三弟……呵呵,多谢你来道贺。”平淡的语气中,竟透着丝丝冰冷。我死咬住了下唇,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麻,越发地不是滋味。十三在我身后说道:“八哥这是说哪里的话,这是胤祥该做的。”

八阿哥笑了笑未语,一旁的太监提醒道:“爷……”他微怔了怔,便抬步向前走去。我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被红绸牵引着,绕了几绕,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站了几个嬷嬷和丫头,都福身道:“爷吉祥,福晋吉祥。”八阿哥淡淡地声音再一次响起:“起吧。”

一个丫头上来扶着我在床上坐了下来,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心大力地跳着,像是要跳出喉咙一般。嬷嬷在一旁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眼前一松,一杆绑着红绸的秤子挑起了盖头,那抹红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屋内红烛的明亮。

我不敢抬头,只是死咬着下唇,僵硬地坐着。那个身影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一个丫头走上前来,把我们两人的襟摆绑在了一起,另一个又托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走上前跪呈上。我没有伸手去拿,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两杯酒,眼里是深深的悲哀,还有自嘲,心里又是阵阵的凄凉。

“搁在一边儿,你们都出去吧。”八阿哥突然说道,嬷嬷丫头们都愣了下,但又忙应着,把东西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我再一次垂下头,不知道该喜该伤。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忽然弯腰解开襟摆,走到桌前,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接着把酒杯放在手中把玩着,眼神发怔。我踌躇了半晌,还是很艰难地开了口:“究竟……究竟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

八阿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弯着一抹讥笑,说道:“你不知道?”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心里又泛起丝丝恐惧。他转身指了指桌上,说道:“你自己去看吧。”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道上谕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我走过去,打开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胤禛的字迹印入眼帘:“……着将廉亲王之嫡妃郭络罗氏革去‘福晋’称谓,即刻休回外家,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不得延误。钦此。”我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他休了八福晋!难怪要派这么多兵马驻守保护,是担心额附那里么?

我颤抖着放下上谕,盯着桌面轻声道:“我……我不知道……”八阿哥没有说话,又倒了一杯酒饮了下去。我心中惊慌地想着胤禛的那句话:“朕让他就是娶,也娶不到你!”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八阿哥静默片刻,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我的头皮顿时有些发麻,忙低下头去,他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慌张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竟无一丝表情,眼眸深处,有些冷,有些痛,有些恨,有些哀……

他比前些年看着要更显得憔悴了,我心中一酸,为何,为何我们竟然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这样一个夜晚,所有人的心里,全都是伤痛!我们无言地对视了良久,我向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走到镜子前将头上戴着的沉重的东珠冠顶摘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地几声脚步声,一个慌张地、带着哭腔地声音喊道:“爷……”我一怔,忙向门口望去,八阿哥道:“进来!”一个太监推门而入,扎了个千,看见我后,欲言又止。

他显然不是廉亲王府的下人,穿戴上没有一丝喜庆,而且风尘仆仆,像是刚刚赶到一般。八阿哥一看见他,身子顿时一僵,紧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门外面又有几声杂乱的脚步声向这儿传来,我紧张地盯着那个太监,他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皇上……皇上刚刚下旨,命主子即刻自焚,化……化骨扬灰!”

我一步趔趄,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八阿哥的脸霎时变的惨白,十三跨进门口,紧皱着眉头,过来扶住我,八阿哥立刻夺门而出。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抓住十三的手问:“真……真的么?”十三僵着脸,看了我一眼,颤抖地恩了一声,沉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原以为皇兄只是休了八嫂,却不想……”我捂住嘴巴,眼泪刷地落下,脑海当中一片空白。

[下卷]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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