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破灭
层峦叠峰，白雾弥漫的山腰，竹叶苍翠连成片，山涧小溪从山峰处缓缓淌下，水清澈可见底，溪边青草点缀着晶莹的露水，有虫鸣依稀从草丛深处传来，与风声呼应。
溪畔往右行，五十步之外，有一座竹屋，檐下蹲着一粉雕玉琢的红衣男娃。
“吱吱——”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玲珑小巧的雪貂从屋檐下一跃而下，落在了男娃身侧。
低头，小宝贝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雪，找到出口了咩？”
“吱——”
小雪貂耷拉着脑袋，摇头。
这已经是第六天了……
小宝贝仰头望天，心情莫名地沉重。
于舒黎醒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男人，并不简单。
颜如玉，心似海。
这个男人，注定成了他命中的劫难。
小宝贝早熟得很，因为他有一群不着调的师父，一个比一个流氓，每个都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其中几对“狗男男”，总是习惯于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使得原本以为自己性向不正常，还曾因为喜欢上于舒黎而纠结万分的小宝贝，变成更加三观不正。
到他三岁那年，看到一对对男女情侣，反倒觉得人家不正常！
“其实男人和女人从来都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媳妇应该找个温柔娴淑的……”
小宝贝喃喃道，神色间夹杂着一丝迷茫。
那日，于舒黎说：“小鬼，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他像个傻瓜一样点头，憨笑。
再然后，于舒黎打晕了他。
对方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 我就成全你的一片心意。
可是当他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结界很厉害，他怎么用力都撕不开。
唯一陪伴他的，只有失踪了数日的小雪貂。
结界外，血腥气浓烈，死气更是压抑得让人差点窒息。
他让小雪貂底到高处去探查过外边的情况，只隐约窥见很多人，面色灰白的人，堆了一层又一层，那些人身上鲜血淋漓，妖红浸染着他们身下的每一寸土地……
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不知什么时候于舒黎就会来到他面前，以同样的方式割破他的血管，然后——
他猛然顿悟，怪不得每一次他以前见到于舒黎的时候，对方总是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他面前，然后又静静地离开。
大概就连那个替他开启时空之门的“洛非烟”也是于舒黎假冒的…
处于“过去“的人看不到“未来”，站在“现在”的人，却能清楚地记得“过去”。
五年之后的于舒黎，定然也是记得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五年之后的他，似乎还是原来的那个他？
如果他死在了这里，后面的“未来”是否也会跟着改变？
正苦恼着，让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现身了。
“小宝贝。”
于舒黎一身银白衣袍，从容不迫地现身，落地轻盈。
男人脸上带着笑，浅浅的，煞是好看，一如他的声音，轻柔的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小宝贝站起身，望着对方，怔愣了刹那后，笑容明媚地咧嘴，唤道：“媳妇！”
于舒黎的身体微微一僵，旋即恢复了正常，上前，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问道：“想我了吗？”
“嗯。”
“我再问你一次，还喜欢我吗？”
在知道他的伪装，知道他图谋不轨地接近，知道他冷心冷血又无情之后……
还喜欢他吗？
于舒黎淡笑着，俯身与小宝贝平视。
四目相对。
小宝贝一脸无害地笑着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
“唔……”
小宝贝为难地皱皱眉头，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
于舒黎指尖轻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继续道：“你在说谎。”
“是啊，我在撒谎。”
“你倒是承认得够直接。”
“唔……因为爹爹说过，娶妻要娶贤，可是美人哥哥一点也不贤惠。”
小宝贝一边说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于舒黎面不改色，反倒好奇地追问道：“我哪里不贤惠？”
“哪里都不贤惠。”
“那你之前不是还很喜欢我吗？”
“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
于舒黎默然。
小宝贝依然笑着，不惊不慌，淡定得不似个孩子。
童言无忌。
可是有时候，孩子的话，也是最伤人的。
于舒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指尖已经挪到了小宝贝的心口处，轻声软语道：“别怕，我只取一碗你的心头血，取完之后，我便送你回家。”
“……好。”
小宝贝目不转睛地道。
如果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他定然逃脱不了。
更何况——
他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近三年的爱恋，已经写进心底的人，又岂是能够轻易抹去的呢？
