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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江湖烟水不记几生前[二十七]

书籍名:《清殇.夜未央》    作者:李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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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了雪,冬天的气息也随之消殒,春季转瞬降临,只是一夜之间,便有青嫩的草芽冒出地面。明媚的阳光顺着镂空的雕花木窗倾泻进来,向四面的角落分散开去。我靠在躺椅上,端详镜中的自己,三年的宫中生活,早已把当年那个满街甩着膀子乱晃的小姑娘磨成了一个机敏成熟的少女了。转了转眼珠,阳光映的眼里尽是明亮而清澈的目色。我的左脚缠着白布,里面裹着的是康熙御赐的药材,微微发着点幽然的药香。

太医说我伤到了筋,需要精心调养一个月方可不落下病根。说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十六岁的时候,一次溜冰也弄崴了脚,在床上躺了一个多礼拜。这次也是十六岁,也是崴了脚,还同样都是左脚。不过古代的医疗技术落后,就得躺一个月了。

康熙知道了以后,叮嘱了太医要好好为我治伤,又叫我好好休息,这次南巡就不用跟着伺候了。我心里大叹倒霉,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可以出去好好玩玩,这下只能留在这紫禁城之内了。

十三在出发前得空溜来看了我一次,答应回来时给我带礼物以示安慰,这下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些。忙忙碌碌,康熙一行终于离开了京城,皇宫院内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人也越发显得庸懒惬意。

惠妃来看了我一回,额娘和嫡夫人也跟着来了,据说,这是佟贵妃恩准的。好久没见到她们,心里也是很激动,毕竟这是我刚回到古代来时对我最好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额娘见了我,只是抹着帕子拭眼泪,话都说不周全。嫡夫人对我也分外地亲和,原先她待我就不差,如今更是热情。毕竟也是因为我,她的儿子才升了官又调回了京,听说前些日子,我的嫂子还怀孕了,全家更是欢喜万分。闲话了会子家常,末了又是留下了一大堆的药品补品才离开。

几个小宫女每日都来给我换药梳洗送饭,我总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把以前各宫娘娘们赏赐的一些首饰什么的送与她们当作感谢,她们也都欢天喜地的接下,对我千恩万谢。有她们的精心照顾,我这一病,倒是把人都病胖了些出来。

正躺在躺椅上悠闲地发呆,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探头一望,八阿哥正站在门口笑看着我,我也冲他一笑。

他接过身后小太监手上的食盒,那太监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他走进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伸手去抓那个盒子问道:“里面是什么?”

他轻笑着道:“老十说你是谗丫头,还真是没说错!”

我撅着嘴巴不理他,自顾地把盒子打开来看,“哇!”我惊喜地叫了一声,忍不住把头埋了下去,满满一盒五颜六色漂亮的糕点,摆放的整整齐齐,形态各异,有的像展翅的蝴蝶,有的像饮水的天鹅,还有的像花,像树叶……闻一闻,更是清香扑鼻。

我抬起头满眼惊喜地看着八阿哥,他敲了敲我的脑门笑道:“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让下人请了京城最有名的糕点师傅做的,宫里可是吃不到的!快尝尝吧!”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选了一块绿色的糕点咬了一口,绿豆和桂花的香味顿时充溢着我的周围,从舌尖到舌根都是满满的清香,甜而不腻,香而酥软,很快就在嘴里融化开来。我开心地笑着喊了一声:“真是太好吃了!”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会说道:“倒是又见着初见你时的那个样子了。”我把手中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没有说话。是啊,转眼,都已经三年多了。

静了一会儿,我问道:“你怎么又进宫了?”“大哥新提拔了一批官员,要我们几个都来商议一下,就顺便来看看你。”

我斜着眼看他:“原来是顺便呀!”他哈哈大笑搂住了我:“你看着满盒的糕点,也知道这个顺便多有诚意了吧!”

我急忙一闪:“小心让人看见!”他抓住了我的手笑道:“小全子在门口守着,不会有人进来的。”我鼓了鼓嘴,点点头,端起身旁桌子上的杯子喝水。

他笑了一会,又说道:“这批官员里,倒是有你的表姐夫。”我疑惑地抬头望着他,心里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冒出了个表姐夫来了?

