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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书籍名:《青梅事》    作者:冬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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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苏延泽第二天还没起来就病了。
  “这是着了风寒,应该是晚上受了风,连着吃着两服药发发汗就无碍了。”同济堂的谷大夫过来把了脉,又轻咳一声,“现在天气转凉,你们夜里头也该注意些才是。”
  裴若愚就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着‘是是是’,等前脚刚把大夫送走,他就随即蹿回来伏在苏延泽前面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做痛心疾首忏悔状。
  “我错了我错了小泽儿我真错了……”
  苏延泽就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偏偏头还疼得厉害。他勉强翻了个身,抬起眼皮看看裴若愚。“……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的话,就先把药煎了吧。”
  入秋的晚上的确不再暖和,这屋子乍一住进来就更觉清冷,更何况有昨天打死不走的裴若愚抢了自己一晚上的被子。
  苏延泽靠着他打了一晚上的喷嚏。
  他还就顺顺当当的病起来了。裴若愚嘟囔了两句,拿着小蒲扇坐在炉子前面,浅红的火,淡蓝的苗,还有黑漆漆的烟熏得眼睛疼。
  于是苏延泽皱着眉头看裴若愚手里那碗苦到发臭的残渣誓死不从,“会被毒死的!”
  最后还是裴若愚跑去隔壁衙门拖来了小陆祭,把那个药方按原样又抓了一遍,看他放在小罐里文火慢煮。
  “药真不是把汤熬干,然后拿渣泡水喝的。”陆祭抹抹汗,冲他笑得特好看。
  裴若愚还没来得及脸红,就看见苏延泽在一旁捂着肚子直捶床。
  这日子要怎么过,苏延泽捧着药碗看裴若愚在院子里晾衣服,两件都已经快搓脱了线,皱皱巴巴的在晾衣绳上迎风招展,像翩然欲飞的蝴蝶。
  幸好病了呀,苏延泽往被窝里缩了缩,可是这药真难喝。
  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
  在街口的影子一天比一天被夕照拉得更长。裴若愚就笑说苏延泽咱们看谁的脑袋先抵住对面的城墙。
  第二天无所事事惯了的裴若愚就被迫跟着苏延泽在锦仕书坊窝了一晌午。他把厚厚一本四书全盖在脸上然后仰面躺在桌子上问苏延泽,“咱们今天吃什么?”
  “饭。”苏延泽头也不抬。
  “……”裴若愚翻白眼。淡淡的墨香掩住了视线,在贴近脸颊的狭小空间里慢慢蒸腾酝酿。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千钟粟,自有颜如玉……颜如玉,裴若愚就从书的缝隙里偷偷往外看。
  苏延泽真好看。从小时候起,从刚认识起,从第一眼起,那好看的轮廓就在心里生生扎下了根,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辈子都看不够。
  “哎苏延泽。”
  “嗯?”
  “我……”裴若愚欲言又止,好像明明有话脱口而出却又突然忘了下文一样。
  “你要说什么?”苏延泽有点奇怪,干脆搁下书认真的看他。
  “我饿了。”裴若愚懊恼的搔搔鼻子。
  该说些什么。抑或是想要说些什么。
  肚子里筹划好的句子每每冲出口都会散的连不起来。
  裴若愚合上书端正坐好,窗外秋光暖洋洋洒了满地,于是他也并不是太着急去追根求果。
  因为未来毕竟还很长远。
  “未来还很长。”裴若愚眯着眼眺望远方,小青瓷杯掂在手上的重量恰好,冉冉茶香顺着他手指攀沿。
  “从你刚才狼吞虎咽啃那荷叶烧饼来讲,你实在没资格说这句话。”苏延泽捧起茶杯,“况且你嘴角还粘着粒芝麻,裴若愚同学。”
  裴若愚抹抹嘴,顾左右而言其他,“接下来去哪?”
  “回家。”苏延泽看起来有点疲惫,他打出个绵长的呵欠,“回家睡觉去。”
  “睡时间长了会变傻的。”裴若愚很一本正经的拉他手,苏延泽一把抽回顺便瞪他,这几天都是谁大夜里死赖在自己床上不肯走的,今天又是谁趴进那一堆警示名言中间打着欢畅的酣儿的,而且为什么这罪魁祸首非但不以为耻且精精力总是出奇的旺盛?苏延泽揉揉太阳穴,很是奇怪。
  可裴罪魁依旧浑然不觉,拖着旁边的一个老大爷正打破沙锅问到底,装求知若渴样。
  “你是问那惊蛰桥的案子啊。”老大爷笑呵呵地捻捻胡子,“这可要从花满楼说起喽。”
  “所以咱们去花满楼。”裴若愚冲苏延泽眨眨眼。
  苏延泽看他细长的眼睛弯成一个弧度,积聚起闪亮亮的光,若再舔舔舌头的话肯定就是一只刚看见了荤腥的猫。
  下梨州,皇宫之后花满楼。
  “这句话倘若传到京城玉春楼老鸨春水嬷嬷耳朵里脸色肯定不好看。”裴若愚挑了张桌子刚坐下,接着就有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围拢过来,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小碎步踩得那个风娇水媚。
  “都说不来趟花满楼,咱们就算是白下了梨州一遭。”裴若愚眼睛直了直,然后冲苏延泽鬼笑,“不过……果真有些道理。”
  苏延泽轻哼一声,不光春水嬷嬷吧,这话倘若传到京城裴太傅裴大人耳朵里,脸色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去。
  三五个姑娘说话间就围了一桌子,不得不感叹裴若愚长的的确就是受广大妇女们喜爱,五个里面三个直接咬着扇子挥着帕子不由分说就往他大腿上坐了过去。裴若愚吓一跳,脸也唰一下白到耳朵根。莺环燕绕不说,左拥右抱不说,光那些隔了绿帐红纱欲露还羞的雪白胸脯和周身牵绕不断摄人心魄的胭脂香气,就足以让他腰板猛地一僵,直接就置身于前所未有过的香甜幻梦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搁才好,就只好直愣愣地瞅着苏延泽笑。
  反倒是为首的姑娘先笑盈盈开了口。“这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呢。该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花满楼吧~”
  苏延泽轻巧推开从旁边伸过来的那只玉手,也跟着笑,“不来这儿,我们岂不是白下了梨州一遭?”说完拿眼挑对面那正魂不守舍的熟苹果,“是不是啊,裴公子?”
