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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猎宝记——树丛中的人声
高地稍微有些向西倾斜，因此在我们歇脚的地方看向两头，视线都很远。往前看，可以越过树梢望见森林岬角四周翻腾的波浪；往后看，不仅能看见锚地和骷髅岛，还能清晰地看到沙尖嘴和东岸低地外大片开阔的海面。望远镜山就耸立在我们头顶上，靠近我们的地方长有几棵独松，更远一些就是黑乎乎的峭壁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声，以及无数昆虫在灌木丛中的和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海上也看不见一艘船，这种空旷的景象使人倍感孤独。
西尔弗坐下来，用他的罗盘测了一下方向。
“在从骷髅岛到那边的直线上，一共有三棵‘大树’，”他说，“我认为上面写的‘望远镜的肩膀’就是那块低点的山顶。就这么看，想找到宝藏轻而易举。我看，不如先在这儿吃点饭再过去。”
“我不饿，”摩根嘀咕道，“只要想起弗林特我就什么也吃不下去。”
“是呀，好兄弟，他死了算是你有福气。”
“他像个恶鬼一样丑陋，”第三个海盗说着打了个寒战，“脸总是铁青的。”
“那是因为喝了太多的朗姆酒，”墨利插了一句，“铁青的脸。没错，他的脸确实是铁青色的。”
自从他们发现了那副骨架，又想起了弗林特的模样，这伙人就因害怕变得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低声耳语起来，树林中仍很安静，他们谈话声丝毫没有干扰到这份寂静。突然，从我们前方的树丛中传来了一阵歌声，声音又尖又高，还颤悠悠的，那正是我们早已非常熟悉的曲调。
十五个汉子扒上了死人胸——
哟——嗬——嗬，再来朗姆酒一大瓶……
这群海盗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简直像中了邪一样，个个面如死灰，有的跳了起来，有的则是紧紧抓住别人，摩根也趴倒在地。
“那是弗林特，我的——”墨利失声尖叫。
歌声突然停止，像它开始时一样出人意料，基本上只唱了半拍就戛然而止，就像是让人用手捂住了嘴。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从苍翠的树林中飘过来阵阵歌声，我觉得非常悠扬动听，所以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害怕。“走吧，”西尔弗勉强吐出一句话，嘴唇都吓成紫灰色了，“我们不能这样，起身出发！这事确实有些古怪，我听不出是谁唱的。不过，肯定是活人唱的，你们放心好了。”
说着说着他的胆子就大了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其他的人听他这么一说，情绪也开始稳定下来。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没有唱歌，而是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喊声，它激荡起阵阵回声，使得望远镜山的山谷显得更加空荡荡的。
“达比·麦克——格劳！”那声音听起来简直是哀号。“达比·麦克——格劳！达比·麦克——格劳！”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后来声音略高了些喊道，“达比，把朗姆酒拿来！”后面还跟着一句脏话，我就不提了。
海盗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翻白眼。在声音消失后，又过了很久，他们还失魂落魄地呆呆地望着前面。
“这回可用不着怀疑什么了！”一个海盗着急地说，“咱们快跑吧。”
“这正是弗林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摩根呻吟道。
狄克马上拿出他那本《圣经》，开始振振有词地祈祷。在出海交上这帮坏蛋之前，狄克曾受过良好的教育。
然而，西尔弗没有被吓倒，我听得出，虽然他的牙在上下打战，但他没有轻易就这样倒下。
“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岛上没有别人听说过达比这个人哪。”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叫了一声，“伙计们，我们是来寻宝的，管他是人还是鬼，都不能坏了我的好事。弗林特活着时，我也没怕过他。更别说现在他死了，若真是他的鬼魂儿来了，我也不怕。就在离这儿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埋着价值七十万镑的财宝。咱们身为海盗，难道就因为害怕一个在海上混的铁青脸的老醉鬼，就撇下这么一大堆财宝掉头逃跑吗？更别说他已经死了？”
但是他的同伙显然没能重振旗鼓；相反，他用这样不敬的口气提到弗林特，让他们感到更加恐惧。
“行了，约翰！”墨利说，“别说死人的坏话啦。”
其他人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害怕他们动也不敢动，要不是这样，他们早就跑光了，但是，现在他们不敢四处逃散，只能向约翰靠拢过来，似乎想借他的胆量帮助他们克服恐惧。而西尔弗则已经在相当程度上不再害怕了。
“鬼？也许是鬼。”他说，“可有件事我想不通。这声音有回声，你们谁见过鬼有影子的吗？还有，我倒很想知道：鬼叫为什么会有回声呢？这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这条理由在我看来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来说服那帮迷信的人啦。最令我吃惊的是，乔治·墨利居然相信了。
