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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匣中刺

书籍名:《鲁班的诅咒》    作者:圆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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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过弯来,鲁天柳踩上了第一节梯阶,第二节梯阶,第三节梯阶,她的样子依旧像是在往下走,琵琶的弦音也在继续。所不同的是在第三节的时候,弦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崩簧的弹出声。

第一节梯阶的阶面没有变化,第二节也没有……所有的阶面都没有变化。梯阶面板没问题,可是四、五、六、七、八这五级梯阶的撑板却瞬间全都打开。

五排,每排五杆梨花枪迎面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般人没法躲过。只有两种人,对这有防备的技击高手和没防备的轻功奇人,他们可以在瞬间往上跃起或者后纵退让躲开。

是的,这两种人理论上可以躲开。而实际上就算是绝顶高手都不大容易,因为这里往上和往后有顶有墙。顶和墙断绝了可躲避的空间。

虽然只要有一点间隙,就可以给踩坎的人一些生存可能,虽然踩这样坎面的一般不会是无能之辈,他们都具备利用一切机会逃生的能力。但实际的情况告诉我们,在这里,躲避的空间已经不是可谈论的话题,因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空间。

撑板打开的同时,头顶的宽板条也打开了,五排同样的梨花枪刺下。背后的山墙上青砖也洞开,同样的五排梨花枪刺出。

这时只有往旁边跃出才能躲过被枪林刺穿的结局。而往旁边跃出是高手正常反应不会使出的招式。更何况旁边的一侧是后墙,没有出路。唯一的出路是跃向下面那半层楼梯。这样的出路有道楼梯栏杆阻挡,这就要求逃生的人既要横向跃出又要同时跨过扶手的高度。这身手速度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

坎面儿是个精绝的老坎面,叫做'匣中刺'。就是利用特定的位置和环境,将人如同关在一个匣子中刺死。唐武周时,太平公主隐藏私密的'侍佛楼'就布置有这样的机关坎面。

《大周公主续记》记载:暗建侍佛楼,皆密,无可上,梯上具匣中刺。

在这老坎面中逃过性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宋代,是个钻天飞贼,他不但轻功路子别辟奇径,而且还会瞬间缩骨,坎面动时,他是身体快速侧向扑出,从楼梯栏杆的缝隙中钻出,逃过三面刺。还有一个是在元代,是个横练功夫极好的矮子,踹碎楼梯的木面掉到楼下,他躲过三面刺的方法是打破匣子。

因此,从有这老坎面起到现在,这坎面的扣子只改动过两次。一次是将侧面楼梯的最上三层改作'翻板百刃坑'或者'虎齿陷夹',因为考虑到有人能钻过栏杆,就有人可以越过或者撞断栏杆,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让侧向逃脱的落脚点也变成死扣。还有一次是将楼梯木面的转折处改为钢面或者将木板面格档做成'锋口豆腐格',让有能力砸碎匣子往下逃的人绝了指望。

迈着怪步子的鲁天柳如何才能躲过这可怕的坎面呢?让琵琶琴音带动着有些失魂的她能否成为逃过这坎面的第三人?将名副其实的工匠手艺和半调子技击功夫汇集于一身的姑娘家,真的能在已经改良得无缝可钻的匣子和必死的刺杀中创造出个江湖神话吗?

不能,肯定不能。这样的匣子别说是她这么个姑娘家,就算是九天仙女也未必躲得过。

那么鲁天柳就必死无疑了?也不是,她不但没死,她连汗毛都没断一根。

因为她根本就没陷在坎面中,因为她从来就没到匣子中去。

简单的擦拭扫洗不是鲁家**之力的'辟尘',那只是打扫。'辟尘'是**之力中唯一需要练习轻身功夫的,'辟尘'所谓的'尘'首先是指犄角旮旯,花格缝隙里的尘垢,还有就是躲藏在阴槽暗格、封孔背阳等地方的一些恶破和秽毒,这些东西有故意设下的咒蛊降头,也有无意间遗落的钉头木刺和一些污印划痕,再有就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脏东西。本来'辟尘'一工要壮年男性才可胜任的,可柳儿偏偏要学此工。而且鲁承宗拜访了几位半仙高人,他们一番推算后都说柳儿操此工犹胜阳刚男儿。

