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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糟鸭

书籍名:《奶油冰砂青花碗》    作者:腐乳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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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房里的鼾声还在响着,钟来寿爬上了墙,和卢约理对视了一眼,进了暗影。
卢约理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恍惚,忽然身后响起说话声:“卢先生,您看啥子咧?”
卢约理回身,当值的那个家伙从窗口露出半截脸,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结到卢约理刚刚望着的那一处,张大了嘴。卢约理心道不妙,未待反应,那人已经抄起锣锤敲得震天响。
这附近都是王老爷子名下的房产,住的不是家丁下人,就是烤烟的师傅伙计。报警一响,四周立刻一片喧闹声起,值班的人对最先跑来的人嘀咕了些什么,那人带了跟上的另外几个人匆匆奔走。可以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在那儿”,然后一群混乱的脚步声向那一处集中。
卢约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有些愤怒的望向值班房,想到这人也是忠人之事,自己叹了口起,背过身不再做什么。
不多会儿,三五个人拥着王老爷子也来了,刚跨进门槛,卢约理就转过身,急切的迎上前,说:“我认输,您放了他!”
王跃庚一怔,叹道:“没想到也有能让卢先生这么慌张的事儿。”他笑着,踱到中央。
“看来还真是偷偷来找你碰头的,我还未说逮到那贼,你就先投降了?卢家人才济济啊,身手还挺灵巧,我们这儿十几个人追堵,才留下他。”
卢约理的确是慌乱了,心意一乱就占了下风,一时也想不出对策,不语站在原地。随后,就有几个人押着钟来寿也进来,供卢约理住的小院立刻显得拥挤了很多。
钟来寿身上只有肘上有点擦伤,裤子磨了几个口,卢约理的心放下一半,总算这些人不是打手,没怎么伤了他。钟来寿不知道他有什么对策打算,不敢贸然发话,被几个人反手押着,也不反抗。
跟他一起来的其中一个手下走到王跃庚旁边,在耳边说了些什么,王跃庚点了点头,那手下出门,把其他人也都带走了,只留下几个人。
“王老先生说话还是算数的吧?”卢约理开口问道。
“当然。”王跃庚笑道:“赌约当初定的,倘若卢先生赢了,我心甘情愿跟卢家合作,倘若老头我赢了,卢先生个人任凭我处置,生死无憾。咱们不为难旁的人,不过……”
钟来寿听了这话一惊,猛地抬起头盯着卢约理看。任凭处置,生死无憾?这赌是怎么打的?
“莫不是王老先生反悔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小看我了,我向来说一不二,谁要反悔了?”王跃庚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凸起的肚子,“不过啊,你小子算盘敲的忒快,连老头我也被你算计了,怪也怪我事先没查清楚。卢先生个人!?你们卢家的家产都在你弟弟名下,你继承的那点儿,哼哼,占了也没意思。我要你的人你的小命儿干什么,难道留下来入赘我们王家?”
“爸!你说什么呢?”被这场闹腾吵醒的王爱婷刚好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看钟来寿被押着,猜了个大概,“爸,你玩够了就歇着去,他们折腾你也跟着折腾,年轻的时候没折腾够还是咋的,当年也是你非要跟人较那个真,咱们家才落那个下场。当时你斗得过卢先生的爹,以您一己之力斗得过洋人么?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您养回来,这会子你要再病了,叫我怎么办?”
卢约理和钟来寿许久没有看到她穿女装的模样,又听她把那些个陈年宿仇轻描淡写的一说,倒像是王老爷子无理取闹了一般,禁不住暗暗笑了。
“行了行了,闺女出息了,在外面认识了朋友,就跟老爹对着干啦。”王跃庚叹气,脸上仍旧挂着笑,摆摆手让手下把钟来寿放开,对着卢约理说道:“卢先生的这个手下,在城东仓库成交了一批买卖,我是不知道交易的什么,你小子又是怎么私下里搞的鬼,虽然道理上还是卢先生赢了,不过没有人逼你,为了这么一个手下,你可是自己说要认输的,怪不得我。”
钟来寿揉揉胳膊慢慢走到卢约理身边,眼神瞟在旁边的地上。卢约理看看他,又转向王跃庚,“便说了认输,愿赌服输。我相信王老先生是明理的人,不妨说说您的打算。”
“少来架高我。我也胜之不武,咱们各退一步,我不愿处置你小子,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全当欠我一个人情,来日我再跟你讨,如何?”
