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长水阔(5)
会场开始有一些小小的骚动，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苗不居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看得出，大家都把这次考试当成了干部选拔考试。现在听我这么一讲，你们都放松了。这反映出一个问题，执行力还不高，干事创业的精神还不强。我为什么专门在初七的会上讲京汉精神，目的就是要大家凝聚力量，提升我市‘十二五’的发展质量和速度。但是现在看，上次的会议还没有引起各单位的足够重视。‘两会’已结束一段时间了，哪个单位开会安排了打造国际旅游名城工作的，请举手。”
会场上没有一个人举手。苗不居开始点名，问道：“旅游局研究没有？”
市旅游局局长姬奇瑞站起来，有些吐字不清地说：“班子已经碰过头了，准备开动员会安排。”
苗不居加重了语气，说：“你别安排了，有人替你安排。文化局研究没有？”
市文化局局长聂跃荣一听苗不居的口气这么严厉，也不敢再绕弯子了，实话实说：“没有。”
苗不居说：“好，现在我们当着大家的面开个常委会。我提议免去姬奇瑞的市旅游局局长和聂跃荣的市文化局局长职务，任命申定邦为市旅游局局长、高江宁为市文化局局长。申定邦同志和高江宁同志在这次英语测试中分别考了九十三分和八十八分的优异成绩，且担任副处级已超过三年。请各位常委发表意见。”
各位常委都一一表态同意。苗不居说：“请尤部长抓紧时间行文，并请市人大召开会议履行法律程序。”
会场仿佛变成了一座倾覆下来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苗不居最后站了起来，把话筒仰了仰，说：“同志们，我们在座的都是领导干部，组织培养了我们这么多年，但我们连一点对岗位和职责的敬畏意识都没有，我们还怎么为老百姓服务？当前，在我们一些领导干部身上还有四大顽症问题。第一大顽症就是懒惰。现在我们的干部中有不少人都是得过且过，思想上懒惰，工作上懒惰，作风上懒惰。惰性变成惯性，惯性变成顽症，统称为‘机关病’。第二大顽症就是虚假症。去年我才来京汉一个月，就发现有少数县里的领导干部在玩虚的、玩假的。我是新来的市委书记，是要与大家长期共事的。这说明他的思维方式有问题，说假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已经成了病症了。作为一个县里的主要领导干部，你带头说假话问题就非常严重。我们主要是要听县里主要领导反映情况，你不把真实情况反映给我们，让我们怎么科学决策，怎么正确判断，怎么扎实推动工作？这就让我们对你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按照组织原则，下级应该对上级负责。玩虚的、玩假的是最不负责任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在我们不少干部身上已经变成了常见病。第三个就是浮躁症。有许多好心人也跟我说要考虑前途、考虑年龄优势等等。我真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我的态度是，让我去这个地方我就珍惜这个平台，把这个地方工作搞好就行了，其他东西都让组织上考虑。但是，现在很多干部都在算这个账，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心浮气躁，患得患失，你干的工作怎么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怎么能经得起客观规律的检验，怎么能够真正扑下身子去做事呢？这是很麻烦的东西。第四个问题就是扯皮症。我最近在工作中发现，不少同志讲高市长工作非常辛苦，敬业、廉洁、投入，让人感动。但我感到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感动大家，好像他批的东西，讲的东西，不少事情在扯皮、在踢皮球，在文山会海、在文来文去中最后打了水漂。扯皮现象如此突出，很悲哀。本来应该是领导要谋事，大家去好好干，最后变成老将走到队伍前边，往后面一看，师长、团长、营长、连长都没跟上去，士兵不知道司令在哪儿。这四种顽症我们必须下大力气治理。今天，我就先拿两个委局的主要负责人开刀，你叫杀鸡儆猴也好，叫杀一儆百也好，叫以儆效尤也好，总之，要让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者及早离位，让那些执行力低下者自谋职业。我在这里表个态，谁给京汉市工作抹黑，我就让谁丢脸！谁阻碍京汉市发展，我就让谁退回原地不前！谁对不起自己的岗位，我就让谁腾位！谁不把老百姓放在心上，我就砸谁的饭碗！”
会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政绩
冬日的阳光温暖可爱。上午十点钟，苗不居把佟悦来和郭一清叫到办公室，说要去看看川珂区的城中村改造工作。十分钟后，马小岗就把车安排好了。郭一清又通知了副市长靳世泰、区委书记马之涛、区长孙吾及指挥部有关人员，让他们到现场等候。
在众人的陪同下，苗不居看了一遍施工现场。在居民回迁住宅小区工地，苗不居对马之涛提要求说：“你们拆迁工作为全市树立了标杆，改造工作也走在了全省前列。但是，这还不够，要再加快进度，学习当年的深圳速度，你们一定要一星期起一层楼。”
马之涛笑着说：“我们给建筑公司的法条上得够紧了，他们春节就没有休息。”说着把同向阳推到了前面。