鲁天柳为什么必须聚气凝神,那三觉才可以发现到一些东西?不聚气凝神也可以发现,不但她能发现,好多人都可以发现。那发现的状态叫被迷,也叫失魂。因为发现后你就无法控制自己,而被那发现到的东西控制。柳儿的聚气凝神是为了能做到污不入心、秽不入神。能做到这点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一声单调的弦音所迷。

鲁天柳疲趿的步法是为了迷惑二层弹琵琶的主儿,但更重要的是自己需要这么走,这样的步法可以探到机关坎面,步子的沉重可以震动消息使弦扳脱扣动作。

她是在上楼,但她走的不是楼梯的阶面,她从做'辟尘'之工就很少正经地走阶面,因为她平常做事的方位是楼梯的外边角、底沿、底面。今天她走的是楼梯阶面的的搁边。她只用两根手指搭住栏杆的扶手的外边角,上楼的感觉和别人从阶面上走没什么两样。

她没踩到坎面,她只是踩在坎面的边沿上,但重重的落脚力道让边沿上受的到较大的力,也让坎面的机栝受到不大的力。机括是很灵敏的,不大的力已经让它崩紧的弦簧动作了。

坎面动了,匣子合了,'匣中刺'也刺了。可这都和柳儿没关系。那些'刺儿'都在她的身边竖立着抖动着,其他那些'翻板百刃坑'、'虎齿陷夹'也好,钢板阶面、'锋口豆腐格'也好,跟她就更不搭界。

她继续迈步上楼,但已经不是刚才那种怪步子,而是轻巧无声的弹跃。坎子面一直布到第八节梯阶,这是楼梯的最高一节。也就是说楼梯上没其他坎面了。

站在二层的楼梯口,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矮矮的戏台,戏台上有一桌两椅,这样的布置应该是唱苏州评弹的台口。

中间桌上放着一把小三弦,两边椅子上都坐着人。一边是个丰腴的女人,还有一边是位枯瘦的老者。

老者真的很枯瘦,枯瘦得像是一具骷髅。而且让人恶心的是他还搽了满脸的粉,很厚很厚。厚厚的白粉在脸上粘挂不住,掉落得满身都是,旧得变色的暗青色长褂被弄得白花花的。那老者的坐姿也很奇怪,整个身体直直地斜着,后脑搭在椅背上,**只搁一点在椅面上。样子像是在小睡,可口眼却朝天花顶大张着,一动也不动。

女人很丰腴,脸上也是厚厚的粉,但她是抹的油粉,白且亮且滑,除了油粉,她脸上还画了许多油彩。腮红、眼影、鼻影、眉线一应俱全,就连指甲也均匀地涂满颜色,涂满深黑的颜色。她坐得很端庄,怀里抱着一把琵琶。

鲁天柳听过几次评弹,是秦先生带她去的,虽然那些演员也化妆,却从没见过这样浓的妆。这样的浓妆应该用在其他场合,比方说刚入殓的尸体。

女子见到了鲁天柳,拇指一横按住了琵琶弦。她的眼睛也大睁着,表情是惊愕而茫然的。出现这样表情的原因应该来自'匣中刺',这个厉害坎面竟然没陷住面前这个姑娘家家。

她的确应该感到意外,所有知道这坎面的人都应该意外。现在的'匣中刺'竟然还有人能逃过,这真的可以说是个神话。

二层的楼梯口那怪味道更加浓烈,鲁天柳在这怪味道的笼罩下对面前这两个人的感觉就是诡异和龌龊。可是这种感觉的来源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鲁天柳眼光从那两人身上反复扫视过几趟,她在认真地观察,她没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面前这两个是什么玩意她大概猜到了。

扫视中,她注意到两样东西。枯瘦老者身的脸和丰腴女子的绣花鞋底。脸上的白粉不是化妆用的彩粉,鲁天柳闻出那是石灰粉,在楼下她就已经辨别出奇怪的味道中夹杂着石灰粉的气味。那么奇怪味道中除了石灰粉的气味还有些什么气味在里面呢?

