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章节字数：7389 更新时间：07-11-12 00:51
「清一郎，俊，回答我你们还活着吗？」
隔天早上，因太过疲累而睡得很沉的俊，被樱井老师用力敲着公寓门的声音跟叫喊吵醒了。
「你们可不能死了啊！」
「什……什么？」
俊还搞不清楚状况，清一郎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老师已经来了啊。要是她下午来的话，就有好东西……」
「是你告诉她我们在这里的吗？」
「昨晚你睡着后，我打电话给樱井老师。你早餐要吃面包还是饭？」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吧……」
「俊，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怎么样啊？」
「啊，学长也来了。」
从外头传来的声音总共有四种——樱井老师，三浦学长跟二本木学长，还有三浦的哥哥。
「吵死了，我们还是先把他们解决了，再来吃饭吧！」
清一郎说道，打开了门锁，然后并不拉开门链，只是从门缝里露出脸来。
「啊，太好了，你没事吧？」
一看到清一郎，樱井老师就弯下身子，然后用苦苦纠缠的气势哀诉着。
「拜托，别做殉情这种傻事，回家去吧！」
面对这殷切的恳求，俊正想说出真话。
「啊，你们不要这么担心，我们没有……」
就在这时，俊的右脚脚背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是清一郎干的好事。
「好痛……」
「别多嘴照我说着做就好」
「你……你这……」
「要是你多说一句话，害我的计划泡汤，我就把你昨晚见不得人的姿态说出来。」
「唔……」
俊忍着痛，闭上了嘴。
『再忍耐一下下就好，然后这小子就会到遥远的美国去了……』俊这样对自己说道。
清一郎重新转向门外，突然用夸张的压住胸口，蹲了下来。
「唔……」
「啊啊！清一郎！」
「哦哦！家传的宝刀要出鞘了。」
脸色发青的只有樱井老师跟三浦的哥哥，三浦跟二本木学长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弃，只是笑了笑。
「求求你快出来，到医院去吧！」
「不……要……我要死在俊的身边……」
清一郎痛苦地喘着气，如此说道。
俊则用比南极星观测队还冷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没有羞耻心的家伙真好啊……这样就可以做任何事了……〕
「喂！把我抱起来。」
清一郎小声地命令呆站在一旁的俊。
「咦？」
「少罗嗦，快点把我抱起来。」
俊一头雾水地照着做，清一郎握紧俊的手，皱起眉头微笑。
「对不起……我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嗯。」
俊的回答就像市公所的电话应对，不堪起劲，清一郎使劲捏了一下抱着自己的手。
「痛。」
「嗯什么，我你要说：‘别留下我一个人啦’。」
「唔……」
俊全身发抖忍耐着，还流下了不甘愿的眼泪，但这却成了完美的表演。
「别……别留下我一个人！」
「对不起……」
两个人配合得刚刚好，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演戏，连三浦跟二本木都吓了一跳。
「啊！俊，你已经被收买啦？还是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不行啦，俊、清一郎」
「快点开门！」
每个人各自大叫着，清一郎依旧紧握着俊的手，面带可怜兮兮的微笑看着他们。
「对你们来说，面子或常识比自己的真心更重要……我跟俊是办不到的。」
『骗人！不对！对我来说，我也很爱面子啊。』俊的肩膀轻轻颤动着，在心里大叫。
清一郎代替俊继续往下说：「我们的心情……你们是不会懂的……」
「我、我懂！我真的懂！我只是勇气有点不够……」
「对啊！我也是，虽，虽然我们不懂同志的心情……要是我们有勇气的话，就不会当公务员，早就当上民谣歌手了。」
「咦？骗人！老兄，你是当真的吗？」
「为什么现在忽然说起民谣？」
「啊，因为我老哥以前是民谣吉他同好社的啦！」
在三浦说明他哥那令人意外的梦想时，樱井老师也没忘了要继续说服门内的两人。
「我明白你们两人的心情。清一郎，我不会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我不会再哭泣也不会再发牢骚了。所以把门打开吧！」
「三浦的哥哥又怎么样呢？你会诚实地过活，当个民谣歌手吗？」
「咦？我不结婚还不够啊？」
「不行！你要更积极一点更幸福一点。」
