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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书籍名:《渡亡经》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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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得魂飞魄散,想把他推开,可是手臂尚且不能承受负荷。试图别开脸,他却早已经料到了,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她又想咬他,他是个缜密的人,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杜绝了,她连牙关都合不上。
强迫的亲吻没有任何美好可言,她只觉得恶心,他却吻得很专注,像个初入私塾的孩子,对文房四宝充满兴趣。以前亲吻不过唇贴着唇,他没有钻研过其中奥秘。现在她就在他掌心里,没有了包袱,不必担心哪里做得不对惹她怀疑,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不管她喜欢也好,厌恶也好,他就是想亲她。
他还记得那天在定王帐中议完事出来,她背着两手在不远处等他。看到他,塞了个果子在他嘴里,眼巴巴等他吃完,开始撅着嘴要求乖乖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假装没看见,抬起头看天边流云。她个子矮,够不着,就抓着他的手臂用力蹦。他那时真觉得好笑,蹦了还是够不着,怎么办呢,不忍心看她这么着急,便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就那一下,干涸苍白的心忽然变得草木丰沛,会悸动,会疼痛,都是她引发的。既然闯了祸,就要负责赔偿和收尾,她再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除非她死,或者他死。
他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取得别人的同意。她属于谁?她谁都不属于。她爱着另一个临渊,可是就连他都是他创造的,他们有什么理由来反抗他?为了一个女人弄得师徒反目,似乎不太上算,但还可以商量。如果用一个国家来交换,这笔买卖应该是可做的吧!
他专心致志感觉她,虽然她并不情愿,他却依旧满足。她的衣裳底下有完美的曲线,也是他渴望的。大概酒真能乱性,他逐渐有些难以自控。她的气息幽幽,如兰似桂,钻进他脑子里,扰乱他的思绪。他解她的腰带,不顾她的反抗,把手探了进去。
她的肌肉紧绷,呜咽声从鼻腔里发出来,听着十分可怜。她挥舞着拳头欲反抗,被他牵制住,动都不能动一下。他离开她的唇,眯眼看她,那红唇委实诱人,复留恋地舔舐,他轻轻叹息:“莲灯,我哪里不好,你不喜欢我?”
她哆嗦着说:“我有喜欢的人,你不要碰我。”
“可是你前两天明明说爱我的。”他笑了笑,“所以我当真了,我也爱你。”
她见了鬼似的尖声哀哭,语无伦次,“不,不是你,你不是他……我爱的是他!”其实到最后,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哂笑,一个冠着他的名字,活了一百多年的无名氏。
“你可以尝试变通一下,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爱他,等同于爱我,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呢!”他将她平放在重席上,弯下腰,亲吻她的脖颈,“今天可以试试……”
他想试什么,不言而喻。莲灯惊恐得几欲晕厥,她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这种无耻的事,于是奋力反击,可惜她的拳脚功夫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随意一抬手,就能将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
她几乎绝望了,也许真的是在劫难逃。如果清白毁在他手里,她也没脸活着了。她紧紧抓住领口,尖声说不,“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
他果然停下了,蹙着眉头看她,“不愿意?”
她看到了希望,忙点头,“你说你喜欢我,既然喜欢,就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你懂爱么?爱要一点一点培养,要慢慢互生好感,不是靠你这样野蛮的掠夺就能产生的。”
若要说道理,这么浅显他当然懂得。可她心里藏着另一个人,没有能够容纳他的地方,他想进去,取而代之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他说:“本座没有那么好的耐性,我曾经听大内宦官说过,女人的身体给了谁,心就会跟谁。”
她慌忙道:“我和他同过房,我是他的人。”
他怔了下,“我知道,我不介意。把他留在你身上的烙印盖住,那你就是本座的了。”
她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中衣薄薄的一层缎子,不消他使上半分力气,轻而易举便撕开了。
她的身体果然如他设想的一样,年轻鲜活,充满生命力。乌沉沉的簟子衬托出她的白洁,干净得像六月的荷。他看得心头骤跳,连她掩胸的样子都充满诱惑性。他把指尖落在她纤纤的腰肢上,可以感受到底下奔腾的血脉。在那片皮肤上细细揉/搓,愈发的爱不释手,此刻她比任何一切更具有吸引力。
他在她身旁躺下来,“莲灯,你不要害怕。”
她含泪咒骂:“你为老不尊,竟让我别害怕。你都已经死了上百年了,为什么突然活过来?我不要和尸首在一起,你滚开!给我滚远一点!”