“对，有理，”他说，“你的脑袋确实不是摆设，约翰，没错。走吧！伙计们！我看我们都想多了。现在想想看，虽说那声音确实是有点儿像弗林特，可并不完全一样，我觉得更像另一个人的声音，嗯，更像——”
“对了，更像本·葛恩！”西尔弗嚷了起来。
“对，就是他，”原本趴在地上的摩根一下子用膝盖撑起上身说道，“是本·葛恩的声音！”
“这没什么不同吧？”狄克问道，“本·葛恩和弗林特一样也死了。”
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觉得他的问题可笑极了。
“谁会害怕一个本·葛恩呢，”墨利说，“无论是死是活，都没人怕他。”
说来也怪，他们很快就又都恢复常态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没过多久他们又谈开了。偶尔停下来，听听周围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再听听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就又扛起工具出发了。墨利带着西尔弗的罗盘走在最前面，来确保他们的方向始终与骷髅岛成一条直线。他说得没错，不管本·葛恩是死是活，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呢。
只有狄克仍旧捧着他那本《圣经》，一边走一边心惊胆战地向四周张望。可大家对他都不抱有同情，西尔弗甚至还笑话他的疑神疑鬼。
“我跟你说过，”他说，“那本《圣经》已经被你弄坏了，你用它祷告根本不顶用。你难道希望鬼会吃你那套吗？想都别想！”他拄着拐杖停了下来，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但是我很快就看出来狄克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他病得不轻，再加上酷暑、疲惫和恐惧的催化，他的热病显然正促使他的体温急剧升高。
高地上很开阔，没有几棵树，走起来没什么遮挡。我刚才已经说过高地略有些朝西倾斜，所以我们现在正在走下坡路。大大小小的松树之间间隔很远，甚至在肉豆蔻和杜鹃花丛之间也有大片空地，毫无遮挡地曝晒于烈日下。就这样，我们朝西北方向横贯全岛，一方面我们离望远镜山的肩膀越来越近，另一方面也对不久前我坐着颠簸的小艇经过的西海湾看得越来越清楚。
我们来到第一棵大树，测定方向后证明不是这棵。第二棵也是这样。第三棵松树在一簇矮树丛中耸立着，高约两百英尺。这绝对是植物中的巨人，深红的树干有小屋那么大。在它宽阔的树荫下简直能容纳一个连在此演习。东西两岸都能清晰地看见这棵树，它完全可以作为航标注在地图上。
不过，他们对于这棵树的高大并不是很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在宽阔的松荫下埋有的价值七十万镑的金银财宝。他们越走越近，先前的恐惧早已被忘在了脑后，眼下他们只想发财。他们个个双眼通红，脚步也变得又轻又快；全部心思都扑在那宝藏上，他们知道，自己的好运要来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西尔弗一边嘟哝着，一边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张大的鼻孔不住地翕动着。要是有苍蝇叮在他那红彤彤的满是汗水的脸上，他就会像个疯子似的破口大骂。他凶狠地拽过拴住我的那根绳子，不时恶狠狠地朝我瞪视。他已没有耐心掩饰自己了，我看得非常清楚。财宝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承诺和大夫的警告都成了过眼烟云，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我确信他一定在想着挖到宝藏，然后趁天黑找到伊斯班袅拉号，再把每个好人都杀死在岛上，最后满载邪恶和金银扬帆出海，这与他一开始的想法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这样万分担心的情况下，猎宝者们飞快的步伐让我很难跟得上。我不时跌跌撞撞，每到那时西尔弗就会狠狠地拽绳子，然后目露凶光地瞪着我。狄克在我们身后殿后，他一会儿骂上几句，一会儿又祷告一阵，我知道他烧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使我更加感到万分痛苦，我的脑海里闪过当年这片高地上上演的一幕幕惨剧。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后来死在萨凡纳，死时还唱着歌、嚷着要酒喝的无法无天的青脸海盗，他就在这里亲手杀死了他的六个伙伴。现在这片树丛中虽然如此安静，但当时想必是惨叫连连。我仿佛又听到了那惨叫声在回响。
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丛林的边缘。
“快点，伙计们，都过来！”墨利大喊一声，走在最前面的人拼命跑过去。
忽然，跑了还没十码远，我们就看见他们停了下来。发出了一阵尖叫。西尔弗拄着拐杖，中了邪似的跑到最前面。紧跟着，我们都呆住了，停了下来。
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大土坑，看起来不像是新挖的。坑壁早已塌了下去，坑底也长出了青草。土坑里有一把断成两截的镐柄，还扔有一些货箱的碎片。我看到其中一块木板上用烙铁烙上了“海象号”的字样，这正是弗林特的船名。
一看就知道，宝藏早已被别人发现并掠夺一空了。七十万镑的财宝就这样统统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