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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心伤

书籍名:《哀家有喜》    作者:夏慕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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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遁,她手中冰冷的刀刃紧贴着我的脖颈,身后的扶摇低呼一声,想要起身护住我,却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见我没有要躲开的迹象,对面的女人挑眉看向我:“你不怕死?”
  
  忍住不断打颤的双腿,我强装镇定,低咳两声,道:“自然是怕。”
  
  “那你为什么不躲开,也没有吓到?”
  
  “因为……”抬起眼帘直视着她,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剑并没有带着杀气。”
  
  她出剑虽然很快,身上却没有一丝凌厉,这也是我敢这样直视她的原因。况且,这些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抓了我和扶摇,至少……在没有达到目的前,他们是不会动手杀了我们!
  
  听见我的话,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怔忪之色,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优美的弧度:“哎呀,没想到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搁置在我脖子上的剑慢慢收回,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她是真的没有想要杀我的意思,否则,恐怕现在就要魂归西天去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头皮都直发麻了,生活在宫里的日子真是对心脏不太好啊啊~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扶摇蹙眉道。
  
  “自然是奉了主上之命……哎哟,你干嘛打我!”一直抱着剑的男子挑了挑眉,话还未说完就被那名看起来冷冰冰的男子敲中了后脑勺,吃痛一声,满脸怒容瞪向他,后者则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冷声道:“你废话太多!”
  
  “你——”
  
  “好了!”眼看俩人就要闹起来,那名女子纤腰一扭,站在中间,同时不动声色隔开了他们。
  
  “主上……”默念着这两个字,我心下一沉。
  
  这人,到底是谁?
  
  抬眼看一眼扶摇,显然她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冲我点点头。
  
  “你总会见到他的。”
  
  耳畔突然有声音掠过,我蓦地抬头,看着那个表情冷若冰霜的黑衣男子,心中不免吃惊,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旁边的女子看看那男子,再看看我,微微一笑,宛若点漆的眸子里却毫无笑意,在我被她看得心底都快发毛时,才弯弯嘴角,说:“你……可别忘了她的身份。”
  
  她分明在笑,声音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我吃惊地看她一眼,转而看向那名冷冰冰的男子,他仿佛根本没听到女子的话,自顾自地倚在门口。
  
  “你们打什么哑谜?”那名抱着剑的男子不甘寂寞地插嘴。
  
  女子微微一笑,淡然自若:“没什么。”
  
  三人很快就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扶摇,我和她面面相觑,都未出声,最后还是扶摇先开口:“这些人虽然古古怪怪,不过看起来暂时不会加害于我们。”
  
  我点点头,偷偷瞥一眼正守在门口的三人,他们三人的剑都是同样的样式,甚至连刀柄后的花纹都是一模一样,而,这种样式我最近每日都有见过!
  
  “那个黑衣男人有什么不对劲吗?”见我频频回头,扶摇低声问道。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没有说我是觉得其中那个冷冰冰的男子似乎有些熟悉。
  
  好在扶摇也没有再问,转头打量着这间房间,边看边嘀咕:““啊!这里看上去真有些眼熟。”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不由得愣住,起初我只顾着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的摆设和格局,竟和沈离廷府中有几分相似,甚至连门庭上方雕刻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刚才都没注意到,这里是……沈太傅以前的旧居?”扶摇挑眉道。
  
  我抿唇看着房中的摆设,没有作声。
  
  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莲花型小烛台,我闭上眼睛,转身走向最左手边的方向,若我没有记错,那里应当是放着一扇屏风,屏风的后面则是一方软榻……
  
  “怎么了?”扶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在夜里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恍惚中,我看见有人绕过屏风,缓步走向睡在软榻上的人,宽大的青色衣摆随着威风轻轻摆动,宛若一副流动着的水墨画……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放在眼前的软榻,震惊得无以复加。
  
  刚刚的画面是……
  
  “是不是头又痛了?”扶摇温柔地扶住脚步踉跄的我。
  
  我一手撑住软榻一角稳住身子,勉力扯出一抹笑容,冲她摇摇头:“我没事。”
  
  见我坚持没事,扶摇只得放开我,转而看向周遭:“我先看看有没有出路。”
  
  揉揉胀痛的眉心,我正要出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我不由得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上面什么也没沾上。
  
  几步走到屋子中央的桌前,我伸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抹,手指上立刻沾上了一层灰尘。看看角落里的软榻的方向,再看看桌面上,我忽然觉得一股沁骨的寒意自心底攀爬而上,一点一点蔓延到四肢百骸。
  
  “扶摇……”
  
  我正要出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扶摇拉着手臂几步走到一扇窗户下,“你看,这窗户通往庭院里,那边没有人看守!”
  