他继而开口说道:“年羹尧啊!”“噗——”我转了脸,一口水全喷了出去。

年羹尧!这个雍正夺嫡时身边最得力最关键的助手,最后又被雍正亲手杀死的大将军,竟然是我表姐夫?八阿哥急忙抚着我的背,说道:“怎么连喝口水都能呛成这样!”我也顾不上答话,急急地问道:“他被授了什么官职?”

“已授职翰林院检讨,翰林院中各官一向绝大多数由汉族士子中的佼佼者充任,年羹尧文武双全,能够跻身其中,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何况,以他的才能,磨练几年,绝不止是如此。”

我只觉得胸中一口气囤积在那里散不出来,闷闷地非常难受,我很想知道他是我哪个表姐的丈夫,想来也应该是惠妃那一派的,那最可能的就是纳兰明珠的孙女了,我突然想到纳兰明珠的二儿子纳兰揆叙是八阿哥的绝对拥戴者,看八阿哥现在如此对年羹尧示以好感,心里突兀地一阵绞痛。

我小心地开口问道:“我表姐……我表姐可是揆叙的女儿?”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当然呀,怎么这么问?我今日还听亮工说,你与他夫人从小是一起长大的,听说你摔伤了,还特意问候了几句。”

我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原来这位一生大起大落的将军竟是我的近亲,这位忠心不二的四爷党成员竟是八阿哥的近亲!大约大阿哥、八阿哥他们也看出了此人是个人材,又因为是近亲,才一心提拔,予以重用,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八阿哥见我情绪不对,急忙问道:“你怎么了?”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到表姐,心里一时有些激动罢了,瞧我,都说胡话了!”

他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改明儿请额娘恩准,宣进宫来看看你就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低下头踌躇了一会,我有些急迫地说:“你对年羹尧,你对年羹尧……对他要……要稍微提防些!”

八阿哥闻言一愣,沉下了脸,有些不明白地望着我,我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真想狠狠掐自己一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顿了顿,我又开口说道:“古往今来,但凡有望成大事者,往往会被其近亲所累,所以……所以对任何人,都要留有心眼,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

我看看他,欲言又止,他怔了怔,旋即笑了开来,那笑意从他的眼里散出来,充溢着周围还有些微冷的空气,与太阳一起暖暖地照在我身上。

我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却依然在隐隐抽痛,他伸手把我揽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轻地说道:“熙臻,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你!”我呼出一口气,心一动,也伸手搂住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忍了许久,才平复下去。

※※※※※※※※

一连几天,我的心情都不能平静,再好的饭菜都没了胃口。对于雍正夺嫡时身边的几位重要的人物,年羹尧、戴铎、隆科多还有十三阿哥,除了十三让我很上心,把有关他的历史反复看了许多遍,其余几人也只是匆匆扫一眼而已。

原是我想的天真,当时特意把《雍正王朝》找出来看了一遍,虽觉得与真实历史相差了许多,有些人物实属杜纂,但大致走向还是做到了心中有数。我原来以为年羹尧真如书中所写是四阿哥家里的包衣奴才,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年羹尧的父亲乃是如今的工部侍郎,官居二品,他的夫人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纳兰揆叙的女儿、前太辅纳兰明珠的孙女,他自己也是进士出身,虽为汉人,也入了旗籍,隶属汉军镶黄旗,家世可谓显贵!

八阿哥从小由惠妃抚养,感情甚为亲密,想来,与纳兰一家走动也是非常频繁,纳兰揆叙一直都是八爷党中的重要成员,对八阿哥甚为拥戴,按说作为女婿,年羹尧也应忠于八阿哥才是,难道仅仅因为不久之后他的妹妹嫁去了四阿哥府上做侧福晋,所以他也为四阿哥所用,帮助他打击八爷党一干人,继而登上皇位吗?