老者是用石灰粉盖满了脸面,脸上盖石灰粉是干什么?难道是防止脸面腐烂吗?那绣花鞋是新鞋,鞋底边没有一点黑土,只是有些潮湿,只是有些发黄,只是有些白灰,那白灰也是石灰。鞋底的石灰干什么用?莫不是为了覆盖鞋子里渗出的黄水?

浓妆、不粘土的新鞋、石灰粉、渗出的黄水、枯瘦僵直的老者,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同时把这些条件拢在一块儿,这样的人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见到,那就是在坟场,在坟场埋着的棺材里。

再次凝神聚气的鲁天柳似乎听到东西腐烂的声音。再次凝神聚气的鲁天柳的的确确闻到了腐尸的臭味儿,

两具死尸,那是两具埋了又被挖出来的死尸。那奇怪味道中除了石灰粉的气味还有的就是尸臭。

鲁天柳有些害怕,她不是害怕死尸,就像那枯瘦的老人那样一动不动的死尸。她害怕的是活尸,就像那丰腴女子那样的如同生人的死尸。

一个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却左顾右盼、眉目有情地拨动琵琶。鲁天柳知道那不是鬼,因为鬼那样的脏东西她发现过,当时她三觉不是这样的感受。而且现在是大白天,又不是绵雨、阴风、浓雾的天气,这样的环境和时间,要真是个鬼倒容易对付了。

把尸体做活当鬼用有时候比鬼还要厉害,它不受时间、天气的影响,也没有可以收服的经咒器物。只能用巧力破了这死尸的气门或弦口,当然,这种方法首先要知道气门和弦口的所在。还有个方法就是用强力击碎它剁碎它。

鲁天柳似乎下意识地前后换了下脚,其实她在换脚时稍稍退后了一脚掌的距离。他们这次进这宅子要找的东西肯定不会藏在这里,对家不会蠢到让两具污秽的尸体看守的宝贝。这会玷污那宝贝,而那宝贝也会让这对污物灰飞湮灭的。

鲁天柳要走,她要与其他人会合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和两具不知埋了多少天的半腐躯体纠缠是件不明智举动。

她又随意地换了一下脚的站立位置。突然,琵琶琴声响起,她看到的确是那'丰腴'女子在弹奏,手指很灵活,节奏很快,如同盛夏午后的暴雨。

鲁天柳又退了一下步,这一步不是随意退的,是因为随着琴声的响起,尸臭骤然间变浓,石灰粉的气味再也掩盖不住那味道。

这味道让柳儿想到了尸毒,就算没有尸毒,这样的污秽气味吸入身体也会让人大病一场。她摸出个青瓷扁瓶,倒了一粒药丸在口中含着。这是浙江一家专配偏门药的药铺'品草堂',为仵作、尸裣、迁阴宅这些干死人行的配置的化秽丸。秦先生一定要她带在身上,没想到还真派了用场。

琵琶声渐渐变缓,女活尸边弹奏边从椅子上缓缓站起,一直悬着的双脚撑在地面上软软地扭晃了几下竟然还撑住了身体。

琵琶声更缓了,女活尸腿脚怪异地走下了戏台,边弹琵琶,边从台下许多桌椅中空出的过道向鲁天柳走来。那走动的姿势很是怪异,像是双腿撑不住身体那样大幅度地扭动。可每个动作都配合着琵琶弦音的节奏和韵律,就像一种奇怪的舞蹈。