  门外那三人正吵吵闹闹聚集在门口,并没有注意房中的情景,扶摇低声道:“我们先从这里出去,说不定还能逃走。”
  
  “也好。”我点点头,跟着她一起翻过窗户。
  
  庭院中因无人打理,生长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我和扶摇顺着庭院出去,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大半圈,几乎都快把整个宅子逛了个遍,最后走到一处湖畔。
  
  湖中种植着一些红莲,此时正值花期,妖冶的花朵在夜风中散发着馥郁的清香,扶摇一手勾住一朵红莲,轻声道:“从左边一直走到头,再右转,便是后门了。”
  
  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以前我跟随沈太傅学琴棋书画,所以这里我十分熟悉。”似是知道我想说什么,扶摇淡然笑道。
  
  我嗫嚅着唇,正想开口,就见身边多了一道黑影。
  
  “你们——”拧眉瞪着凭空冒出来的三人,我暗叹口气,看来今日不能逃脱了。
  
  “就凭你们也想逃跑?省省力气吧!”抱着剑的男子轻蔑地笑道。
  
  女子冷笑一声:“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想从我绛雪眼底下逃走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我讪笑一声,低下头没有作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名男子和抱着剑的男子转过身去,只余下那名冷漠的男子走在最后。
  
  暗中拍拍扶摇的胳膊,我边观察周围的情形边说道:“扶摇,待会儿我叫你走就赶紧走,不要停留!”
  
  “你说什么?”扶摇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别管那么多,只管走就是了!”
  
  “可是……”
  
  她话音未遁,我猛地扬手制止住她。
  
  抬头看前面,待到走在最前面两人走过转角处,最后只剩下那名男子时,我眸光一沉,飞快抽出那人挂在腰间的短剑,以最快的速度贴住那男子的脖子,低声喝道:“不许出声!”我虽然并没有学过武功,但防身术墨然也有教过我一些。
  
  “你……”那人皱了皱眉,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被我手中的刀在左手背上拉出了的一道长长的伤口。
  
  此时也顾不得他怎么样,我握着短剑的手紧了紧,眼看着前面两人已经走到对面的长廊下去了,我一手制住他的肩膀,一手紧握着剑,对着身边呆住的扶摇喊道:“扶摇,快走!”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恢复清明,看看我,再看看前面的黑衣人,有些语无伦次:“可……可是现在他们还在……”
  
  不等她说完,我打断她:“快走!”
  
  有一线生机,总比待在这里等死要来得强!
  
  “哦……好、好!”
  
  扶摇转身就走,走出几步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回到我身边。“不行!我不能把太后您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没事……”我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原本走出很远的一男一女突然转过身看了过来,心中一惊。
  
  “不好,你们快走!”就在我暗叹我命休矣时,被我用剑抵着脖子的男子却突地开口。
  
  我愣愣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你……”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人狠狠一推,我连连后退好几步。
  
  “扶摇!”眼下也顾不得其他,我看向扶摇,她被我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我下意识地要避开她,却没想到这里是湖畔,一脚踩空——
  
  “噗通!”
  
  “啊!”扶摇的惊叫声响彻耳畔,我只感觉到她的脸离我越来越远,冰凉的湖水瞬间湮没过我的头顶……
  
  “你要记得,从今天开始你就姓顾,叫作流离。”
  
  有人在我身边轻声说着什么,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头痛欲裂。疼痛中,我忍不住紧紧抱住脑袋,希望能减轻一点那种疼痛,却于事无补,只听到一道清冽而熟悉的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说:“流离,你生来就注定非平凡人,属于你的东西我会帮你全部夺回来!”
  