想来想去,不禁暗自苦笑,除非我能指着年羹尧的鼻子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对四阿哥忠心耿耿?难道你不晓得他日后会亲自下旨杀了你,还有你的全家吗?”不然,我就算想破了头,也只能是庸人自扰。所有的事情都按着历史的轨迹一步步地向前发展着,渺小如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一日下午,宫女正在给我换药,远远地就听到了十阿哥的大嗓门,我微微笑着要宫女下去,她刚退到门口,十阿哥就抬脚走了进来,不小心正好撞在了一起,那孩子吓的急忙扑通一跪,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见十阿哥眉头一皱刚要训斥,就急忙开口说道:“这没事了,你先下去好了!”

十阿哥见我这样说,撇撇嘴,挥了挥手,那宫女急忙磕了个头退了出去。十四跟着走进来笑道:“怪不得你人缘这么好,我听说你们乾清宫的宫女太监私底下都说你是活菩萨呢!”

我笑了一眼看他:“呦!十四爷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我了?不用在家陪福晋呀?哦,对了,听说十四爷前些日子喜得贵子,奴婢真还没好好给您倒个喜呢!”

十四阿哥一听这话顿时僵在那里,尴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阿哥在一旁捧着肚子大笑道:“对了小丫头,我还没告诉你呢,老十四的福晋生孩子那一天,我们几个也去了,陪着他在外屋坐着,你是不知道,老十四那个又急又怕呀——”

“十哥!”十四跺了下脚,瞪着十阿哥大吼了一声,我已经笑趴在了床上,直抹着眼泪,不用他说,我猜都能猜到,头一回做父亲的人,能不紧张吗!

十四冲我们翻了翻眼睛,理理衣服坐了下来,故作镇定地拿起一块糕点来吃,说道:“笑!笑!有什么好笑!我就不信,你十哥头一回得儿子的时候不紧张!”

“哎!至少我没像你一样,来回踱步子都能摔了个大马趴!”十阿哥摇头晃脑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十四“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我再跟你说一遍,那是不小心给椅子脚拌的!”

“好,好,拌的拌的!”十阿哥一边捂着肚子笑,一边示意他坐下来,十四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瞪着我们,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

我忍住笑对他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给十四爷陪个不是还不成?生儿子是喜事呀,是该乐乐的!”

谈笑间,我忽然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目光清朗,还会脸红的少年,当真是日后那个叱刹一时的大将军王吗?康熙最终究竟是传位于他还是四阿哥?统统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想象。最近总是会在不自觉中变的哀伤起来,看着十四抱着小白逗弄的样子,虽已为人夫,为人父,可分明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日后……日后究竟又会怎样?

送走了十阿哥和十四,用过膳之后我早早地躺了下来。灭了灯,透过窗户看远处的光亮,心里面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安。

我的脚受伤已经快一个月了,该来看的,都来看过了,却独独不见四阿哥的身影。我不禁暗自发笑,若说他对我有意思吧,我两次受伤,第一次什么话都没说只来瞧了我一眼,这回是一次也没有来,什么东西都没送。若说他对我没意思呢?在江南送我镯子、在骊山不顾一切地救我、我的生日又花心思送我礼物……我真是要给他弄糊涂了!

心里直感叹,不愧是雍正,玩手段、耍心机都是一流的。我自以为自己掌握历史先机,又是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现代人,在这些清朝人面前,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筹,他们想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猜个八成。可是对四阿哥,却是完完全全看不懂、猜不透。又或者呢,是想猜而不愿猜,想懂而不敢懂?离那个人人不安的年份已经越来越近,许多人都已经在蠢蠢欲动,而他,始终淡若浮云,与世无争。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没有任何人会提防着他,我就是有心提醒,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前些日子提醒八阿哥注意提防年羹尧,也不知他有没有往心中去,或许,只是纯粹的以为我是小儿女心思无谓地焦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谓之争,我重回古代,最初的想法只是想陪伴在八阿哥的身旁,而从何时开始,我的心思已经开始渐渐改变?你究竟想要什么!我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沿,清醒一点,历史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再也不可多说一句了!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抱着被子,不安地睡去。

[上卷] 一诺江湖烟水 不记几生前[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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