「可、可是……我已经去市公所工作了，而且是靠老爸的关系……」
「啊啊……我不行了，俊……我看到美丽的花田了哟……」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我会去当歌手的啦！」
清一郎听到这回答后，噗嗤地一声笑了，但是只有在俊的角度才看得到。
『真是个恶魔……』俊又这么想着。
二本木跟三浦站在完全远离这场争吵的地方，正为别的事争论不休。
「现在还有人听民谣吗？」
「王八蛋！我老哥的民谣吉他可是弹得一级棒的哦！他高中时，还通过星探的审查会呢！」
这就是三浦俊彦，不管何时何地都护着哥哥。
俊好不容易得到清一郎的同意，解开了门链，门一打开，四个人就一起冲了进来。
「啊！俊，先恭喜你了，要永远幸福哦！」
二本木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樱井老师跟三浦的哥哥则跑来轮流握住他的手。
「是啊，虽然我们无缘，无法幸福。你们这么相亲相爱，一定要幸福哦。」
「我也会努力的，你可不要灰心哦」
「嗯……」
俊的心脏好像快要停了，他不能生气，因为这些人也没有来意啊，有恶意的是……
就是你这家伙！
「还不快给我起来」
俊叫道，正想去踢还倒在地上的清一郎，樱井老师就分毫不差的抓住，推开了他的脚。
「啊啊……」
俊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樱井老师紧抱住清一郎的头，生气地大叫：「你要对病人做什么？就算你是他情人，也太粗暴了吧！」
「可、可是这小子是在装病……」
「俊……」
这时，清一郎的额头直冒汗，呼唤着俊。
「帮……我……拿……药……」
「啊？」
（又……发作了……）
「啊啊？」
一瞬间，俊犹豫了。
（他该不会又有什么企图吧？还是……）
就在这时，清一郎的头垂了下去……是真的。
「等一下……一下……等一下……」
俊真的着急了，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死掉啊。问为什么的话……
「你，你给我把误会解释清楚再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叫救护车啦？」
在三浦叫出来之前，二本木已经拿起话筒。
俊一边摇晃着清一郎的身体，边哭叫着，这次是真的了。
「求求你，清一郎，快睁开眼睛把误会说清楚——」
再这样下去，自己被当成是他真的情人，然后就变成了悲剧性的同志了
不过俊也只能在心里祈祷，清一郎能听见他的愿望了。
在医院的走廊上，俊无力的瘫在长椅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集中治疗室的红灯。
〔要是清一郎就这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清一郎被送进去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
〔我还是要休学吗……不不不，现在实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俊摇了摇头。
不管打多少通电话，都联络不上清一郎的父亲英一郎，于是三浦跟二本木直接去找他了，三浦的哥哥开车送他们去。
〔他明明是最大的被害者啊……〕
俊感动地想着，真想不到他会是那乖僻三浦学长的哥哥啊！
接着是樱井老师。
清一郎被送进治疗室之前，对她说道：「请答应我，在我被推出来前，你要把最喜欢的人带来这里，绝对不可以离开。」
虽然那小子的个性跟作法都很下流……但他是认真的……俊站起身，想再去打电话。联络不上的不只是清一郎的父亲，连母亲也是。
俊已经打去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了。
清一郎在进治疗室之前，一直看着俊。那虚弱的眼神，虽然是清一郎，俊也不禁担心起来。
这时，护士的声音响起。
「有家属在这里吗？」
「啊！有的。」
俊放下电话，回过头来。
「心脏病发作已经没事了，我们想跟家属谈谈。」
「呃……我想家属大概很快就来了……」
俊只好如此回答。
〔那老头到底在干什么呀？〕
在护士的许可下，俊先进了治疗室。总算可以不戴氧气罩的清一郎，慢慢抬起了毫无血色的脸。
「……是俊吗？联络上我老爸跟老妈了吗？」
「嗯……他们马上就来了。」
「我就知道，联系不上对吧？」
清一郎像是很厌烦地叹了口气，不经意地看向外头的侧脸，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了。