苗不居看了一眼同向阳，说：“搞建筑最重要的就是质量，既要求快，还要求好。如果只求快，将来成了豆腐渣工程，不仅你逃不了干系，老百姓都要骂我们啊！”
孙吾马上说：“苗书记，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是按照你的要求，把加快城中村改造作为推进城镇化的重要举措。当初的目标就是实施民心工程，决不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
“其实啊，有时候……”苗不居欲言又止，转了个身，又转回来，才开口，“有些同志对‘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这些词有忌讳，不愿讲。但是，我认为，塑造整个城市形象的工程我们应该要，全市人民实实在在认可的政绩工程，我们应该承认。当然，仅为领导参观的功利性很强的‘形象工程’、只为个人升迁的‘政绩工程’，我们绝对不能要，要坚决杜绝。也就是说，虚假的政绩、欺骗领导的政绩、短期行为的政绩不能要，那些能够凝聚人心、能够对无形资产增值的形象，我们不仅应该要，而且要大树特树。比如说，我们的京汉新区，某种意义上就是我们京汉的形象，这个形象也是京汉人的骄傲和自豪。正在谋划的新区拓展区，如果良性推进的话，就会成为未来京汉城市的代表作，就会成为凝聚京汉人心的光荣与梦想，就代表着京汉的希望与未来，这样的形象我们当然应该要。如何把京汉的形象树起来，如何提高京汉在全省、全国乃至国际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最现实的途径就是城镇化。京汉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提高了，这种无形的资产反过来又能促进城镇化的推进。实际上，这也是打造国际旅游名城的重大举措。”
孙吾的脸上挂不住了，讪讪地笑了笑，又用脚踢了踢身边的搅拌机，仿佛那搅拌机碍事一般。
马之涛打破沉默道：“苗书记高屋建瓴，我们得好好学习、落实。”
苗书记又抛出一枚重型炮弹，说：“你们整天讲学习这，学习那，我问你，‘两会’上我讲的四件大事是什么，你们区里都是怎么落实的？”
马之涛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孙吾也语塞了。
佟悦来替他俩解围道：“之涛和孙吾是属于只干不说的人。毛主席说过‘一万太久，只争朝夕’，按照苗书记的指示，一星期一层楼，干吧。回头，你们把区里落实四件大事的情况写个材料给苗书记报来。”
马之涛这才回过神来，说：“我们随后给苗书记汇报。”
苗不居没说什么，就上了车。车行途中，苗不居说：“悦来啊，我发现一个问题，开过会后，各单位都报了贯彻会议材料，原来水分大得很。中央和省召开会议后，我们都进行认真学习领会，并找结合点，这才把四项重要工作单独提取出来，以引起大家重视，就这，还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是我今天调研的最大收获。我现在感觉到市委、市政府的有些决策连办公大楼都出不来，很悲哀。”
佟悦来头靠在座位上，检讨说：“还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没有把有关重点工作宣讲出去。”
苗不居侧了一下身子，说：“也不全是，关键还是干部的精神状态。我想把你的工作做些调整。”
佟悦来立刻坐直身子，两手扒着前面的座位。苗不居一字一板地说：“你除了秘书长的工作，还要再负责宣传部的工作。”
“那詹部长怎么办？”
“詹要方在副市级的位置上干了十二年了，他想动一下。我想，先让他负责新区建设，将来请示一下省委，看能不能成立个管委会，让他任书记或主任。我在下一次常委会上宣布调整后的分工，下午你通知詹要方找我一下，我跟他谈。目前，你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抓紧组织宣传口的力量，用一个月左右时间，持续在京汉各媒体上解读四件大事和京汉精神。这样做是要让各级领导干部将四件大事抓在手上，放在心上，落实在工作中，见到实实在在的成效。
同时，也让老百姓知道这四件大事，监督政府的落实。”
“我马上落实。”
几天之后，佟悦来在京汉媒体上策划的系列宣传已初见成效。各县（市）区和各部门正在围绕四项重点工作，谋点子想办法，加速推进。
四项重点工作中，加快项目建设仍然是重头戏。为了鼓励上项目，市委、市政府还出台了招商引资奖励办法。项目建设需要资金，于是京汉市的各商业银行为项目贷款也展开了明争暗斗。当然，京汉银行有明显的地缘优势，毕竟是京汉市委、市政府自己的银行，有市财政兜着。
为了能多贷出去款，同娟红不断打电话，让郭一清约发改委等几个部门负责人吃个饭。郭一清说：“这好办，我只约吃饭，业务上的事情，你们自己谈。不过，还有一条，一定要让王行长参加。”
同娟红跟王家富一谈今年市里干的几件事，王家富很高兴，立刻表态说请客很重要，一定参加。同娟红又给郭一清回了话，时间定在周五晚上。
宴会中，王家富唱主角，酒当然少喝不了，其他副行长也大抵如此。唯一例外的是同娟红，她在京汉宾馆当经理时已给委局长们留下了滴酒不沾的印象，跟委局长们碰的都是水，委局长们也没为难她。
王家富已快站不住了，但还是坚持要给郭一清端三杯酒，唯一絮叨的一句话就是谢谢老弟。当初，几个副行长势均力敌，都想争行长位置时，是郭一清给于中柳点了一下，才玉成了王家富的好事。
宴会结束后，王家富非要请大家洗澡不可。郭一清称办公室有急事，先行离开。在电梯口，同娟红使了个眼色，郭一清已心领神会。