卢约理笑了,答道:“王老先生既然这么说,我还真求之不得。”
王跃庚摆摆头,瞅了一眼当值的那手下,又看看钟来寿,叹道:“唉,若我也有这么能干的下人,当年怎么会折在你爹手上。”
“他可不是我的下人。”卢约理伸手把闷闷不乐的钟来寿拉在身边,“是挚交,比兄弟还亲。”听了这话,钟来寿就像点着的炭,腾的一下红了脸。
“好啦好啦,老头子没你的福气,小子你走吧,我不送啦。”
王跃庚哈哈笑着向几个手下打了个手势,这场较量并没占到上风,他却反倒好像十分开心。
几个手下跟着他鱼贯而出,王爱婷故意落在最后,擦过他俩身边时,卢约理轻声说了句:“谢!”王爱婷用食指敲了敲嘴角,悄悄的说:“我想吃糟鸭了。”卢约理微笑着点了点头。
卢约理等院子里没了人,才拉着钟来寿慢慢踱出去。
这时东边的天刚刚透出一点光,刚刚骚动的人睡回笼的,喝早茶的,纷纷回了住处,街上十分安静,完全想象不出刚刚还有那样一出围追堵截的精彩剧目。
钟来寿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爱婷姐想吃糟鸭,干嘛给你说?”
“因为我求你,你就会做啊。”
“我才不要做!”钟来寿甩了卢约理的手,缩到一边。
“来寿?”卢约理挤到他身边,“怎么,你生气了?”
“你明知我什么都不懂,晋子哥又不在,干嘛还要应了那个赌?”钟来寿撅起嘴。
“你不是做的很好么?”
“你……?”钟来寿瞪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我靠运气好才成功的……知道都胜了,又为什么那么轻易认输?”
卢约理叹了口气,回答道:“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他们会伤你……”
“说到底……”钟来寿接着也叹了口气,“还是我坏了事。”
卢约理刚想安慰他,不是这样的,没想钟来寿忽然抢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口气里满是责怪,“让我担惊受怕很好玩么?万一……万一我失败了呢,你任由他们处置?若没有爱婷姐,他们会怎么待你,他们可能就这么养着你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样的话,不就是我害了你么?”
钟来寿忽然抓住卢约理的衣领,卢约理能够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只手传递着他的愤怒,害怕和沮丧。一会儿钟来寿松开手,垂着头继续走他的路,完全不管后面的人是否跟着。
“别多想。”卢约理说,“你很聪明,可以做很多事,我也相信你……”卢约理追上钟来寿,看见他用手背擦眼睛,当然知道那是怎样的压力。
一会儿,卢约理手随意的搭在肩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来寿……这些天,你又长高了……”
钟来寿抬起头,睫毛上还湿漉漉的,望了望卢约理。
两个人相视无言,过了会儿,钟来寿忽然说:“回家吧!”
卢约理笑笑,默默的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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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又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太阳东山那边缓缓升起来,两人迎着日光,面庞被照成金色。有些刺眼,钟来寿反掌遮了遮,侧头看见卢约理也是同样的动作,不觉有股温暖涌上来。
都完整的站在对方面前,此刻的他,还想有什么奢求?于是绷着的脸渐渐放松下来,扯着卢约理沿途买了只鸭子,一些酒糟、黄酒和桂花,又捎带了些豆腐、发糕之类的作早点,才回住处。
挂了锁的大门前早已有两个人等着了。
卢秦氏把长发拢在耳侧,穿了一身暗蓝色丝绸短旗袍,靠坐在大箱子上,用帕子扇着风,晋子站在一旁,脚边也有两三件行李。
钟来寿一怔,赶紧掏了钥匙跑上前去开门。
“啊,抱歉我昨儿早早就出门了,没收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你们等很久了么?”
“没提前发信,本是想给你们个惊喜,谁知道果然撞上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晋子笑了笑,看见钟来寿衣裤擦破了,又问:“你们怎么了?”
钟来寿挠挠头想回答,卢约理冲他扬了扬眉,示意自己来说,钟来寿便拎着买的东西先进了家门。
“折腾了一夜,刚刚完,回头细细跟你们说。”
卢约理轻描淡写的掠过,晋子会意,拎了一手拎了一件行李走在先,卢约理也顺手拉起卢秦氏先前靠坐的那大箱子跟在后面。卢秦氏走在最后,从鼻腔里嗤笑了一声,卢约理回过头,问道:“怎么?”