这小子果然……还是很寂寞的啊……其实想想，我对清一郎也是满苛刻的。只不过，清一郎本人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因为他更变本加厉地对待俊，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俊轻轻地把手放在脸朝外的清一郎头发上。
「打起精神来，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去玩。」
「亲我。」
「啊？」
「光是说句打起精神来，病人真的就能打起精神吗？用点更实际的手段吧！」
俊用意志力把爆裂的血管接好。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小子可是病人啊，而且就快被送到美国去了。俊这样说给自己听，并在清一郎脸颊上吻了一下。
（啊啊，我真是太温柔了啊……）
俊不禁陶醉在自己的温柔里，清一郎忽然抓住他的脖子，然后……
俊诅咒自己的天真，他连发出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深深的吻住了。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因为这是最后了。忍受着在口腔里恣意游走的舌头，就在这时候——
「呃……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从门口传来微弱的声音，俊用尽全身的力气逃开清一郎的嘴唇，向后一跳。
治疗室的门口，站着樱井老师跟另一位长发的不知名女性。
「不、不是的。刚刚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清一郎，我带来了哟！」
樱井老师一点都不在意俊的解释，微笑着说道。
俊向报以微笑的清一郎问道：「她说带谁来啊？」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就是樱井老师命中注定的人啊！」
俊巡视着室内，并数着屋里的人。
（首先是我，再来是清一郎，樱井老师，再来是……长发的女人。）
「在哪里？没有啊？」
「你眼睛瞎了吗？站在那里的就是了啊！」
顺着清一郎手指的方向，俊又再看了一次，那里确实只有刚才那位长发女子。甚至还走到屋外去确认，连窗外也不放过，不过没有其他人在。
思考过后，俊得到两个结论。
那个长发的人，其实是男的。
樱井老师的恋人其实已经过世，变成了幽灵，只有我看不到而已。
还有可能……千万不要是啊！俊忽然抓住了清一郎的衬衫，清一郎毫不在意地祝福两个人。
「恭喜，你们终于下定决心了啊？」
「谢谢你，清一郎。你们也要幸福哦。老师不会忘了清一郎给的勇气的。」
只有俊一个人没跟上进度，等两个人离去后，俊还是满脑子问号。
只有清一郎用打从心底的开朗表情目送她们离去，俊不知所措地问道：「喂～樱井老师的情人到底在哪里啊？」
「刚刚不就是在哪里吗？」
「你说刚刚……可是她身边的是女人啊？」
「对啊！那又怎样？」
俊胸口浮现了黑云，还有黑色的记忆。
「清一郎……」
「什么事？」
「你在说服三浦的哥哥时，曾经用了……刊出樱井老师照片的……呃……女同性恋杂志对吧？」
「用了又怎样？」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捏造出这种资料……」
「捏造？只有一天时间，我怎么可能办得到啊？那是真的，只不过有点旧了。樱井老师好像就是在那本杂志打到她的‘女朋友’的。」
漫长而沉重的沉默，笼罩着俊的全身。说不定他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事……任何人了……
他的心有一部分崩坏了。
清一郎温柔地告诉他：「就算我去了美国，你也不必为考试担心。虽然我说了那种话，其实我已经确实想好了对策了。我会在你的房间装传真机，把考试的答案传给你。」
「嗯……」
俊的瞳孔微微地张开着，好像根本没把清一郎的话给听进去。
「喂～我终于联络上他老爸了！」
在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到病房里，三浦、三浦的哥哥、二本木，以及抱着大行李的英一郎冲了进来，而且，不知为何，连刚刚离开的樱井老师跟她女友也回来了。
「为……为什么……你们又回来……？」
「我们正好在停车场遇上，因为我还没有好好向人家道谢，所以就请她们一起来了。」
英一郎这老头为什么光会做多余的事啊，英一郎一点都没注意到俊的腾腾杀气。
边擦着额头因奔跑而流的汗，边对清一郎说道：「吓了我一跳啊你竟然有心脏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不为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决定。对了，这个大行李是什么啊？」