鲁天柳没有再退,这情形很明白地告诉她,这女活尸是不会就这样让她走掉的。

柳儿甩甩衣袖,抖出自己的一对'飞絮帕'。她死死盯住那渐渐逼近的女活尸,那女尸的动作让她非常紧张,那些怪异的姿势让她无法辨别女活尸会如何扑杀过来。

女活尸扭动着、舞蹈着、弹奏着,散发着越发浓重的尸臭,一步步近逼过来……

假山洞里并不十分黑暗,堆垒起来的太湖石有许多大小孔眼。这些孔眼让每块太湖石都象是一座玲珑的假山。外面的光线透过孔眼照进洞里,斑驳地落在鲁承祖的身上。

这些石头的布置真的很奇妙,你站在一处,可以看到几个孔眼中射进的光,而其他孔眼都是黑乎乎的没一点光线透入,可是你迈出一步、半步后,刚才那几个有光的孔眼就变得黑乎乎的了,换做了其他几个孔透入光来。鲁承宗知道这种假山的堆垒方法叫做'玲珑百窍',已经失传,据说只有姑苏城里可能还留有一两个没损坏的。

假山并不大,是因为姑苏的园子在布局中是有君臣文武之法的。一般江南水乡的园子,都以水景为君,山石为臣,楼台为文,花木为武。这园子里塘面不阔楼身不巨,那这假山怎么可能很大。

这些建宅子布园子的道道,鲁承宗心中比知道自己有多大年岁都清楚。可是让他不清楚的是他在洞中蹑手蹑脚地走了一百八十步,却没见到假山洞的尽头或者出口,更没见到他一直以为先行入洞的鲁联。

他的'壁虎倒行'走法是很累人的,这么长的距离没到头是很瞎人的,冷汗、热汗一下子布满他的额头。

鲁承宗知道自己入了坎面儿了,可他奇怪的是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跨入虚门的。这样一个不大的假山之中要掩实门、阐虚门是很难的,这需要足够大的地方,或者突然改变的路径。假山洞里的通道不可能有这样大的面积,至于路径,也无突然的拐弯和折转,除非……

鲁承宗对机关布局比他大哥鲁承祖要高明得多。鲁承祖二十多年的时间都用在道学上面了,他企望在道学之中能找到必胜的手段。而鲁承宗不同,他是个好工匠,他更是个好江湖人。这些年他闯荡江湖,结交了三教九流、各种门派的朋友无数,他虚心求教,博采众长,不但对他所持**之力中'定基'的工法大有补益,而且在机关布局、奇门遁甲方面也所获甚巨。

鲁承宗看着照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斑驳的光线,他的眉头皱紧了。他把手中的宽刃刻刀探到那光线下,雪亮如镜的刃口反射的光有些闪烁和抖动。他再将刃口稍稍转了个角度,旁边黑暗的石壁上没有反射的光影。

亮盏子、散光,他猛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心中暗叫:蒙眼障,江湖走老了,还被蒙眼障给惑一回。

第七章: 炸鬼嚎

巨锅油鼎沸,群鬼齐嚎啕。

闻者失魂魄,百倍苦煎熬。

蒙眼障有好多种,这假山洞里用的是换光。这里的坎面儿没有实门、虚门之分,所以鲁承宗不是跨了虚门,而是踩了虚光。虚光是指布坎人预设的光源。这光源不同于自然的光线,它设计得再好都是会有闪烁和抖动的,而且这光很散,反射能力差。

在刚进到洞中的时候,洞中的光亮是实光,的确是外面光线通过太湖石上孔眼透入进来。走进几步后,那些孔眼里透入的光线就变了,变成对家自己在坎面里布的光。然后你的行动路线就在按着对家给的可视轨迹在走,那将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直走到你累死、饿死、渴死。

鲁承宗是因为自己被这样一个换光的小技法给惑了而懊恼不已,心里直怪自己太大意了。因为遮眼法中的换光是极其普通也极容易发觉的技法,前后光线的变换有个很生硬的过渡是非常难掩饰的。鲁承宗不止是责怪自己大意,他也在叹息自己老了,眼力劲儿真的糊了。