  不待我看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那场景却突然换了,这次,是一名有着花白胡须的男子,他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揉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以前的事情你忘记了就忘记了,现在你只要记得,你是我徐州府衙刘芒的女儿,你叫刘离……”
  
  ……
  
  “女儿啊,只要你进了宫你就是皇后,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可是觉得,这宫中很难受?以后慢慢的你就适应了。”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我互相唤名字就好了,流离。”
  
  ……
  
  数不清的画面自我眼前闪过,宛如走马灯,一一流转,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要破土而出,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找不到思绪,一片晕眩中,我仿佛看见了沈离廷和扶摇的身影在我眼前飘过……
  
  银白色月光透过窗棂,顺着地板倾泻而下,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熟悉的鹅黄色轻纱,身上盖着薄被,耳边有烛光爆破的噼啪声不断响起,空气中氤氲着熟悉的木犀花的清香……
  
  我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还未有所动作,就听见有声音问道:“好些了么?”
  
  循声望去,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站在桌前忙着什么,听见我的动静他转头看向我,朦胧的月光勾勒得他绝美的侧脸弧度,他轻笑着说:“可觉得好些了?”
  
  我用力眨眨眼睛,看看他,再看看周遭熟悉的一切,这才确认自己是在寝宫长乐宫里睡觉。
  
  “墨然……”话一开口,我才发觉自己嗓子疼的厉害,每说出一个字都觉得仿佛撕裂般疼痛。
  
  他几步走到床边,一手扶起我,一手将准备好的茶递给我:“先喝口水。”
  
  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觉得嗓子里稍微好受了些。
  
  将茶杯放好,墨然将我扶起来倚靠在床头,让我更加舒适,做完这一切,见我仍呆呆地看着他,不禁低笑一声:“怎么?短短一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墨然?”望着他俊美的脸,我确认般唤道。
  
  他定定地看着我一会儿,突然伸出手触碰我的脸,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我在。”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我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这里的确是我的长乐宫,面前的人,也的确是墨然!
  
  “墨然!”低呼一声,我紧紧抓住他的手。
  
  “现在没事了。”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抚着我的背脊,让我心底残留的惊慌和不安一点一点消失得干干净净。
  
  月华如水,沉淀着倾泻在大殿中,周遭安静得只剩下我和他的心跳声。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待到我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紧紧抓着他的手,我窘迫不已,忙装作不经意抽回手,忙问道:“我怎么回来的?”从我进宫以来,好像就一直是他照顾我,这个习惯到现在依旧未改变。
  
  他淡然自若的收回手,表情淡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勾唇笑笑:“你和扶摇突然不见了,我就命禁卫军和御林军在全城里搜索,最后在沈府的旧宅里找到了你们。”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艰难。
  
  禁卫军向来只为历代帝王存在,他却将他们全部遣了出来寻我和扶摇!
  
  “你的身子现在怎么样?”墨然忽然问道。
  
  我试着舒展了下胳膊,除了头还有些痛之外,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还好,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忽然想起昏迷前看见的沈离廷的身影,我心中蓦地一紧。
  
  “扶摇呢?”我问他。
  
  “她很好,已经回去宁府了。”
  
  “……”
  
  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墨然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气氛有些尴尬。
  
  就在我被这紧滞的空气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时,墨然施施然站起身来,道:“你先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我呐呐地点点头。
  
  墨然出去的同时,守候在外的绿萝便赶紧进来内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皇上吩咐奴婢准备了一些吃的,太后您先吃点东西吧。”绿萝将几样精致的小菜搁置在桌上,又赶紧寻来我的外衫替我穿上。
  
  “对了,太后,这是什么?”
  
  我回过头看向绿萝手中的东西,眼角蓦地一跳,是那柄从黑衣人身上夺来的短剑!
  
  “这刀怎么会在这里……”我当时不可能留着这短剑一直回宫才对啊。
  
  见我一脸疑惑,绿萝解释道:“禁卫军护送太后回宫时,他们以为这是太后的东西,所以一并送了过来,奴婢不知道是不是重要的东西,也就没有丢掉,放在了您枕头下面。”
  
  取过那柄短剑,我一手摩挲着刀柄上的花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这是我的东西。”
  
  “豆芽呢?”这么久都没见到她,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回太后,豆芽正在御膳房准备安神茶。”
  
  握着短剑的手猛地一僵,我半晌才出生,呐呐地问:“是皇上吩咐的?”
  
