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都(YEN T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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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这座城市叫做'圆都'(YEN TOWN)。
为了挣钱,各种各样的人从世界各地汇集到这里,让人联想起往日的淘金热。这是淘金的城市,这儿就是圆都(YEN TOWN)。
当地人讨厌这个称呼,他们反过来把这个城市的移民叫做'圆盗'(yentown)。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对我们来说,YEN TOWN就是指这个城市,而当地人所说的yentown,指的是我们。
当地人把我们轻蔑地称作圆盗,把我们想像成围着金钱打转的苍蝇之类。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我们中间,也有不少人认为当地人不过是挣钱的机器。各说各的,双方我都不喜欢。
在所有人中间,火是与众不同的。
火住在工厂后边的一块大空地上。
三台经过改造的废旧卡车并排摆放着,这就是火的家。
这块空地是汇集各种破烂的宝库。当地人每天沿着'禁止乱扔垃圾'的指示牌来到这里,扔掉粗笨的大件垃圾。火从中挑选出看上去还能用的家具、自行车等,经过巧妙的修理,再贴上价签,摆在卡车前。具有浓郁大陆风格的彩色广告牌上写着'青空旧货商场',堂堂正正地挂在卡车上面,他的露天商场开始营业了。
来这儿捡破烂的大多是中国人、伊朗人,他们来问火有没有合适的旧货。火兜售自己的货物,毫不隐瞒其来历。大家都是从大件垃圾中捡破烂回去。
无法将自己的货物全部脱手,火就把它们混杂在大件垃圾当中。当那些中国人或伊朗人从破烂中把它们翻出来,正欣喜若狂时,火就会说:
'这是商品,上面可是贴着价签的哟!'
他就这样强行卖给对方。但是,当明白这种过分的兜售方式往往会激怒对方之后,火就洗心革面,决定放弃这种方法,优哉游哉地等候客人上门。
一天,一位值勤的警察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劈头盖脸地训斥了火一顿。
'喂,你这个圆盗!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开店的!这儿可是国有土地!'
火的日语很糟,他根本听不懂那警察在嚷些什么。相反,火注意到警察的自行车轮胎爆了,免费帮他修好,还顺便请警察喝茉莉花茶。慢慢地那警察心情好转,对火的无证经营也
视而不见了。
'你知道这块土地是怎么一回事吗?说是什么二十一世纪末未来城市计划,把长年居住
在这里的居民都赶走了,拆了房屋夷为平地,大家还在猜测要做什么呢,计划突然终止了。
被赶走的人也没有办法,连房子都扒了,成了这么一块空地。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
不知那警察是否知道火听不懂日语,总之他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要火给他的杯子里倒满茶水,他就满足了。
后来那警察经常过来。
'我们这次交通安全周的口号是‘不要忘记系好安全带’。可年轻人根本就不听我们说什么。‘不然死的会是你们自己!’都那样跟他们说了,可你知道他们说什么,‘知道啦,别管我们。’那帮笨蛋!可是,也不能忘了是家长和学校把他们教成这样的。'
就这样,那警察特意往返于这块宽敞的空地,仿佛就是为了聊这些。
过了一阵子,火的店也慢慢有了买主。
最常来的是个日本女孩子,她好像在附近的设计师培训学校上学,经常和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孩子一起嬉闹着来买东西。
她是火的崇拜者,虽然没什么事,但就是爱在火的周围打转。刚开始火还和和气气地跟她打招呼,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傻笑。这孩子有些怪模怪样,渐渐地,火一见她就变得心情郁闷。
到了晚上,火在卡车四周布置彩灯,撤去'青空旧货商场'的牌子,换上'月下酒家'的招牌。在灯光的招引之下,同胞们聚集到这里,形成了小规模的圆盗沙龙。当人们推杯换盏之际,数国语言混杂在一起,其中,也有人沉默着,光喝酒,不与任何人交谈。
在这些人中,火认识了林。
林是沙龙中惟一的韩国人。他沉默寡言,身世有些神秘,可不知为什么,火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林非常聪明,手也很灵巧,火觉得有他在身边一定会有帮助。
夜晚的访客并非都那么友好。也有不少趁着夜色冷不防闯入车篷,凭武力掠夺财物的不速之客。特别是会遇上许多中国同胞,这是火最忍受不了的。不过,自从林住进来之后,他们的防御能力大幅提高,现在的成绩是百战百胜———林打架的水平也是强得没法说。
富士藏也是沙龙常客。盗墓一事也是富士藏一天喝酒时说起来的。
'日本人的墓里只放骨灰罐,所以无所谓。可是外国人墓地只要一挖开,哇,不得了!
棺材里堆满了这样那样的好东西。'
最初对富士藏的话感兴趣的是林。林仿佛觉得盗墓有可能似的,他向富士藏询问墓地的
关门时间、夜间的警备、钥匙的保管场所等等,并进行模拟训练,似乎他非常喜欢这种犯罪策划,一谈起银行突袭计划、完全犯罪方法等话题就没完没了。当富士藏提起墓地的保安设施不是那么完善时,林就失去了兴趣,倒是火对盗墓的事开始有了兴趣。'既然那么容易,咱们就干一次试试看嘛!'火说这话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开始了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犯罪。
从墓中盗出来的东西作为'青空旧货商场'的商品陈列在店铺前,非常受设计师培训学校的女生们的欢迎。
韦迪卫斯特韦特的墓被盗的第二天,固力果来到空地。
雨过天晴,空地一片泥泞,固力果的双脚都沾满了泥浆。
'在烂泥中走路,很让人怀念过去。'
'回忆起讨厌的过去了?'
