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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殿下少傅又绝食了

书籍名:《陛下有喜》    作者:秋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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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姜少傅他又绝食了!”
小太监米饭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怎么都劝不好。
我看他嘤嘤地极为自责,不得不先将他哄好,“饭儿,他定不是看你长得猎奇,才又绝食的。”
米饭使劲抽噎了一下,便又嚎啕大哭。
我为难地看着他,旋即想出更进一步安抚他的话,“饭儿,他定是没有见过你这样长相猎奇的,才以迂回绝食的方式想要再看你一回。”
“殿下,米饭已经抽过去了。”
我蹲过去一看:“饭儿长得这么猎奇,我都没有发现他抽过去了。”
“殿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所以我们要赶紧给少傅送饭?”
“所以你不要再用你猎奇的形容词指代米饭的长相了。”
我坐在椅中,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储君的焦头烂额。我决定去劝说少傅吃饭。
东宫殿阁众多,除了我居住的雍华殿主殿群,还有一片留仙殿,指给了姜冕少傅。入了留仙殿,里外搜了一遍也没有搜到我那神奇曲折的少傅。走得累了,我往殿后园子里阴凉处随便择了块石头坐。
一朵梨花落到衣襟上,我捡起来看了看,戴到头上。又一朵梨花落下来,又两朵落下来,又三朵、四朵、五朵……
簌簌一片掉落。
我带着满头梨花仰脖子一看,花枝繁盛的一株老梨树上,正攀援着我那久寻不见的少傅,一袭素净清凉衣,下摆撩起扎系腰间,一头如墨如缎青丝,用了梨花枝挽起一个髻,足踏枝桠,手扶花枝,嘴里尚衔着一朵未吃尽的残花。
我忽然发觉这位少傅与树有着不解之缘,初见时他在树上,此际他又在树上,彼时寻死,此时觅活。
“少傅。”我恭敬地喊了一声。
喀拉一声枝桠断裂,只见我那少傅落脚不稳,险些栽落下来,立即又踩住了一处花枝,方才稳住身形,目光透过如雪梨花间将我一望,颇为不满道:“没听说过梨花满地不开门么,我都把殿门关了,你还来作甚?”
“我来给少傅送饭。”
“不吃。”
“少傅在树上做什么?”
“当然是赏花。”
“我也要吃。”
“谁说这是吃的?”
“少傅方才吃了。”
“赏完不吃是浪费。”
“我也要吃。”
少傅姜冕气急败坏,折了一道花枝,朝我扔了下来。我接了花,盘腿坐在树下,吃肉串一般将梨花啃下。树下飘荡着梨花清香,嘴里再含着馥郁花香,好吃得我满地打滚。
“哼,这点花瓣就满足了。”姜冕斜倚树上瞧我打滚,经验丰富道,“要是再配上陈年美酒,花香酒香一起入喉,才是极品美味……”
我一轱辘滚起来,马不停蹄跑了出去。
央求米饭给我弄美酒,他刚从哭抽中醒过来,嗯了一声便去偷酒了。要说米饭真不愧是我的好跟班,未过多久便人不知鬼不觉弄到手两壶罗浮春。虽然后来事情败露,米饭被揍得屁股肿成了两个脑袋般大,他也未曾供出主谋。由是我对他格外宠爱,将他的猎奇容貌都作等闲看。
将两壶罗浮春搂在怀里,跑回留仙殿梨树下,姜冕已从树上下到地上,盘坐满地梨花中,接过酒壶拔了壶塞,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晾在花香中。我也凑过去学他盘坐,也拔了壶塞晾着。见他十分陶醉地仰头灌了一口,我也跟着模拟出一脸陶醉,仰脖子灌一口。咽下,倒地。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须知堪醉直需醉,姜冕留仙殿前欢。梨花白,罗浮春,好花好酒,那个谁,金元宝儿呢?……啊你睡在此地是要表达何种诗情意象?”
一个模糊身影蹲过来,遮住我头顶花影,我囫囵挥手一捞,入手便是一把衣袖,扯过来往地上一垫,滚上去接着睡。
不知睡去多久,夜风微凉中,一圈宫灯晃得人揉眼。
“殿下醒醒!姜少傅醒醒!快来人拿醒酒汤!”好像是眉儿。
“轻点灌!不行,还是快点灌!”好像是目儿。
“快些快些!陛下要过来了!”好像是传儿。
“殿下请恕奴婢斗胆了!元宝儿!你的成语学完了吗?姜冕!你那指腹为婚的世妹找你要聘礼来了!”一定是情儿。
我一咕噜爬起来,“父皇,我学完了。”
身侧一人也猛然坐起,“阿笙妹妹,我离开西京当然不是为了躲你。”
……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殿外传来一声悠长的“陛下到——”
眉儿忙催促:“姜少傅,还不赶紧接驾!”