“没什么。”卢秦氏低声说,嘴角勾着不明意味的笑意,挖苦道:“没想到堂堂的卢家二少爷,竟然亲自给人搬行李。”
卢约理看看手里的箱子,自己也愣了下,然后还以微笑。
“名义上你还是我娘,孩儿给娘拎下行李没什么过分的。遗嘱上三年之约还未到期,咱们就还得把这母慈子孝的戏演下去。除非……你不想看着约朋顺利继承财产了?”
这话果然管用,卢秦氏没再说话,攥着帕子绕在前面,进了门。
幸而钟来寿闲的时候将两个屋子收拾过,吃过早点,不用怎么打理,就安顿下两个刚赶了夜路的人休息下。钟来寿说自己困过劲了,不肯休息,擦过身子换了身衣服,跑到厨房去收拾糟鸭,卢约理便陪着他,给他打个下手。
两个人做事倒也快,卢约理用黄酒打化了酒糟,掺了桂花和糖,搅匀,又用豆包布捂在陶盆的口上,将和好的汁水缓缓倒进去。等着糟卤滤好就可以了,他擦了把手,进厨房,却见火升着,锅里隐隐冒着蒸汽和鸭子的香气,一盆血水和鸭毛还没倒掉,钟来寿已经倚在张椅子上,打起盹来。
头搭在椅背上,脖子侧弯着,随着呼吸起伏着,汗水和蒸汽凝结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水幕。卢约理轻声走过去,微凉的手指拭了拭,在他颈侧那根柔顺的曲线上来回摩挲,心里想的却是刚刚卢秦氏的话。
过去的这小一年里,他一直教他这样那样的事物,眼前这人进步很快,出身贫苦,生性又温和不爱跟人挣强,能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已是不易。但他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变化更多,居然养成了生活细索的事,也亲力亲为的习惯。若是以往,不要说搬行李、进厨房这样的琐碎不会碰,就连想也没想过,会深深依恋上这样一个人无法自拔。
他弯下身,给那白白的脖颈上轻轻印了个吻。起身时,忽然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卢秦氏倚着门框,口气不善:“未免太不成话了,两个大男人躲在伙房里亲亲我我。”
卢约理咬了咬牙,“娘您以前做的事,成的又是什么话?”
“哼!”卢秦氏有些恼羞,抄起案台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没有以前!那些事都烂了,没了,都散了,你也别跟我提。”
“哦。”卢约理不置可否的应了句。
“我只管盯好我儿的财产。你可要记得,你现在还是当家人,仔细别坏了卢家的名声。”
卢约理没说什么,手掌整个敷在那细白的脖颈上,反而微笑着看向卢秦氏。卢秦氏从未见过他这样笑过,里面仿若蕴含了无限温暖,她顿了一下,甩帘子出去了。
卢约理低下头,伸手去捏钟来寿的鼻子,指尖还未碰到鼻翼,就被两只手合力捉住。
“你又偷袭我!”钟来寿仰起头。
“你又装睡。”
“我原先是睡着的!”
卢约理把他的头整个揽在怀里,揉了一番,等他挣扎着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从胳膊缝里钻脸出来,问道:“你怕她?”
半晌,钟来寿点了点头。
“约理不怕么?”
“曾经。”卢约理拉了个板凳坐在他面前,脸稍稍仰着,直视他的目光,“因为以为我是一个人,现在便不同了,我不孤单。来寿呢?”
钟来寿伸手小心的去触摸那一头微卷的头发,用手指在脸上轻轻划出个轮廓。
过了许久,他才回答:“我当然也不孤单,因为我好喜欢的约理在。”
那以后日子又开始平淡起来,有了晋子的帮忙许多事都能顺利很多。王爱婷还是隔三差五的到访,见了卢秦氏,竟不顾辈分,毫不客气的姐妹相称,也多了份热闹。
卢约理亲自接手了和田中的生意,田中不喜欢在这些生意上抛头露面,虽然住得很近,却都是差人信件沟通。方便的时候,卢约理会捎带些小吃餐点送去,田中却也有意思,美食他从不拒绝。突然有一天,田中府上的下人送来了回赠的东洋点心。
卢约理沉思半刻,忽然问来寿:“上次咱们送去的是什么?”
“扁肉,爱婷姐给抄的单子,我原就没吃过,也只能做到大差不差。”生意既已谈成,钟来寿不明白为何要在一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身上花这许多功夫,又问:“田中先生怎么了?”
卢约理站起身,颇有些兴奋的笑道:“若是所料不错的话,我们快要到山上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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