  绿萝点点头:“是啊。”
  
  我哀号一声:“那东西太难喝了,墨然就不能放过我吗。”
  
  绿萝抿唇笑笑,道:“皇上也是为了太后好,才会这样费心。”
  
  将短剑递给绿萝,让她放回枕头下,我喃喃道:“是啊,他也是为了我好……”
  
  “太后,您说什么?”绿萝一时没有听清,转头面向我。
  
  我摆摆手:“没什么,哀家说太饿了。”
  
  眼角的月光瞥见豆芽正端着托盘缓步而来的身影,我侧首瞥一眼绿萝,问道:“绿萝,明玉太子已经回去了?”
  
  “太后您失踪了一整天,明玉太子他昨日就已经走了。”
  
  握着筷箸的手一顿,我继续问道:“有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除了太后您失踪,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哦。”
  
  悬在心口的大石缓缓落回原地,我放心的吃东西。
  
  “太后,您……”绿萝正要出声,抬头就见豆芽端着安神茶走了进来,连忙噤了声,表情亦恢复如常,神情自若地替我布菜。
  
  “太后。”豆芽带着一贯欢喜的表情走进来。
  
  看着她端着的托盘上那碗安神茶,我只觉得头更痛了,揉揉眉心,道:“豆芽,你是哀家的婢女吧,怎么只听墨然的话,每天就知道把这难喝的安神茶给哀家送来!”
  
  她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嬉笑着走近我,说:“太后,皇上还不都是为了您好。”
  
  我低垂下眼帘,轻轻一笑:“为了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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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炎热驱散了不少,我昨日昏睡了一整天,夜里也就没什么睡意,翌日一早,还不到五更天就醒来了,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看看外面偏殿里正熟睡的豆芽和绿萝,我暗叹口气,这几日她们也没休息好,就让她们先好好歇息一阵子吧。
  
  想着,我将香炉的盖子打开,把里面正点燃的香料稍微拨大了些,丝丝缕缕白雾缭绕而上,一时间,殿中馥郁的清香更浓。
  
  这香炉里的香料正是前几日扶摇送我的素手美人香,晚上睡前点着这香会有宁神安睡的功效,闻着这香味也会比平日里困乏好几倍。
  
  做完这一切,我直起身子,抬头却看见好一阵子不见的韩林秀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我手中的香炉,脸上冷冷的看不出表情。
  
  我只是最初被他吓了一跳,尔后便神色自若将香炉放回桌上。
  
  “哀家还以为,你这次是失踪了呢。”我几步走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襟,霍霍磨牙:“韩林秀,韩大侍卫,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啊!”
  
  他没有防备,被我用力一扯,整个人狠狠一个趔趄,狼狈地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见他如此,我丝毫没有愧疚,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现在倒是胆子越来越肥了,说,你这几日到底做什么去了?”
  
  “在睡觉。”他冷淡地拨开我的手指。
  
  “睡觉?睡了整整两天?!”我双眼几欲喷火。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是啊。”
  
  鬼才信!
  
  我差点忍不住掀桌。
  
  坐回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我打量着依旧抱着剑站在殿中的韩林秀,心中默默思量。
  
  这厮自从四年前我捡了他开始,就完全没有作为我贴身侍卫的自觉,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偶尔跟着我,其余时间里都是在我几乎有性命之危时才会出现,不管怎么看,韩林秀这厮都古怪得可以!
  
  “你说,你到底是谁派来哀家身边的?”我摩挲着下巴,怀疑地看向他。
  
  他抱着剑的手慢慢放下,蹙眉看着我。
  
  被个面无表情的人盯着,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我忿忿然瞪着他,舌头却活像打了个结:“你、你别以为……别以为眼神很恐怖哀家就怕你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
  
  反正我打定主意他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说出的话也就越来越口无遮拦,玩笑道:“我说韩林秀,你该不会是其他国家的什么奸细吧?”
  
  “……”
  
  韩林秀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一瞬不瞬盯着我,仿佛要一眼看到我的心底。
  
  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我搓搓手臂:“干、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会认真的回答我的疑问,谁料他面无表情看着我,突然出声,道:“我只是在还恩。”
  
  我用力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说起来,当初我给他半只醉鸡的恩情,他居然没忘?我还以为他这个忘恩负义,目无尊长,玩忽职守,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混蛋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呢!
  