其实鲁承宗不知道到,如果这里用的还是如同以前的那种换光技法,他肯定能够发现。而此处换光却有它独到之处,它利用了'玲珑百窍'的奇妙堆垒结构,绝不是道中人一般概念中的小技法,那个生硬的过渡已经被掩饰都不着痕迹。

光亮是通过太湖石的孔眼透射进来的,能照入洞中的始终是一些各不相连的光斑。坎面的换光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特点,它放长了换光的整个过程,不是一次全换。它先将其中一个方位孔中的实光给换掉,一步或半步之后,变过的那个方位还恢复原来的真光,而另一个方位孔眼透入的光却换了,如此真真假假让你的眼睛无意识中就适应了孔眼中光线的变换。十几步以后,变换过的光线就再也不变回去了,直到所有透入光线都变作虚光。

而且这换光还利用了太湖石巧夺天工的布置,每走一步半步,都是由不同的孔眼射入光线,而且除了射入光线的孔眼,其他的都是黑乎乎没有光,这就让踩坎面儿的人对先后变换的光线无法对比,也没有其他光源可参照。

鲁承宗现在看到的透入洞里的光不是外面的光线,这点他能肯定。那些透入光线的孔眼还是不是假山上太湖石的孔眼?他已经搞不清楚了。他现在到底是仍在假山下面还是到了其他什么地方?他就更搞不清楚。

坎面已经将他困在其中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不动。往回走肯定不行,既然已经入了这个旋儿,往回走一样是走不到头,而且会越走越乱,往前走呢?如果还是在假山下面,往前走是白费力气,如果已经走出假山的范围,那么前面很可能有什么死扣或者活坎在等着他。

鲁承宗感觉自己就像是块砧板上的肉,横竖都要挨剁,比那砧板上的肉都不如,他就连那剁他的刀在哪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鲁承宗虽然没觉出蒙眼障是怎么换光的,但他的估计却基本正确。现在他的确走不出去了,这坎面中的旋道儿已经并了头,也就是说通道头尾连接起来了。他面前只留下了一条道儿,一条循环无尽头的路。他的面前也的确有个扣子在等着他,不是死扣,这扣儿不会要人命,可是却比要人命还毒辣,被这扣儿收住,比死还痛苦十倍,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也有没想到的,就是通道上所有的暗门都封了口,这道坎绝了各凭技艺的规矩。对家已经决定不给他出坎的机会,坎面封死套口了。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他也想到,他还在假山下面,始终没走出这个不大的范围。在这样的小范围中,布下坎面也就撒下了扣儿。在这里坎就是扣、扣就是坎,这是坎中有扣、扣中有坎的叠布局,也有叫麻花局的。

鲁承宗已然身在坎中,也就意味着扣子也套身了,下面就任凭对家收松扣子了。这会是个什么扣子?真的会让鲁承宗生不如死吗?

东晋《养生-外道》有云:人嗜三毒色饮声,色蚀体,饮腐器,声乱魂。

孔眼中的光线突然没了,就像是被风一下子都吹灭了似的,石洞内整个融入浓浓的墨色。

与此同时,鲁承宗也确实感觉到石洞的前方有一阵风儿吹来,却不知是否这风将那些虚光吹灭的。那股风重重地从他脸上拂过,微微带些呼呼的声响,让他的胡须和汗毛止不住地拂动起来。

风不休,声更劲。不知道这是何处吹来的风,如此遒劲却竟然没有起伏和间断,从开始吹起便不再间断,一直那样绵长没有变化地吹着。但那风的声响却加剧了,而且不再是刚开始的呼呼声,那声音变得很怪异,如同鬼嚎,让人有一种牙碜心慌的感觉。整个洞里都回荡起的那怪异的风声,就如同许多的生锈刀子在石洞壁上蹭摩着。