郭一清的车和同娟红的车一前一后到达西郊别墅。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味，很诱人。郭一清边嗅边问：“什么牌子的香水，哪个国家的？”
同娟红打开饮水机，说：“当然是法国巴黎产的，哥哥回国时候带的。什么牌子？告诉你也不懂。”
郭一清说：“狡猾大大的！你不告诉我，我就把它偷走。”
“哟，你还想来个韩寿偷香啊！”同娟红脱去外套，露出婀娜的身姿。
郭一清故意很迷茫地问：“韩寿是谁？偷了什么香？”
同娟红很认真地讲解道：“韩寿是西晋人，他给晋惠帝的老丈人贾充打工。韩寿是个帅哥，你跟他比差远了。”
“谢谢你这么夸奖！你跟他见过？”郭一清歪着头，装作认真聆听状。
“别捣乱，让本大人把故事讲完。”同娟红打了郭一清一下，“贾充每次召集手下的官员议事，贾充的小女儿贾午都要从窗户偷看，一眼看到了韩寿，立刻被这位帅哥俘虏了芳心，过后就天天想念韩寿，以至于口中不停地叫着韩寿的名字。贾午的一个丫环到韩寿家里，把贾午相思讲给韩寿听，还说贾午是个靓妹。韩寿听后也动了心，就请她暗中给贾午捎信，并且约好相会的时间。韩寿可能会点武功，到约定的当天夜里，翻墙跳入贾府与贾午相会。后来，贾充召集手下官员相会时，闻到韩寿身上有一种奇异的香气，而发出这种香气的香料是外国进贡的，一沾到身上，就会几个月不消失。贾充暗想，晋武帝只把这种香料赐给了自己和另一个大臣陈骞，其他人家是不会有的，因而怀疑韩寿与自己女儿有情况。但是，府中院墙高大，门户重重，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于是就假装府中失窃，派人检查院墙，还真发现了问题。贾充喊来女儿身边的丫环审问，丫环就把实情说了。贾充只好顺水推舟，把女儿贾午许配给了韩寿。
帅哥配靓女，地造天设嘛。”
“这个贾午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叫贾南风？”郭一清这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骗子，原来你是耍我呀！我丢丑了。”同娟红用两手去拧郭一清的嘴。郭一清只好求饶。
“你给我倒杯水去，以示惩罚。”同娟红命令道，“看来，你今天没喝多，要是喝多了，肯定又会跟死狗一样。”
“这种场合，谁会喝那么多酒，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形式大于内容。”郭一清倒完水后，又想起同娟红酒店的事，“你的工程进展到哪一步了？”
同娟红很自豪地说：“哪一天你有空，我带你去参观一下。说到这个工程，我真要感谢你！这是心里话。”
郭一清紧逼道：“怎么感谢？”
同娟红把头扭过去：“看你那样子，人都给你了，你还要咋样？”
郭一清双手捧着她的脸，说：“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同娟红忽然歇斯底里，高喊道：“你有妻子，我算什么？”
郭一清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好吧，我今天全告诉你。土妮是我的妻子，但她不会生孩子。后来，双方父母逼急了，她让我到外面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条件是不能离婚。”
同娟红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郭一清，问道：“明明是你跟别的女人生的？”
“我会那么做吗？是抱养的。”
同娟红扑上来，把郭一清紧紧地搂住，才发现郭一清的脸上满是泪水。
矿难
星期一晚上，苗不居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只有两个议题：一是通报佟悦来和詹要方分工的调整，二是研究推进机制转换事宜。
京汉市的国有大中型企业较多，机制转换的任务非常重。苗不居对此进行了说明：“中央强调要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但是我们的新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我们比别人已经落后了将近十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当前，要重点做好三项工作：一是企业的改革改制。凡是能够彻底进行产权制度改革，能够进行股份制改革，能够进一步完善法人治理结构的，都要在改革上狠下功夫，彻底解决大锅饭、铁饭碗、低效率的问题。改革改制的标准要实事求是，因企制宜。二是具有经营性质的事业单位的改革改制。全市的文化、旅游、医疗、卫生、教育、体育、园林等所有具有经营性质的事业单位都要考虑事改企的问题，要注重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有机统一。一些不能实行股份制，也不能明晰产权的事业单位，要完善法人治理结构，树立企业管理的理念，不能大锅饭、铁饭碗、低效率。三是纯公益性事业单位的改革改制。要进行内部的劳动、人事、分配三项制度改革，改革的效果让社会各界评议，让受益的群众评判，要把每一个细胞都激活起来，把每一个单位的活力激发出来。每位市领导都要结合自己分管的工作，按照因单位制宜的原则，对症下药。改革改制总的原则是既要积极，更要稳妥，成熟一个推进一个，推进一个成功一个。此项工作由高市长总牵头，古市长具体协调推进，市政府常务会研究总体推进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