  “哟~小公子真会说笑,哪儿就能让你们白下了梨州啊?咱们这楼里头美人美酒美煞天,您说去菀芳厅还是满春园,听秦阁还是溅雨阁,肯定辜负不了你们的~”那姑娘笑着笑着一帕子就甩了过来。
  苏延泽偏头避过,“其实……”他瞄了一眼裴若愚,又笑着对着那个姑娘说,“你过来,我跟你说。”
  姑娘就凑过来,苏延泽果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裴若愚拼命支了耳朵也没听清,不过就眼睁睁看见那姑娘脸色由红转白,身体一颤,然后就直起腰来。
  “哎呦那可真是不巧了。”姑娘拿帕子抹抹脸,皮肉不动的讪笑着,“公子们只好自己喝喝乐乐吧,咱们也就不便伺候了。”接着就摆摆手,带着那几个姑娘一径去了。
  “哎哎哎?”裴若愚百思不得其解,就满脸好奇凑过来,“你跟她们说什么啦?怎么全走了?”
  “哎呀呀,扰了裴公子的好事还真是不好意思啊。”苏延泽拍拍手站起来,“那你再叫她们回来就是了,恕不奉陪了。”
  等裴若愚结了酒钱跑出来,苏延泽早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裴若愚左右跑来跑去的找,太阳都有些偏西了,可还是没见他的影子。“莫非是自己回去了?”他跺跺脚就准备往家走,路过花满楼又忍不住回头望一眼,“……死孩子。”
  在花满楼侧门往里,是一条冷冷清清的小弄堂,而小弄堂是直接通往那个花枝招展的大院子的,一路上有零零星星的枝蔓从墙头爬出来,还缀着没凋谢干净的小花。裴若愚图省事就钻了进去,却刚好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站在那里,背手凝眉,实在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裴若愚愣了下,是董知府。
  ……难道连堂堂董知府竟也是这花满楼的常客?
  裴若愚有些奇怪,就停了脚步躲在一旁,他实在是想看看董知府等的究竟是哪样的姑娘。
  果然,一会门开了,裴若愚侧过脑袋踮起脚,却还是只能看见一边袖子。流动的回转曲线纹样,映着夕照,微微刺眼。
  “你怎么来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已不再年轻,冷冷冰冰的
  “……进去再说。”董大人伸脚跨了进去,然后就是咣当门关上的声响。
  “……老、老相好……”
  裴若愚捏拳。
  回到家看见苏延泽正和衣歪在床上,怀里抱着一本书,闭着眼睛养神。
  裴若愚也不说话,脱了鞋子跳上床,轻轻巧巧一把将苏延泽扯进怀里。苏延泽眉头一皱醒了,看见裴若愚挺拔的眉毛。
  “你的姑娘呢?”苏延泽揉眼。
  “被你赶跑了。”裴若愚异常从容的固定好他手手脚脚,就亲下去,“所以,补偿我。”
  苏延泽使劲摆头,“去死。”
  “不去。”裴若愚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你跟花满楼那些人说的什么。”
  “我跟她们说你其实是猪妖化身,靠太近了容易得痢疾而已。”苏延泽也看他,话说得跟叙述事实般坦然。
  “说谎者,难逃此咎。”裴若愚点点头,说着就覆上他的嘴唇,毫不顾忌的张口要咬。苏延泽大吃一惊,可已然来不及躲避,瞬间连心脏都倏然提到了嗓子眼。在那未知的触感来临之前,暧昧的气流恣意蒸腾回转,顿时笼罩住了自己整个面庞。
  “说不说?”裴若愚却停在那位置,只是看着自己嘿嘿坏笑。苏延泽松一口气身体软了下来,心脏跟停不下来似的狂跳。
  他微微气喘,“我说了你就放开我。”
  裴若愚想了想说,“好。”
  “不放的是小狗。”
  “好。”
  “我跟她们说,裴公子生的潇洒不凡,可偏偏天生好龙阳性,你们楼里莫不是没有相公吧。”苏延泽笑的俏皮。
  “……很好。”裴若愚猛地一呆,顿时脸也有点变色,不过接着就转了回来。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苏延泽抱得更紧了。“看来今天这小狗又当定了。”
  “你……”苏延泽挣扎着要逃。
  “哼哼。”裴若愚杀气腾腾拖回来重新压住他最后露出獠牙,“很不幸啊很不幸……被你说中了。”
  苏延泽也就放弃反抗了,眼圈红红的乖乖被圈进他胳膊弯里。
  裴若愚就看他,看着看着叹口气,然后凑在他脖颈里,暖流就顺着苏延泽皮肤线条衍生出来,还有裴若愚的声音。
  “这怪谁,”他在那里喃喃自语似的,“你说说,这到底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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