听着这刮心刮骨般的声响,鲁承宗身体产生的寒意是从心里往外渗出的,他的整个胸腹内脏像是被个四尖儿的锚钩钩住,并将那些内脏往喉咙、往嘴里死命地在拖。

风依旧,声剧烈。吹来的风始终没有变化,始终如同一挂瀑布那样连续和强劲。可那风带来的声音却有了更大的变化,这变化已经不是人的能力可以承受的。

风声已经不止是从洞里通道的前方传来,背后也有风声传来,洞壁的两侧和顶上也有声音传来。这洞里的风声已经不是那刮心刮骨般声响的单一独奏,已经变成上百种这样刺耳摄魂怪声的混合。虽然是很多种声音的混合,可声音里所代表的含意却不多,只有极度的痛苦、惊恐和绝望。

风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那些声音可以肯定是从太湖石上的孔眼中传出来的。孔眼可以投入光亮,也可以传入声音。光亮是为了让你迷失脚下的路,而声音是为了让你迷失自己。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怪。这些怪异的声响就如同从那些孔眼里伸出许多怪物的触爪,将鲁承宗绞裹成一团,并且在不断的收紧,再收紧。让他的气透不过来,他的胸口像是要爆炸,他大张嘴拼命干呕,恨不得吐出身体内部的一切器官。这些怪异的声音也如同从孔眼里扎出各种尖刺,有冰刺,有烧红的铁刺,有通电的钢刺,有'簧尾蛇'的牙刺,有夏麻芋上的毛刺,刺入了鲁承宗身体的每一处地方,让他在寒冷、灼热、痉挛、剧痛、搔痒中挣扎。

鲁承宗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他真的是生不如死。恍惚中,他丢掉了手中的宽刃刻刀,甩掉肩上背的木提箱,伸着手试图掩住耳朵,却两手乱摸,找不到耳朵的位置,不是手的问题,是脑袋,他的脑袋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如同丢失了一样。于是他又开始撕扯胸前的衣服,仿佛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炸鬼嚎',这个取人魂魄的扣子,同样是利用了太湖石巧夺天工的布置来套扣的,它可以说是'玲珑百窍'中的最高技法。

当这个坎面全封好口以后。在某处与旋道相接的封闭密室中,对家会有人用鼓风的器物对坎面的窍口鼓风,鼓入的风进入太湖石洞已经被封口的旋道,带动其中的气流,并将气流始终保持在一个强度和轨迹中。这道理就如同用管子抽水一样,先将水抽出,然后将管子口放低到水面下,在大气压力作用下,水会始终保持一个流速和流量从管子中流出。

始终如一的气流在旋道里流动,就像一张会吹乐器的嘴,而旋道内太湖石壁上的孔眼就被这张嘴吹响了。

奇妙还不止是这点。由于太湖石本身就窍眼玲珑,被吹响的孔眼会带响其他的孔眼,而且石头本身内部孔眼之间的通道又起了个声音放大的作用。孔眼之间相互影响,发出并放大了多种声响。然后是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相互影响,就发出更多声响,并把声响变得更大。声响通过旋道的回旋,环绕过来,叠加在新发出的声音上,就将声响的威力发挥到更大。声响如此循环叠加,直到将被扣子套住的人折磨得精神崩溃为止。

这扣子套过许多人,没一个不是变成疯颠出来的,只有两三个知道这扣子厉害的,坎面刚合,扣子还没全收的时候,他们就自行咬断舌根自尽了。

鲁承宗被扣子套住了,扣子也收紧了,他能怎样,声响折磨得他大张着嘴干呕,连咬舌的能力都失去了。

但鲁承宗毕竟是走了一辈子江湖的,阅历和经验在他残留的一点的意识中告诉他,他必须死,努力去死,拼命去死。丢掉的宽刃刻刀已经不知在旋道的哪个黑暗角落,就算能找到也不知有没有力量拿起它割破自己的喉咙。于是他摸索到脚边的木提箱,那里面有可以轻易也轻便了却自己生命的东西。

打开木箱的暗屉是不需要用力的,只要知道它的穴眼或是档口。可是鲁承宗这不用力的动作却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痛苦的挣扎中要点开一个暗屉都是那么艰巨的事情。