'……是啊!那时候经常在田里玩,老是一身泥。'
固力果在泥泞中玩耍着,回想以前在国内的经历。
火在一旁逗她:
'玩什么呢?是不是抓青蛙啊?'
固力果把手伸进泥中,仿佛抓住了一只青蛙,向火走过来。火慌忙避开,不幸一脚踩进泥潭里,溅得浑身是泥。
'妈的!'
'什么啊,是你自己摔倒的嘛!'
火来到水池边,脱下衬衣,固力果用水管帮他冲背。
'林呢?'
'他啊,白天总是不在。'
'啊,这样啊。'
'最近我和你哥哥,还有林开始了一项新事业。'
'新事业?'
'嗯,死去的有钱人是我们的主顾。'
'什么?你们为保险金在杀人吗?'
'哈哈哈,这种事情让日本人去做就行了。'
'那就是挖墓地的东西喽?'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啊!你听富士藏说了?'
'嗯。'
'这可能捞好多哦。反正是要和尸体一起腐烂的东西,倒不如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进行循环再利用更合理些。这和袭击便利店相比,没有罪过吧?'
'这会不得好死的。'
'所以说,要趁活着的时候尝试各种事情。'
'盗墓是循环再利用,这家店也是循环再利用,你的人生就是循环再利用人生吧。'
'你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太清楚。'
火从身后抱住固力果。
'昨天有多少个客人?'
'呃?……五个。'
'……是吗。'
说着,火轻轻揉着固力果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
'……一起康复训练吧?'
固力果格格地笑了。
然后两人钻进车篷,开始做爱。
固力果患有性冷感,这是她的职业病。从火的角度来看,抱着固力果就像抱着洋娃娃似的没有感觉。
'感觉到了吗?'
'没有。'
固力果仰望着天花板回答。火听了,一时停了下来。
'快点……'
固力果催促道。他们把这样的做爱称作'康复训练'。
仰卧的固力果突然感觉有人,睁开眼一看,车篷的缝隙中,一个人影隐约可见,她和固力果一对上视线,就立刻消失了身影。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继续温柔地爱抚固力果。
'康复训练'结束后,固力果走出车篷。刚才的偷窥人远远地盯着她,是火的那个崇拜者。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把手搭在固力果的肩上。
'那是谁?'
'呃?'
火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又来了!'
火稍稍露出厌烦的神色。
'她刚才一直在偷看我们。'
'真的?'
'真的。'
'……真受不了,日本女孩真够色的。'
'什么?'
'……她是我的崇拜者。'
'呃?'
火突然深情地吻了一下固力果,专门吻给那女孩看的。
女孩子哭着跑了。
'真的,她还是那么的喜欢你。'
'这样的话,我想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践踏女孩子纯洁的心灵!'
下午,两人带着钓鱼竿,骑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海湾。火对钓鱼不感兴趣,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确保蛋白质来源的一项重要劳动罢了。
海湾的一角有个秘密的好地方,他们过去一看,已经有人了。
……是林。
林一个人在防波堤上立了五根钓鱼竿。
'啊呀,原来你在这儿啊。'
林略微转过身看了看,又马上转回去了。
'怎么样?钓上鱼了吗?'
'凑合吧。'
固力果瞧了瞧林的水桶,好几条大鱼正在狭小的桶里游着。
火离开林稍许,坐下;固力果在火的身边坐下。
固力果拥抱着火,向林的方向看去。
林专心地盯着海面,一头长发随风飘舞着。固力果盯着林的侧脸,一时看呆了。
'林是不行的。'
固力果转过身来,火嬉笑着挥动鱼竿。
'那家伙对女人不感兴趣。'
'真的?'
'也许。'
'那,什么?是那个?……男人?'
'唔,你去问问看。'
'……不会吧。'
'怎么啦?'
'你们俩是那种关系?'
'喂,别开玩笑了!'
固力果大声地问林:
'你们俩是同性恋?'
'……不是!'
林瞥了一眼固力果,冷静地回答。
固力果像只挨训的小猫,缩了缩身子。
'……那种事真的也没关系啦。'
海面上一片平静。
回到空地,平日的常客已经开始了宴会。火他们立刻点起篝火开始烤鱼。看到火焰,心情随之兴奋,这是各国人都有的本能吧。葛鲁西举起竖笛开始吹奏南美印第安音乐,德柏用大圆木敲出节奏,麻鲁切罗唱起了意大利歌曲……这真是一场各民族音乐大融会的世界音乐节。固力果随着音乐合唱,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众人拍手喝彩,气氛更加高涨。
固力果娱乐了众人一会儿之后,拿了最大的一条鱼回家去了。
目送着固力果的背影远去,麻鲁切罗即兴配上歌词唱道:
哦哦,固力果,圆都的玛利亚,
白天歌唱,白天跳舞。
夜晚在窗边,映着皎洁的月光,
邀请爱情的花朵。
哦哦,固力果,哦哦,固力果,
圆都的玛利亚。
麻鲁切罗用意大利语唱过之后,接着又用英语唱了一遍。
火听着歌,不觉有些伤感,向茶碗中倒了些中国酒。当他抬头注意到身边林的视线时,仿佛为了掩饰害羞,他说:
'老酒和意大利歌曲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