  “你说还恩,果然是还记得哀家对你的好吧。”我笑嘻嘻看向他。
  
  他抬眼给我一记冷眼,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做梦。”
  
  我也不恼,半认真半玩笑道:“你不是给我哀家还恩,难道还是墨然不成?”
  
  他抱着剑的胳膊蓦地一僵,尽管只是很微妙的动作,却没有错过我的眼睛。
  
  抬眼看着他渐渐放松的手臂,我的视线掠过他的左手上,他今日带着一副黑色的护套,我唇角的笑容加深,笑道:“说起来,韩林秀,最近哀家见到一个人,感觉跟你很像啊。”
  
  说完我不顾他的反应,自顾自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殿门口,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感慨道:“哀家正说这阵子热得让人烦躁,这雨……可真是一场及时雨呐。”
  
  “……”
  
  背后,韩林秀不置一词,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转身,对着他伸出手,忽然说道:“把左手给我。”
  
  他低垂了眼帘,没有依言将左手给我看,只是默默的脱掉了手上的护套。
  
  左手背上,赫然是一道刚刚开始结疤的伤口!
  
  那柄之前收起来的短剑拿出来,我看也未看就丢给韩林秀,那短剑“哐当”一声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我凉凉地笑道:“韩林秀,你该给我个解释。”
  
  他沉默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今日不会开口理会我时,终是出声:“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到底该问谁。”
  
  我脸色一僵。
  
  看着韩林秀默默收起那柄短剑,我忽然想起来一些被我忽略的细节。比如,当初韩林秀为什么会那样巧合的出现在出宫的我身边,又为什么,会被我当做侍卫使唤没有拒绝……
  
  韩林秀说得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到底谁是幕后主谋。
  
  只是,我不敢面对他……
  
  因为我怕,一旦我开口,我们这样久的和平安宁就会被打破,再也回不去过去!
  
  “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心口处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让我痛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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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芽因为一大早要为我去太医院拿药,我便领着绿萝在宫中胡乱转悠,绕了好几圈只觉得越发无聊,经过如湮宫时,本欲抬脚就走,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负责守在这里的小宫婢莫言今日不在,整个如湮宫里面依旧空荡荡的,冷清到让人心慌,待到走到大殿中的书桌前时,我逐渐放慢了脚步。
  
  书桌上那些书画都还在,我一张一张慢慢翻看,上面都是一些写的诗词和临摹的画,偶尔也夹杂着几幅用毛笔随意勾勒出的水墨画,意境生动,可以看出画画的人功力不错,与那些临摹的字画显然是两个人的笔迹。
  
  “啊,这画……”绿萝偏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水墨画,突然惊叫了一声。
  
  我狐疑地看向她,问道:“你认识?”
  
  “这画……好像是平王的画。”绿萝凑了过来,手指一路滑到那张画的最底下,指着一方小小的印鉴对我说:“太后您看,这里还有平王的印呢。”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果然,宣纸的最下面,印着一枚小小的印鉴,上面写着平王的字——逸之。
  
  先皇兄弟众多,他是第三子,在他登基前其他兄弟渐渐的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因病去世”,后来在先皇登基后,身边就只剩下大皇子一个兄弟,也就是绿萝口中的平王裴逸之。关于先皇和平王的事情我只在一些传言中听过,据说他温文尔雅,文采无双,本来是皇上和朝中大臣们看好的太子人选,但他却因为天生体弱而无力继承帝位,最后先皇继位后,他被封为平王……
  
  “听说以前德庄皇后十分喜欢水墨画,想来这画应当是平王送的。”绿萝饶有兴致地翻着上面几页的水墨画。
  
  我随手往下翻了几页,不经意间想起前不久看过的那张德庄皇后的画像,翻着字画的手一顿。
  
  “怎么了?”被我突然顿住的动作吓了一跳,绿萝疑惑地看向我。
  
  “没什么。”我摇摇头,低头看着桌上的字画,却突然没了兴致再看下去,将字画放回原位叠好,“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见我不再动这些东西,绿萝也就识趣的收回手。
  
  “太后,您怎么突然想起来如湮宫了?”走出大门时,绿萝忍不住问我。
  
  我停住脚步,回头望一眼如湮宫,淡淡地笑道:“大概是好奇吧。”
  
  “好奇?”
  