她的话让他生气,扬起手,险些一个耳光招呼过去。最后倒是硬生生克制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手覆在了她的一边胸乳上。
“这些不敬的话,足够你死上十回的了。我究竟是不是尸首,很快会让你知道。”一面说,一面忿忿脱了罩衣,将她压在身下。
他又来寻找她的唇,她逃不掉。外面天黑了,让她想起那次,也是这样的时间,黑夜笼罩着大帐,没有点灯,只看到隐约的火光,透过牛皮对接的缝隙照进来。
她想尽了办法,精疲力尽。天气已经很冷了,她出了一身汗,静下来便冻得打颤。他的身体是温暖的,也许死过一回的人,已经把纯阳血的弊病全都抛开了吧!他贴紧她,血脉喷张的*抵着她,令她感到屈辱和难堪。
他的手指探下去,“是这里吗?”
她咬紧了嘴唇,扭胯想摆脱他,他将她固定住,轻轻撩拨,无师自通。她终于哭着求他,“你不要这样,不要对不起他,我是他的娘子。”
他泄愤式的在她胸乳狠狠一捏,“他将你丢下,自己回长安去了,你还要做他的娘子吗?”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他回长安去了……他在长安。她抓紧他的手臂,“在长安哪里?你告诉我。”
他的呼吸在黑暗里显得急促,不知道是因为不得疏解,还是因为愤怒。这样的夜,不是应该好好享受*吗,为什么他们的话题全都围绕别人?他气不打一处来,捞起她的腿盘在自己腰上,冷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他在太上神宫,继续当他的国师。”
莲灯怔在那里,真是个万箭穿心的消息,她本以为他可能在哪里漂泊,生死不明,没想到他居然回到太上神宫了。是啊,既然受皇命剿灭定王,放舟的背叛当然也是假的。他回去了,把她扔在这里,自己回去了……
她忽然发觉生无可恋,自己一心为他坚守,他却把她丢给了这个怪物。接下去当如何?苟延残喘着,成为他们师徒的玩物吗?她究竟该不该相信他的话?说不定他是为了离间,才有意这样说的。
她忽然醒转,他已经兵临城下。她慌忙推住他的小腹,结结巴巴道:“上次临渊与我……他功力大失。国师要想清楚,我会吸你们的修为。原本就有他的内力在,再吸了你的,到时候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了,那可怎么办?你……你千万……草率不得。”
这种时候,她和他谈什么现实问题?她说的都没错,他也考虑过这种可能,可是眼下如箭在弦,身体有自己的意愿。他托起她的腰肢,缠绵地撩拨,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他咬住牙,努力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她却奋力扭起来,“我会把你吸干,吸成一根老树桩。为了片刻欢愉回到十八层地狱里,值得吗?”
真可算得上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顿住了,进退两难。拉住她的手,也不说话,只让她看他现在的情况。
她握在手里,羞得无地自容,“国师且忍一忍吧,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捺进自己怀里,“照你这么说,我可是永远都不能和你同房了?”
莲灯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骂出声来。她又不是人尽可夫的,为什么要和两个男人同房?尤其还是一对师徒,想想简直叫人呕出一盆血。
还好他懂得退而求其次,手势变得温柔了,轻轻抚摸她的耳垂和颈项,“单只是乖乖,不会折损功力吧?”她当然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力,他吁了口气,额抵着她的额道,“如果你可以好好表现,那么同房的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所谓的好好表现是什么?她犹豫着,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他不满意,“你和他是怎么乖乖的?”