姜冕半醒半醉依旧坐地上,“就说我不在。”
我依言率先跑出了梨花园,去见了已到留仙殿就坐的父皇,父皇今夜神色有些不同往日。听说父皇若是黑了半张脸,便是嫔妃们又在闹宫斗,若是黑了整张脸,便是朝臣们又在搞权谋。此时父皇约莫可称为黑得一塌糊涂。
“元宝儿,你少傅呢?”黑掉的父皇转头见到我。
“他说他不在。”我据实道。
父皇将跟在我身后一拨又一拨的人扫视过去,果然不见有少傅。众人均如惊弓之鸟,敛声屏气。
“元宝儿,让你那不在的少傅听好了,半月后,郑太师将同诸皇子师傅一起考较皇子们的功课以及策论,彼时不论长幼,太子与舒王怀王等同。”
舒王怀王就是我有且仅有两个的异母兄弟,郑昭仪与林修容的宝贝疙瘩,郑太师当然就是郑昭仪她亲爹,舒王他亲外公,郑氏一门显赫之极。相对来说,林修容与怀王便单薄许多,堪称寒门。后宫之中,妃嫔虽众,却多不得父皇亲睐,唯有我母妃鸾贵妃、郑昭仪与林修容育有子嗣。
原来在东宫延请少傅之后,郑太师便提议为舒王怀王也延请了师傅。看在他们同我一起要学习功课的份上,我就原谅了他们曾经喂我的拳头。
我从墙角里摁住一只蛐蛐儿,扭头问道:“父皇,什么是策论?”
父皇竭力抛开黑化的脸膛,竭力表露出慈爱的一面,露齿森森一笑,“让你少傅教你,半月后若学不会,你俩一起去浣衣局洗几个月衣裳。若是舒王怀王应答比你好,就让你少傅多带些铺盖去塞上牧几年羊,每年年关再送几车羊裘回骊宫,朕定不亏待于他。”
“好的,父皇。”我继续趴地上研究蛐蛐儿的触须。
“噗通”一声,虚掩的后门处传来闷响。
父皇摆驾离开东宫后,我将抓来的蛐蛐儿放进罐子里,米饭和眉儿他们正将姜冕扶进殿内,他脚步踉跄似乎不是醉酒的缘故,瞅见我的蛐蛐儿罐,一脸绝望地扭开头去。
众人劝:“姜少傅,殿下的新鲜劲过了就不会再玩蛐蛐儿了。”
“是啊是啊,我们殿下还是蛮爱读书的,您以后就会知道了。”
“对啊对啊,殿下尤其热爱学习成语呢,据说就是因为殿下成语学得好,折服了宰相大人,才当上的太子呢。”
姜冕抖了一抖,被人扶入椅中,闭上眼,“虽然姜某所知的太子殿下跟你们所说的应该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可以烦请你们将那只虫子从姜某收藏的茶具里取出来么?”
众女殷勤无比,打扇的,送水的,赔笑的,一个不缺,还有一个恶意满满夺走我怀里的罐子,捉出了我新得的爱宠。当即我便往地上躺去,一直打滚到少傅脚边……
众女又试图将我隔离,还试图将少傅护送往安全地带。姜冕勉强起身,半步踏出,吧唧一声,众人定住。我惊呆了,爬过去把他脚挪开,就见,我的爱宠已横尸地上,死状凄惨,背景苍凉。
“殿下?”眉儿小心翼翼唤了我一声,我充耳不闻。
米饭蹲过来,垂头看着地上的尸首,噼里啪啦掉眼泪,“嘤嘤,好可怜……”
我颤着目光,抬头将姜冕看住。他与我目光一撞,瞬时露出内疚神色,犹豫且纠结了片刻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具,叹口气,走来将自己的收藏品塞入我手,温言道:“我再陪你一只虫儿。”说罢,便走出殿外。
第二日,众人自青草瓦丛中翻检出了姜少傅。
第三日,众人自荆棘墙角旁扒拉出了姜少傅。
……
却一只蛐蛐儿的消息都没有传来。
我每日都到留仙殿前的大门槛上坐着晒太阳,偶尔也睡个午觉,不偶尔也看几卷书。米饭说,把书搭眼睛上,书搭百遍,也能其义自现,这是一种修行。
五日后,母妃突然莅临东宫,彼时我正在门槛上修行。
脸上覆的书被一把揭走,四周一片鸦雀无声,但我却感受到无形的压迫力,忽地从梦中醒来。睁眼便与静立中庭、似在红尘中又似方丈外的母妃那双沉潭动魄、光华精敛的眸子碰个正着。霎时我便不敢呼吸。记忆里的母妃不知怎么就是比父皇更加可怕的存在,无论行动举止间,还是一颦一笑间。
父皇高兴不高兴,都能一眼看穿,而母妃的情绪却从来不是词汇所能描述,我也从多年经验总结出了极好的应对措施。
当即我便从门槛上滚下来,端正跪好,“娘,元宝儿可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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