清一郎指着英一郎脚边的大行李箱问道。
「啊，这个嘛……」
「您是清一郎小弟弟的父亲吗？」
英一郎还没来得及说明，就有一位穿着白袍，年纪大的医师走进了病房。
「有其他医院打电话来说关于清一郎的事，可以请你来一下诊察室吗？」
「啊！好的，那我先出去一下。」
英一郎跟医师一离开，三浦跟二本木两人就面露妖怪般嘿嘿的笑容，围住了俊。
「俊，心爱的人要去美国了，你一定很寂寞吧？」
「这两个人不论相距多远，都没问题的。」
樱井老师充满信心，双眼闪耀着光辉，如此断言道。
她一定是住在不知哪个遥远的国度吧……俊如此想着。
「对了，清一郎，你母亲来了吗？」
「不，还没有。」
「这样啊……怎么这么晚呢？」
这话把俊拉回了现实。
对…… 对了，这小子的母亲不爱他，似乎满可怜的，所以才会多多少少有一些异常的言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是由环境塑造而成的，所以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把鼻涕虫拿给妹妹的病态人格。不过要是在美国的话，一定有比日本更先进的精神医学技术，说不定等他回来时，不只把心脏病治好，连人格也变好了呢。
俊如此安慰自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想法。不过，就当他沉醉于自我安慰时，耳边却传来让他绝望的消息。
那是刚从诊察室回来的英一郎的声音。
「清一郎，医生说要在这个周末帮你动手术。」
听到父亲满不在乎的声音，清一郎一脸惊讶。
「这个周末？怎么可能？那我不是没时间搭飞机……」
「所以啊，你不用去美国了。」
「啊？」
屋子里的人纷纷惊叫了起来，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受到太大打击，发不出声音的俊。
「刚刚有通国际电话，美国知名的心脏外科医生，下个星期会来日本参加学会，而且他很喜欢你做的游戏，所以自愿要为你的手术操刀。
「啊，是米勒博士吗？这么说来，上次好像和他说过话。」
清一郎点点头，樱井老师牵住了他的手。
「那么，你们两个人就不必分隔两地？？」
「果然平常多做好事，就会有好报了。」
清一郎开朗地笑了。
「对啊，对啊，清一郎你告诉过我，跟最喜欢的人分隔两地生活，真的很奇怪呢！那么，清一郎，既然你不去美国了，那你也要帮我做教育委员会要交的报告哦。」
「我知道了。」
三浦跟二本木两人，悄悄地比较起樱井老师跟俊。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还直人是无处不相像，吴清一郎好像是喜欢这型的人呢！
「我真的好开心，简直想办场派对庆祝一下了呢！」
「啊！这个好耶！大家一起吃蛋糕吧？就为了两个人的幸福跟手术成功而祈祷吧我这就去买。」
樱井老师的情人似乎很开心地跑去买蛋糕了。
英一郎听到这句话，啊地叫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看着手表。
「怎么啦？」
「对不起，我没时间吃蛋糕了。我忘了马上就要飞机了，等一下要去加拿大。」
「你去加拿大做什么？」
英一郎连慢慢回答的时间都没有，就嘿地一声抱起了看起来相当重的行李箱。
「刚才你妈打电话来，她现在在加拿大录影，叫我过去玩。她说我不在，她好寂寞。」
「等一下！」
原本僵硬如石像的俊，终于叫了出来。
「俊，怎、怎么啦？」
「你们夫妻俩，感情不是很不好吗？」
「咦？是谁说的啊？」
「可量周刊上写……」
「啊！那是骗人的啦。那种三流的八卦杂志怎么能当真呢！」
英一郎挥挥右手，俊的衬衫从肩膀滑了下来。
「清一郎……」
「干吗？」
「你知道寂寞这句话吗？」
「当然啊！」
「那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你会觉得寂寞吗……」
「一点都不会。老爸在家只会玩鼻涕虫，很碍事，老妈在家只会把家里弄得乱糟糟。要是两个人都在，天花板都快被他们掀了，还有老妈的嗓门也是很大的。」
「清一郎真是的，不要对外人讲这种事啦！我要去机场了，我会买礼物给大家的。」
俊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坏了。
「清一郎，俊，恭喜罗！」
「谢谢大家。」
被大家的祝福声环绕着，清一郎微笑了，其中又加上了俊干哑的苦笑。
「呼……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