莲灯憋了满肚子火,发作不得,只好又亲一下。这次停留的时间较长,敷衍过后想离开,被他狠狠按住了。他的舌轻扣她的牙齿,见她不合作,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她惊呼了声,他趁机窜了进来。
罢了,就当他是临渊,什么都不想,过了这关再说吧!和贞洁比起来,亲一亲根本算不上什么。她放松下来,尝试回应他。他很高兴,纠缠得厉害,她心里愈发酸楚,想起临渊,那时候初识情滋味,也是这个死皮赖脸的模样。
他的情焰高涨,压着她的手不让她松开。吻得激烈,仿佛一场殊死的搏斗,失措的喘息在她耳边放大,然后低吟痉挛,在她手里绽放。
极致的快乐,原来就是这样。他颓然倒在锦缎做成的被褥间,一手仍然扣着她,“莲灯,本座越来越爱你了。”
她尴尬欲死,胡乱搪塞两句起身盥手。一连串的事让她精神紧绷,现在松懈下来,默默瘫坐在了地上。
这次是侥幸,下次呢?他得了趣,未见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脑子里乱得厉害,却也坚定了要逃走的决心。不管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去长安看一看,自己图个放心。至于以后何去何从,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自从有了这一夜,他对她倒是越发好了,外出回来后第一时间来看她,给她带些吃的玩的,就像哄孩子一样讨好她。她想以前他从街市上骗回了三岁的接班人,也一定是这么看顾他的。
她小心翼翼打探,“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他蹙眉想了很久,“他那时候尚小,说不清自己叫什么,一会儿自称三郎,一会儿自称宝儿。那些称呼应当都是昵称,所以他没有名字,就叫临渊。”
她沉默不语,让那么小的孩子离开耶娘,他那时什么都不懂。他不是没有名字,没有自己的五官,是他强行赋予他,然后大言不惭地宣称一切都来源于他。
和上了年纪的人没什么可争论的,待得她两臂休整好后,她开始为遁逃做准备。某一天恰巧他外出,一直到酉时都没有回来。她站在帐门前看,外面下起了雪,雪片纷纷扬扬,没过多久就染白了山头。
隐隐听见鞋底擦过枯草的声响,急速移动,就在不远处。她转头看,帐前看守的人突然崴身栽倒了,十几个黑衣人窜过来,扑向了两丈开外的夏官。
莲灯讶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正犹豫,听见昙奴的叫声,“别愣着了,快跑!”
她心头大喜,可夏官不是几个死士就能解决的,他出手毫不留情,她们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已经杀到了面前。
国师随时会回来,需速战速决才好。昙奴抽刀迎战,谁知刀还未出鞘,夏官尖利的铁爪便扣住了她的咽喉。莲灯见状,卷起袖子腾空而起,直袭他的天灵。夏官看她来势汹汹退步抵挡,被她掣住了手腕就势一推,本以为会劈断他的手臂,没想到她临时调转了方向,重重一记击在他的肩井穴上。
他被震出了五步远,再要上前,她抬手叫停,“我要去找他,挡我者死。”
她得了临渊五成功力,对付国师有困难,对付一个夏官不费吹灰之力。夏官见她决绝,大概也念旧主,没有再纠缠,只道:“你们跑不了,如果被抓回来,下场会很惨。”
有多惨?至多不过一死。反正已经到了这步,留下也不见得好过。她疾步后退,扔了句不劳费心,拉上昙奴,纵身跃进了黑暗里。
一路狂奔,怕有人追上来,每个毛孔里都装满了紧张。然而心却是自由的,她可以逃离这里,到长安去,找萧朝都,找转转。至于临渊,她矛盾得很,希望能见到他,又怕他真如国师说的那样。如果发现他负了她,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夜幕低垂,郊外的古道上扬起哒哒的马蹄声,疾风一样驰过去。天黑透了,看不见路的时候策马很危险,但却不敢停,怕停下就被追上。她从大军中逃出来,就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面对那个阴阳怪气的国师,简直比死更难受。她情愿跑,不停的跑,就算摔断脖子,也不愿落进他手里。
天上下着雪,没头没脑地打过来,打在脸上又冷又疼。她顾不得,一直跑了有两个时辰吧,雪大得实在难行了,才和昙奴找了个废弃的窝棚停下歇脚。
狼狈的一次逃亡,因为害怕,连火都不敢点,只有和昙奴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昙奴说:“我这阵子真担心你,国师把大帐单独划开,没人能接近。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就算你们闹得不愉快了,也不该变成这样。”
她偎着她沉沉叹息,“说给你听,你可能不敢相信,那天在扁都口找回来的人不是他。”
昙奴啊了声,“不是他?你是说现在军中那个不是国师?”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是国师,不过是第一任,和我纠缠不清的是第二任。死了一百二十年的人突然活过来,被我找到带回了大营。结果他杀了我阿耶,掌控大军,欲夺取天下……昙奴,其实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因为我的愚蠢,害了阿耶也害了临渊。”
昙奴听得一头雾水,但经历了这么多的奇事,再大的波澜也可以消化。她只管开解她,“你才活着多少年,他们活了多少年?和他们比权谋,你岂是他们的对手!不管那个国师是人还是鬼,总之我们逃出来了,天涯海角,离开他就有活路。你听我的,别再计较什么国师一世还是二世了,他们都太厉害,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你忘了他吧,重新找个人好好生活,别负了你阿耶的一片心。”
她想起定王就哽咽难语,今天能逃出来,也有赖于他预先的安排。他让昙奴带领的人,到最后的确帮上了忙,否则她到现在还困在那座大帐里出不来。
她枕在她肩上啜泣,“我要是能有那么洒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我对他实在难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就陪我去长安看一眼,要是他真的心安理得在太上神宫做他的国师,我的心也就死了,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
陷在爱情里的人要是听劝告,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昙奴无奈,只得答应。隔了会儿又道:“你说国师会不会追来?他这段时间可曾对你不利?”
