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凄风苦雨(7)
果然，几天后，负面帖子基本上销声匿迹。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郭一清正和景中新等人在鸳鸯村的鸳鸯泉旁边商讨恢复开发旅游项目时，刘晓歌打来电话，声音很低地说：“我刚刚收到一份苗书记的批示件。这个件是一封举报信，举报龙峡县在重建工作中擅自恢复生产黏土砖，而且特意提到了你，说是你的决定。刘副省长有个批示：请不居同志和风浩同志阅处。苗书记也有批示：请市国土资源局查处，并实事求是地向省里写报告。我已经把苗书记的批件转给了市国土资源局。”郭一清让刘晓歌把举报信传真过来。
景中新等人看郭一清的脸色不好，知道有急事，就结束了商讨，回镇里去了。
郭一清到指挥部后，接到了刘晓歌传真过来的举报信。举报信是打印的，署名是群众。经过认真研究信的内容，郭一清初步认定是一个相当熟悉内部情况的人写的。
杜好说：“我猜到了一个人。”
郭一清摆了摆手，自己写了一个字，也让杜好写一个字。两个人一伸手，是同一个字。
杜好激愤地伸出两只手，说：“看来，他加快了‘篡党夺权’的步伐，要窃取革命的胜利果实。本来，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集结到一起的，现在要自相残杀。这是为什么啊？”
“不就是官欲作祟？他蓄谋已久了，特别是黄益民的死，使他的野心更加膨胀，已经急不可待了。”
“你能不能给苗书记报告一下情况，揭露他的阴谋。”
“我们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举报信，怎么报告？”郭一清又看了一下苗不居的批示，“好在苗书记心明眼亮，你看他的批示，‘实事求是地向省里写报告’是什么意思？”
杜好恍然大悟，说：“这说明苗书记想法外开恩。”
郭一清点拨说：“领导们都是人精。你想想，自重建以来，省、市领导来过多少拨，他们能不知道咱们建房用的是黏土砖？他们只不过是不说而已，谁都不想点这个火药。他们也知道，如果不这样，到今年底前重建任务肯定完不成，老百姓也只有在板房里过冬了。”
杜好也有理有据地分析说：“我们烧黏土砖并没有毁坏耕地，用的土是村边的那个大土堆，将来平整后，我们准备在那儿建文化活动中心。这应该是两全其美的事。”
“理是这样的理，但这事查下来，肯定要有个处理结论，肯定得有人承担责任。不管这板子是轻还是重，打得对不对，都得打。否则，无法向下交代。
我等着那么一天。”郭一清的话很轻，但如雷贯耳，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市国土资源局调查组很快就到了村里，只呆了两天，就把各种情况摸透了。
尽管郭一清认识调查组里的几个科长，但为了避嫌，郭一清没有跟他们单独吃过饭，连他们撤出时，指挥部的人也没有送他们。他们都怕后面有一双隐形眼睛盯着。
房建工程基本完工，进入内外粉刷阶段，村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慢慢地，有一些村民开始掂着酒和自家杀的鸡到指挥部来做客。说是做客，实际上是感谢。村民们就是这样实在。
早饭后，郭一清照例要看一下头天出版的京汉日报。法古寺申遗成功的消息让郭一清愉快地想起了岳宪士。
金子宝去放饭碗时，看到郭一清在偷着乐，也忍不住凑了过去。一看头版套红标题，金子宝有些泄气：“我以为是什么八卦新闻，原来是法古寺申遗成功。这有什么可乐的！”
郭一清说：“我乐的是这新闻背后的新闻，是真正的八卦新闻。”
其他几个来放碗的也凑了过来。郭一清就把岳宪士的放鸭计划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大家都觉得可笑指数是五星。
单会说：“由此可见，常委会也并不神秘。常委会上也会出现一些八卦事情。”
郭一清忽然严肃起来，又做了个手势：“同志们，不能乱讲啊。否则，传出去影响我的良好声誉和高大形象。”
谢挺林说：“今天，郭主任这么高兴，会不会有什么好事瞒着大家啊。好像今天早上我听到了一只喜鹊在叫。”
郭一清以正视听，说：“就这还鼓吹是做农村工作的，你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这秋意都尽了，马上要入冬了，哪有喜鹊啊！”
谢挺林嘴很硬地说：“这不是逗你们玩嘛，不说不笑不热闹。”
晚上都快八点了，刘晓歌又打来电话，说：“常委会刚结束，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市国土资源局的调查报告通过了，对你的所谓处分是调整工作岗位，仍回办公室工作。市指挥部和县指挥部合并，并精减一半人员。另外，任命岳宪士为龙峡县县长。”