裹绕住他的声响更大了,也更乱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会被扯碎,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体各部分的碎片在空中飘荡。

手指是整个手臂拖拉着才慢慢接近到暗屉档口的;指头对准档口是上半个身体助力固定的;指头要点开档口,他只有依靠整个身体压了下去……

鲁联看到了一个短廊道,其实它更像是个画舫形雨亭,说它是廊道是因为它连接着那小楼的前门,是小楼的一个入口。

廊道里铺的是木板地,这是一般园子的廊道不会出现的铺设材料。

鲁联一见到这木板铺的地面,心中一阵欣喜。走不走得脱背后的影子就靠这木板地了。

鲁联跨上木板地,疾走五六步,突然止住脚步。身后紧跟的脚步身却一时没有能停下来,多走了一步。木板地面上的脚步声更加清晰了,鲁联听出背后的脚步声的确是自己的步法,轻重,速度和自己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最后多走的那一步,就这一步,让鲁联确定了好多东西。

第一点,跟在背后的不是鬼不是妖,而是个人,鲁联不知道鬼和妖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但他听得出人的脚步声,他能确定这一步是人走出的脚步。第二点,那人有很强的模仿能力,他一直在模仿自己走路,自己突然停住,他多走的一步没有模仿对象,只好走了自己的步子。第三点,这人和自己一样的步子却渐渐接近自己,说明那人的步伐比自己大,这个人应该比自己身高腿长。自己如果突袭的话,应该攻他下三路。

但他还有不知道的,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掩住自己身形的?

鲁联的脚下暗暗用了些下踩的力道,,这动作是腰部、大腿、小腿一条线朝下用力,动作很小,只有肌肉和骨骼间很短长度的变化。随后他便放重脚步继续朝前走,这里离小楼的正门已经没几步了。

走到第四步正迈出第五步,鲁联脚步突然变了,他高高抬起右腿,大跨步,看来他想用这大大的一步一下子跨到小楼的正门口。事实却并非如此,跨出大步的同时,他左脚原地转动了。转的幅度并不大,也就**十度。但这样他的身体就侧转过来,成背剑式反虚步。与此同时,他的中立手刀也瞬间换成垂手刀。

现在鲁联的姿势可以看到背后的一切,他背后确实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画舫中的木板地还是木板地,没有一丝变化。

这种情形谁遇到都会惊惶失措,鲁联会是个例外吗?不知道,反正他斜握着的垂手刀只是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往背后斜下方稍稍插了一下。

一大块木板地突然流血,它在扭曲在变形,随着鲁联收回插出去的刀,那块木板地缩成一团飞出了廊外。缩成一团的木地板颜色很是杂乱,飞出去的速度又快,落入廊外的花圃树丛就再也看不清了,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是的,刚才确实看不到人,木板地也还是木板地。可是在鲁联的眼里木板地面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同,那是一个裂纹,一块木板上微小的裂纹。裂纹是他刚才停住时脚下暗暗使力踩裂的,现在不见了,说明有什么东西将它遮挡了。

鲁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但遮挡裂纹的地方肯定有它的存在。于是鲁联出刀了,朝着裂纹应该出现的方向。

刀头只经过很短的空间距离就插入了一个会流血的**。鲁联没想这么容易就伤到那个神秘无形东西。刀只扎出一点就碰到了木地板,这和实际的距离相去很远,虽然是扎到了,他却没使上多少劲儿。那东西也没想到鲁联会转身迈腿,突然出刀,而且刀的插刺方向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直奔下三路,正好迎上他和鲁联同样高抬前迈却没来得及转向的右腿。

地上留下一些殷红血迹,过廊的栏杆上有一些血迹,花圃的草叶上也留下一些血迹。没有这些血迹,这里就和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没有这些血迹,鲁联也没法找到那个无形的东西。没有这些血迹,也就不会有血溅楼台前的一番大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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