莲灯不好意思说,像那晚的事,她怎么有脸启齿,便含含糊糊道:“他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昙奴噎了下,“师徒两个一样的口味么?你特别招百岁老人的喜欢。”
她差点被她的话逗笑,一片愁云惨雾里,有个知己和她相依为命,也算是这灰败人生中的一大安慰了。
中原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第二天早上一看,满世界银装素裹,地上积了有尺来高,仍旧没有半点要停的打算。她们在荒野中的小窝棚里待着,略耽搁就会寸步难行。于是翻身上马再走一程,实在不行,唯有到下个镇子找间客栈落脚了。这样大的雪,缺吃少喝不能取暖,闹得不好就得冻死。总不能刚从国师手里逃出来,还没来得及到长安就死在半道上吧!
不过有一点可以放心,她们不能赶路,就算国师派出了追兵,遇到的困难都一样,老天爷是公平的。再说她也心存侥幸,认为他不会为她的出逃费神,她就像只惊弓之鸟,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艰难地跋涉,终于到了一个叫万象的镇子。大雪封门,路上行人稀少,偶见一两个送炭的老者,打听哪里有客栈,抬手往东一指,在石板路的那一头。
她们抖抖身上的积雪向东,道路两侧的坊墙已经被覆盖住,天地间白茫茫,分不清哪是沟渠哪是路。过了一座木桥,穿过一片开阔的广场,前面就是客栈了。莲灯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心里升起希望。可是一阵风突然卷过,雪片纷飞迷人眼。她抬手遮挡了下,待风过后再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被包围起来,十几个白衣人手压横刀远远站着。她慌不择路,回身看昙奴,两个人互递了眼色,正打算杀出重围,迎面走出个人来,披着莲青斗篷,因为兜帽深深罩着,看不清眉眼。立在冰天雪地中,那身姿比剑戟还要冷硬三分。65

 ☆、第 66 章

莲灯和昙奴面面相觑,勒住马缰细看,他缓步上前来,广袖垂地,拖过积雪,留下一片浅浅的痕迹。腰上配着玉牌金铃,每行一步都有金玉之声做伴。终于到她马前,抬手揭了兜帽,底下是张冰雪一样的面孔,眉眼覆盖着轻霜,嘴唇红得悍然。
虽然之前早有预感,依旧奢望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可是行至这里,到底还是溃败。她咬紧了牙关问他,“你是谁?”