郭一清如沉冰窟，他已不想再回办公室。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单会从工地回来，把车交给了他。他开上就往京汉奔去。刚到镇上，他发现刹车失灵了，急得直拍方向盘。忽然，从车窗外飞进来一只鸟，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啄了一下，车就停住了。他不敢再往前走，只好把车开回了指挥部。他口渴得厉害，到伙房一看，连凉水也没有了，便拎起桶去打井水。奇怪的是，桶却浮在水面，不往下沉。那只小鸟又飞来了，在他左手食指上啄了一下，桶就沉到了水下，又在他左手无名指上啄了一下，水就上来了。他正要感谢小鸟，小鸟已向天空中飞去。他一招手，碰到了什么，一阵疼痛，醒了。原来是手碰到了床帮上，这才知道刚才做的是梦。
郭一清愣了好一会儿，指甲是不是寓意指“家”呢？
第二天，武东升代表市委、市政府来宣布市、县指挥部合并的消息，任命丁业为指挥长，全面负责重建工作。市指挥部的人员暂时不动，县指挥部的人员精减一半。武东升还对郭一清的工作进行了充分肯定。
郭一清没有听进去一句，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业。他能看得出丁业是极不愿意承担这个指挥长的责任的。至少从目前看，丁业想主政龙峡县政府的希望已化为泡影，即使将来把重建工作功劳记到他头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黯然销魂
佟悦来给郭一清打电话，让他第二天回市委办，继续履行常委办主任的职责，并说苗不居已经提议，准备让他再挂一个市委副秘书长职务。郭一清没有多少高兴劲，问道：“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工作有结果吗？”
“出局了，还得接着创。”佟悦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好事多磨嘛，我回去后，力争给你减轻些市委办工作的负担。段安怎么办？”
“原地不动。苗书记不会痛下杀手的。”
岳宪士刚刚到任，听说重建指挥部中午要为郭一清饯行，也表示来参加。
丁业提议把宴席设在镇上一家上档次的饭店，郭一清死活不同意，说：“还是在板房吧，再吃一吃自己做的菜，就算是‘最后的晚餐’吧。”
快中午时分，岳宪士在安然的陪同下，先查看了重建工作，然后进了板房。尽管是郭一清自己坚持要在板房里接受大家饯行的，但当真的坐在低矮的木凳上时，他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安然示意丁业给每个人倒了少半茶杯酒，声明算作三小杯酒，说：“今天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我们给郭主任饯行，具有特别的纪念意义。几个月来，郭主任带领市指挥部的全体人员，认真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确定的重建工作方案，呕心沥血，不辞劳苦，为我县的重建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由于工作需要，郭主任要离开指挥部了，但这只是小别。尽管郭主任不能和我们一起战斗了，但我相信他还会心系灾区，还会继续为重建工作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希望指挥部的全体同志在丁县长的带领下，继续发扬克难攻坚、不怕疲劳的精神，确保圆满完成重建任务。”说完就和大家一齐碰杯，先干了个底朝天。
郭一清第二个干完，紧接着其他人也依次喝净了杯里的酒。
岳宪士刚到位，不便多说话，便以酒代言，单独和郭一清干了一大杯。然后，每个人都跟郭一清碰了杯。
丁业尽管是在市指挥部的人之后跟郭一清碰杯的，但因为前面已喝了不少，加上吃菜很少，舌头已不听使唤。走到郭一清跟前时，丁业身体摇晃着，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好兄弟，好兄弟，咱干！”
郭一清出奇地镇静，他看指挥部的几个人都有很大的思想包袱，生怕他们哭出声来，或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话，只是以喝多了为由，跟每人碰了一杯水，并鼓励大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散是为了聚。等重建任务完成的那一天，我们再一起喝庆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