他不知道其他的孩子刚出生那会就跟只瘦巴巴的猴子一样，他只知道，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便意识清醒的可以认出爹爹和父亲，姥姥夸他模样生的好看，一群疯疯癫癫的叔叔阿姨围着他争着要收他为徒……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于舒黎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误落凡尘的仙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惜此仙人却非真正的仙人。
心口麻麻的，随后泛起了一阵刺痛。
他没有低头，只是愣愣地望着男人。
于舒黎脸上挂着笑，笑容有些落寞，也有些忧伤。
不过他想，这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耳畔，小雪貂抓狂地尖叫着，一次又一次地企目靠近他，却每次都被于舒黎弹开。
“小雪，乖乖待着，别乱动。”
他艰难地说道，面色惨白如纸，呼吸愈发粗重。
他想，自己大松快要死了……
小雪貂很乖很听话，果然待在了一旁，一边低声咆哮着，一边戒备地瞪着于舒黎。
就连凌雪都不能跟小雪貂达到沟通畅通，偏偏小宝贝做到了，仿佛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或许便是因为这一点，在小雪貂意外发现了于舒黎的异样后，对方担心它提前告诉旁人，便将它软禁在此处。
万人血祭，经过漫长的五天之后，仪式前奏终于全部完成，只剩这最后一步。
只要取得这碗心头血饮下 于舒黎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完美”，从此再也不必担心自己哪天会失控，就连四神也找不到理由来追杀他了……
作为一个崭新的种族的第一人，他甚至可以控制其他次级异变者。
“于舒黎！！”
怒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是凌雪。
他们终于找到这里地方了。
于舒黎垂目，舔了舔嘴角 鲜血的味道……有点涩。
回眸，看向面如冰霜的萧煌夜，于舒黎缓缓勾起嘴角道：“你们俩，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来找我，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把我儿子还给我！”
凌雪强压下怒气，沉声喝道。
白帝国上下九十一城，已经在过去五天之内被翻了个遍，但他们谁也没料到，于舒黎竟会在菡萏城上空创建了一个虚空之境。
若非最后一天，凌雪意外地想到当生的水晶宫殿……
恐怕他们就要错失最后的机会了。
“还给你们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于舒黎故意顿住，将浑身无力的小宝贝提到对方面前，幸灾乐祸地继续道：“他好像快死了，除非现在立刻送他回到五年之后……”
闻言，萧煌夜与凌雪对视一眼后，下一瞬，两人已经瞬移到了于舒黎面前。
萧煌夜出招，凌雪则负责抢人。
默契相当。
“小宝贝！”
凌雪接住小宝贝柔软的身子，小雪貂见状，立刻扑了过来，吱吱叫着比划个不停。
另一边，萧煌夜已经跟于舒黎陷入了激战。
“爹爹……”
小宝贝气若游丝地唤道，想笑，却有心无力。
凌雪定睛一看，面色骤变，于舒黎或许真的没说谎。
“哥！快过来——”
“……”
萧煌夜一听，旋即抽离战局，落到了凌雪面前，同是一脸担忧。
凌雪急切地道：“小宝贝的伤很严重，除非立刻送到师父那边去。”
师父，即指的是朱雀星君。
但要从白帝国前往永恒国度，根本就没有捷径！
更确切地说，应该走自由之城与永恒国度之间的传送阵，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无法开启！
而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小宝贝送回五年后，最好能精确控制着落脚点，将人直接送到洛非烟面前……
五年之后的洛非烟，定然有办法治愈小宝贝！
而开启时空之门——
情况紧急，眼下，似乎就只有于舒黎能办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凌雪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萧煌夜直接面无表情地转向于舒黎，后者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于舒黎岂会不知萧煌夜的意思？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送他回去。”
于舒黎凉凉地说道，心底莫名地有些紧张，他也在担心，担心凌雪那倔强的性子发起狠来……
事实证明：凌雪还是爱惜小宝贝的性命的。
“废话少说，快点！”
少年皱眉道，倒不是他不想跟于舒黎算账，只是比起算账来，更重要的是小宝贝的安危。
这可是他的……儿子啊。
于舒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动作倒是一点也不迟疑。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之后，时空之门终于开启。
于舒黎一边压下心底的不适，沉声道：“快一点，将人送进门去。”
禁忌之子的血液进入他的体内，原本不会那么快产生作用，关键是刚才跟萧煌夜斗了几十回合，对方下手太狠，加上开启时空之门需要消耗的异能太多，于舒黎会觉得难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凌雪将小宝贝交到萧煌夜怀中，后者一跃而起，将人送入了悬浮在半空的时空之门内。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嗯。”
“……”于舒黎识趣地收手，准备撤离。
只不过不等他歇口气，萧煌夜很快又发难了。
“哥，打断他的狗腿！”
“小雪儿，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你的心，好狠！”
于舒黎故作夸张地怪叫了声后，狼狈地四处逃窜！
凌雪既然开口了，萧煌夜出手更是越发地狠、快、准！
顷刻之间，于舒黎便挂彩了，一身白衣变成了褴褛的破布条，几处鲜血淋漓。
然，最后，于舒黎还是逃了。
连同虚空之城一并消失的，还有那近万具尸体。
“再见了，小雪儿，王，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