他抬起头,向她微笑,“你猜。”
这张脸让她迷惘,她多希望是他来接她了,也许是心里太急切,有一瞬竟真生出错觉来。然而不是,天上飞雪扫过他的脸,他轻轻眨了下眼睛,他不是临渊。
她恼羞成怒,他凭什么限制她的行动?于是恶向胆边生,牵起缰绳奋力往后一拖。马嘶鸣着,高高抬起了前蹄,只要踏下来,足以踏断他两根骨头了。
但国师终究是国师,如果那样轻易被她打倒,就不可能有今天。他挥拳狠狠击在马的前胸上,一千多斤的河曲,竟弹出去丈余远,四足仰天砸在了地上。所幸她眼疾手快跳出去,否则大概真要摔得一命呜呼了。落地之后便没什么可客气的了,与昙奴汇合,各自抽刀向他袭去。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真活得没趣致了,像个陀螺一样的旋转,以为逃出生天了,谁知还在原地打转。所以她宁肯战死,也不要窝窝囊囊成为他的禁脔。王阿菩教她的功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看准了对方的弱点就持续攻击。她曾留意过,他的左手一向不怎么动,说不定长时间装在棺材里压坏了。她可以试着先断他一臂,如果运气好,真被她逃脱了也未可知。
她敢想敢做,抱定了宗旨出手如电,昙奴毕竟功力浅,同他对战未过三招就被打伤了。她心里着急,一鼓作气全力反攻,他果然出左手来迎,她本以为那是他的弱处,没曾想那只手的力量比之右手更强,她转变不及,被他一拳击在心口,狼狈地震出去很远。
他出算是有保留的了,她也还是痛不可遏。躺在雪地茫茫看向天空,天是无穷无尽的晦暗,如果就此死了多好。她闭上眼睛,雪花落在她脸上,冰冷的寒意钻进她的骨骼,她忍不住咳嗽,喷出一大口血来。
隐约听见昙奴的喊声,她爬过来,哭着拍她的脸,“你要挺住,活着就有希望。”
其实这话是骗人的吧,她用尽全力活到今天,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希望。不过这次死是死不了的,她自己知道,只是觉得又痛又恶心,实在难以坚持。
昙奴把她扶坐起来,他姿态优雅地踱到她面前,垂眼看她,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如何?还能再战吗?”
这样冷血的人委实少见,她艰难地站起来,就算赤手空拳也要再同他较量。
她的速度已经明显不如之前了,他抬手接住她的拳,“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浪费本座的时间。好了,就到这里吧,跟我回去。”
她啐了他一口,“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妖怪,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回去?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替我阿耶报仇!”
他眼里阴霾渐起,霍地出手,并不是袭向她,而是一把扼住了昙奴的脖颈,“我同你说过的,既然你不在乎她的死活,那本座也不必客气了,替你送她一程吧!”
莲灯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生死之交的朋友不能弃。他善于抓人的痛肋,她没有办法,只得妥协,抓住他的手腕苦苦哀求,“你放开她,我跟你回去。这件事和她不相干,是我为了逃脱求她助我的,你不要为难她。”他似乎不太相信,歪着脑袋打量她,她高声道,“你放她走,我以后再也不会逃跑了。”
“可我若是放了她,你转头自尽了怎么办?”
她冷笑了声,“国师手眼通天,到时候抓她给我陪葬不就是了吗。”
他思量一番,这话倒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心平气和地加了句,“还有那个龟兹姑娘。”
莲灯含恨瞪着他,他也不在乎。松开钳制昙奴的手,笑道:“找你的郎君去吧,结一门好姻缘平安度日,别再插手我们的事了。”言罢将莲灯嘴角的血抹掉,解下斗篷给她披上,挽着她往车轿那头去了。
莲灯没法和昙奴告别,含泪回头望她。昙奴险些被他扼断喉咙,一旦得以续命,跪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她恋恋不舍收回了视线,昙奴的伤不算重,应该不要紧的。没人追捕她,她可以去长安,找到太上神宫探听国师的下落,也好。
他带她上车,她不放心,再三地问他,“你不会动昙奴对吗?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本座和你不一样,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她也由得他嘲讽,胸口痛得厉害,长出一口气,靠在车围子上,心渐渐冷下来,没有了声息。
他凝眉看她,神情颓败,脸色青灰,和死人有什么两样?他不明白,难道他对她不够好吗?她为什么要跑?他很生气,气极了恨不得亲手结果她,可是不能,狠不下这个心。奇怪他居然也有两难的时候,看来这次是喜欢得不轻。
说起喜欢,他好像也曾经对一个姑娘动过心,不过那时仅是惊鸿一瞥,连话都没有说上半句。动心和爱毕竟是两回事,那个姑娘的脸他早就记不清了,而莲灯走失的一昼夜里,他的脑子里可以很清楚地描画出她的五官,甚至嘴角梨涡的形状和左边眉梢的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有点难过,和她也算有过亲密的接触了,为什么她还是要逃?因为爱着那个临渊,看到他除了讨厌就没别的了?他挪过去,悄悄挪到她身边,她捂着胸口拧着眉头,他自觉手下留情,其实对她来说依然太重了。
他犹豫了下,伸手探向她胸前。她悚然一惊,戒备地望着他,恶声恶气道:“你想干什么?”