  我正欲说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而来,不禁一愣。
  
  数步之外,沈离廷身着一身青色长衫,宽大的袍袖在风中轻轻晃动着,清俊的眉眼好比一笔一画勾勒出来的水墨画。许是感应到我的长久注视,他忽然抬眸看向我,眼底沉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佛早已等待千年……
  
  我忽然觉得呼吸一窒。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与他初见的时候。
  
  那时,他亦是穿着一身青衫,就这样撑着伞出现在我面前,却让我瞬间惊为天人,从此再难忘记……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直到触及沈离廷含笑的眸,我才惊觉绿萝和一众侍婢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这里就剩下我和沈离廷俩人。
  
  “不、不是。”我忽然有些局促,像是当年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紧张,忙解释道:“只是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沈太傅的情形。”
  
  他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外面还下着下雨,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他继续说下去,就见他动作缓慢的收了伞,说:“去那边水榭坐坐?”
  
  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我实在想跟他问个明白,也就没有反对,帮他推着轮椅到如湮宫对面的水榭。
  
  在长长的木椅上坐下,我低头,默不作声地看着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沈离廷亦没有开口。水榭中出奇的静,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就听沈离廷说道:“昨日里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他在问我,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在心中喟叹一声,摇摇头,说:“没事。”
  
  “你上次曾说,你不想恢复记忆。”他又说。
  
  我一怔,旋即,坚定地摇摇头:“我上次就说过,不要过分沉沦在过去的记忆里了,记忆恢复不恢复,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他薄唇微抿,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有些东西,一旦得到过,就再也丢不掉了,记在心里,藏在回忆里,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抬起眼帘直视着我,如墨的眸子里沉淀着浓浓的落寂。“你说,我可以把命随意丢掉吗?”
  
  我心中巨震,呆呆地望着他。
  
  只见他唇角抿出一抹艰涩的弧度,微微笑道:“所以……即使伤心难过,即使黯然失落,我也想要找回来。”
  
  我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执着?
  
  沈离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执着?难道只因为想要得到无上的权势!
  
  深吸口气,我抬头直视着他,问道:“你还记得围场那件事吗?”
  
  他眉头一皱,迟疑片刻才点点头。
  
  “那时我曾怀疑是你在幕后策划了一切。”我静静地说着,他也不打断我,就这样听我继续说下去。“可是后来你说,如果说这一切是墨然策划的,我信不信,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握着长椅围栏的手紧了紧,好半晌才吐出最后两个字:“……我信。”
  
  语气一转,我看向他:“可是那件事,也有你的功劳才对吧。”
  
  沈离廷讶异地看着我,眼中沉淀着令人难以辨别的深邃。
  
  “你知道吗?昨夜我和扶摇带去的地方是沈府旧宅。”
  
  他依旧没有作声。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那里和沈府的摆设一模一样,甚至连所有细节都做得一切,扶摇带着我在里面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现在我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那里的所有格局和摆设。”
  
  说完,我定定地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沈离廷看着我,许久才开口,道:“沈府旧宅,自然与我的府邸是一样的。”
  
  “可是……”
  
  我抿唇笑笑,只觉得口中一片苦涩。“为什么当时扶摇那么巧进宫寻我?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合被人和我一起抓到沈府旧宅,甚至带着我将整个宅子走了好几圈?难道……不是为了强迫我恢复记忆?!”
  
  沈离廷没有回答。
  
  “你这样想让我恢复记忆,沈离廷,你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他始终没有回答我。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累。
  
  沈离廷,你说是不是人一旦接触了权势,就会变了样子?
  
  就算是你和墨然,也不能免俗!
  
  “沈离廷,你也想要争一争这个皇位吗?”这个问题在唇齿间辗转许久,最后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须臾,我转身欲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回头,沈离廷低垂着眼帘坐在轮椅上,他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他的手却握得越紧。
  
  “放开。”我低声道。
  
  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依旧紧紧握住我的手。
  
  “沈离廷!”我不禁气急。
  
  语落的瞬间,他攥着我手腕的手猛地收紧,正当我吃痛地低呼出声,他却又突然放开了我。
  
  揉着有些疼痛的手腕,我正欲发作,却见他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一句叹息般的话语自唇齿间缓缓溢出。
  
  我身体一僵,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口,再也吐不出来。
  
  他说……
  
  “你永远不会明白,我这样不顾一切渴求权势,想要飞上九重青天,是因为……你就在那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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