她的态度不好,他当然更不好了。强行将她的手拨开,一下子按了上去,“我看看你伤了没有。”
不伤能吐血吗?她心里很不情愿,又欲出手反击,被他狠狠一个眼神喝住了,“不想让我废你的胳膊,就老老实实别动。”
她灰心丧气,到现在这步,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他想把她揉圆搓扁都随他的意思,她能忍受便坚持,若实在不能,只有对不起昙奴和转转了。因为不堪重负,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勉强活着,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可喜的事。
他的手在她胸骨上摸索,女人和男人不同,摸起来且要费一番功夫。那是个拥雪成峰的地方,满指的柔腻,会令人晕眩。他不是柳下惠,因为有了前一次的铭心刻骨,很自然地流连忘返。她起先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渐渐有些过分了,她立起两眼,恨不能拿眼神剜掉他一块肉。
“你到底在摸什么?”
他输人不输阵,寒声道:“那地方肉厚,不细摸,怎么能看出你伤了没有。”
她不耐烦地格开他的手,“用不着你摸,我自己也知道。且死不了,死了谁供你消遣呢!国师这样精明的人,岂肯做亏本的买卖。”
她先前错将他当成另一个人,对他的脉脉温情能够融化坚冰。现在知道真相了,时时恨不得他去死,这种反差着实让人心寒。他也是疯了,把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圈在身边,简直就是自虐。早知道这样,她走了就走了,还把她寻回来干什么?那么现在放她离开也还来得及,他愿意松手吗?他自己问自己,结果是不,宁愿她枯萎,死在他怀里,也不让她意气风发在别的男人身边笑。
所以他的爱是偏执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只有尽量对她好一些,但愿还能重塑他早已垮塌的形象。
莲灯这一次出逃元气大伤,回到军中那几位阿兄也依靠不上,他们正忙着自相残杀,哪里有空管她这个来路成谜的妹妹。她的失踪甚至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回来后在车下相见,寥寥地一点头,阿兄阿妹地招呼一下,就过去了。她一个人卧在帐子里疗伤,很觉得凄凉。这时候真想念辰河,如果他在,即便再文弱,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不管她这里发生了多少事,大局当如何还是如何。庸王和楚王闹得不可开交,原本没有机会登上帝位的人,一旦窥见一丝曙光,便也开始奋不顾身地争抢。幸存的三位皇子,每人有三成的机会登顶,但重头还在手握兵权的两个人身上。这场皇储间的较量,最后的赢家势必在两人之间产生,至于那个无兵无马的齐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战来战去,勾心斗角,国师这时候成了香饽饽,各方皆来示好,试图拉拢他。
很意外,那位一直无声无息的齐王居然也送来了密函,代今上与国师通气之余,希望国师能够挥军东征,将庸王与楚王一举歼灭,保大历江山固若金汤。
国师捏着那书信,在帐中缓步来去,“这小儿,打得一把空手套白狼的好算盘。”一面说,一面凑到她面前。火盆拢得太旺了,熏得她脸上潮红。炭气过重对身体不好,便拿火筷子拨了拨,把燃炭埋进了灰里,转头问,“你知道齐王吗?”
她迟迟抬起眼,“是转转的郎君。那时候她不小心玷污了人家,齐王要她负责,就把她抓回王府了。”
他听了觉得好笑,“倒也是段姻缘,有意思。如果江山要易主,依你看,谁更合适那把交椅?”
她淡淡的模样,别开脸道:“国师早就有了打算,现在又来问我做什么?”
他不介意她话里夹枪带棒,自顾自道:“本座想了个好主意,想和你商量。你不是很爱我那徒弟吗,让他做皇帝怎么样?”
莲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国师在说笑?”
他说不是,“活得太久的人,其实对很多东西看得很淡。我在国师位的宝座上坐了四十年,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见识过?香车宝马、锦衣华服,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我想尝试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他把视线对准了她,“我最近发现个新奇有趣的东西,想占为己有。”
莲灯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不敢看他,但愿他说的不是她。可惜事与愿违,通常怕什么来什么,他说:“我打下个江山赠与他,然后带你浪迹天涯,你看怎么样?”
这算什么?用江山来填平他的夺妻之恨,那么她呢?他从头至尾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哼笑一声,“异想天开。我这么厌恶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带我浪迹天涯,先问过我的意思再说。”
他寒了脸,“你果真不愿意么?”
“你杀了我阿耶,还要我顺从你?难道你的脑子停工了一百年,变得不正常了吗?你会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她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破坏他的好心情,他想翻过去的事,她总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提。她现在似乎一点都不怕他了,因为放跑了昙奴,她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她了。
他拂袖直起身子,在帐中郁闷地转了两圈。他一直照顾她的情绪,失而复得之后便没有碰过她一下。看来女人是不能太娇惯的,时间一久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随手拿了颗枣儿,弹指将蜡烛熄灭了。另一盏离得远,隔了一层幔子,微弱的亮足够让他看清她。朦胧里见她有点慌,他却气定神闲,拔下簪子将发冠搁在一边,罗衣扔在矮几上,倚着引枕向她招招手,“到本座身边来。”
她恐惧地退后,拒绝听他调遣。他半眯着眼,微微偏过脸,从眼梢处乜斜她,带着风流妩媚的韵致,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他究竟以为她有多傻,才会自动送上门?自从逃跑那时起就彻底和他决裂了,再落到他手里,下场是好不了了,既然如此,索性对抗到底。
她的不合作令他恼火,他原本不想逼她,可是这步迈不出去,她心里永远记挂着另一个人。他都已经打算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了,这么大的牺牲,她是瞎子,看不到吗?
他负气过去牵她,她不要命似的抵挡。他无名火起,在她玉枕上一击,这下她消停了,四肢瘫软下来,只能任他摆布。他扛起她,毫不怜惜地扔在榻上,动手解她的衣裳。她闭着眼,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动弹不了,只有这样无声的抗议。
他顿下来,没处发泄他的怒气,扬手一扫,扫落了案头的博山炉。半燃的香篆滚得到处尽是,他高声斥责她,“你是死脑筋么,从了本座有这么难吗?本座长得不如他?手段不如他?还是权势不如他?你究竟要如何才能爱上我?”
她昏沉沉,被他击了玉枕,头晕得非常厉害。他在那里大呼小叫,她却觉得十分可笑。他口口声声喜欢她,喜欢她会三番四次出手伤她吗?还好她不是娇滴滴的闺秀,否则经受这样的折磨,早就去见阎王了。
他不服气,莽撞地上来吻她,这回忘了扣住她的牙关,她下劲在他唇上一咬,只恨咬得不够狠,没能咬下他一块肉来。他吃痛放开她,气极了扬手欲教训她,谁知她趴在榻沿上,翻江倒海似的的大吐起来。
这个阵仗吓着他了,他呆立在那里,看着满地秽物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扬声叫人进来清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又过重,敲伤她的脑子了。
榻前换上了新的毛毡,他才敢过来探看她。玉枕穴处的头骨完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复牵她的手来搭脉,越诊越觉得奇怪,忽然抬眼望向她,满脸的错愕,“你……怎么……”
她无力回应他,头晕加上恶心,人像到了鬼门关似的。耳边是隆隆的马蹄声,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睁不开眼。烛火摇曳恍在世界的另一端,她的整个身体浸泡在黑暗里,努力想醒过来,但是无能为力。
他站起身,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头绪。茫然在帐中游走了半天,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也拿不定不主意。
该不该留?留下是个祸害,愈发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他回身看她,她仰在枕上奄奄一息。这个时候顾虑太多,长起来飞快,到时候显了怀,事情就更难办了。只有趁她还不知情,能够解决的都解决掉。然后干干净净的,她才能完全成为他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要迟疑,他即刻到案上开方子。外面风雪肆虐,可就算下着刀子,也要在天亮前把药配齐。
莲灯卧在榻上,隔了好一会儿才能活动。睁开眼睛四下看,帐中静悄悄的,她艰难地爬下来,爬回她的重席上去。炭盆里的炭火已经熄了,有点冷。她裹着被子推窗看,雪下得好大,不是成片,是成团的,打落在牛皮帐上,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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