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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水心(3)
合上日记本，王大林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出了陆波的卧室，王大林看两个人的情绪都稍稍稳定了，坐在两人中间先问老太太“这段时间您没进过您孙女的房间？”老太太摇摇头“进去怕伤心”
王大林转向刘月茹“可以说说你们母女相见和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形吗？”
“我和她爸都是毕业分到独山子工作的，当时我们没到晚婚年龄，单位不给分房子，但我有了孩子。我们商量要这个孩子，于是我请了半年假，在这个城市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还没满月，她爸爸就过世了。我举目无亲，几乎到了绝路，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孩子放在外面，指望有好心人收留，我是看着老妈妈把孩子抱进屋才哭着离开的”
王大林插了一句“是陆波的爸爸吧，怎么死的？意外吗？”心脏病！”
王大林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后来，这个老妈妈搬家了，我下市区找过很多次都没找到。我也死心了，只祈祷上苍能让孩子幸福。
我重新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只是偶尔在梦中还会想起我的女儿。
今年元旦，我到市区采买年货，鬼使神差的我进了一家女孩服装店，我想，我女儿也应该喜欢逛这些店面。
里面有一大帮女孩，我就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一个女孩弯腰试鞋子时，从脖子里露出了一串项链”
她说到这，从脖子里取出一串项链“我前夫去世前，给我们母女一人一串，是用相思豆串起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我感觉自己就象在云端里，看着她的眉眼，越看越像。
她进试衣间时，我也挤了进去。我给她看了我的项链，告诉她我是她妈妈。
她开始很慌乱，后来脸色越来越陌然，我给她讲了我的无奈，她一直保持沉默，后来她低着头哭了。
外面她的同学喊她，她慌乱的躲开我，跑了出去。我偷偷跟着她们，看着她进了这个小区，她知道我在跟她，站在口半天，还是向我走过来。
她认我了，就是希望我不要去打扰奶奶。我只要看看她就够了。
过了两天，我实在想她，就请假下来去学校找她，我们说了很多话”
刘月茹讲到这，沉默了。王大林看着她，欲言又止。
刘月茹擦掉脸上的泪水，接着说“一月十一日是她的生日，她不知道，奶奶是把捡到她的那天作为她的生日的，我们在一起呆了一天，我该回去了，她不让我打的，陪我一直走到铁路桥，并让我答应她，在那分手后要一直走到312国道，要在心里一直默念她的名字，说这样她的生日过的才有意义。那晚我到家都快两点了”
王大林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让陆波去你家？”
刘月茹一愣“她没说过要去我家啊”，犹豫了一下，她接着说“我现在的丈夫不知道我结过婚，孩子体谅我的苦处”
王大林觉得脑子有点乱，站起身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吴山拿了一大叠户籍单子，正坐那研究着，王大林没理他，躺在破沙发上，想自己的问题“师傅，我归纳了一下，二十岁的有三个，三四十的有两个，我研究了一下，乌苏这两个嫌疑比较大，怎么样？”王大林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吴山不死心“个人认为，如果找到这个刘月茹，这个案子就能结了，那个大眼睛的同学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陆波非常爱她奶奶，不可能这么久不和她联系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王大林坐起身“去要个车”
吴山开车，沿玛纳斯路开到铁路桥附近，王大林下了车。
这是条进出城公路，两车边全封闭。从这条路，只能搭乘去独山子方向的出租车，如果陆波在这里和母亲分手，是搭不上回市区的出租车的。
吴山打着应急灯，跟在王大林身后，王大林问“这条路一直通到312国道，中间没有叉路口吗？”前面，二百米，火车站南家属区开了个路口”
王大林一直向前走，不到两百米，路边果然开了个口，独山子大石化有不少职工在这买了房，上下班方便，离市区也近，上班可以从这个路口拐上去，要近很多。
王大林站在路口沉思着，吴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乖乖坐在车里等。
站了一会，王大林沿着这条路往火车站南家属区走去。
如果刘月茹没有说谎，应该是这样的，陆波想看看刘月茹会不会不守约定，半路搭车上独山子，一路偷偷跟她走到这。不过这个约定也太孩子气了。
走到一处丁字路口，四周都是家属楼，路边有个班车站台，这是九路车终站，直达市区。
王大林看着站台，不对，这时他看到了水塔。
和别的水塔不同，这座水塔涂着白底，上画满了各种卡通画，有孙悟公，白雪公主，一休和尚，很可爱。
王大林心里一动，好象在哪看过这些画，他走到水塔边的一家小商店“老板，这座水塔谁管呢？”车站物业管着呢，钥匙在我这，不过门锁都坏了快半年了，怎么了？”王大林摇摇头，买了包烟，走了。
吴山把车停在路边，一脸茫然，王大林把他喊下车，一起走到水塔前。
王大林呼了口气，轻轻推开水塔门，往上看了看，沿着扶梯往下走去，下到塔底，他打着打火机，两个人同时看到一个人蜷缩着躺在地上。
王大林示意吴山举着打火机，自己戴上手套，轻轻把身体翻过来。
尸体平放，由于气温一直在零下十度左右，腐败程较慢，王大林还是看了半天才确认，这正是他们要找的陆波。
尸体左胸插了一把刀，是一把瑞士军刀，王大林叫吴山打电话报警，却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了。”怎么了，哭什么？”吴山咬牙切齿的说“妈的，别让我抓住你”
王大林叹了口气，自己给王法医打了个电话，回身又开始仔细检查。
死者左手紧握，王大林费了很大劲才掰开，手里握了一枚钮扣，一枚雕成小马的钮扣。
王法医带着小赵赶到了，王大林叫吴山帮着抬尸体，吴山不停喊小赵“轻一点，小心一点”，小赵瞪了他一眼，见王法医也在看他，没敢说什么，手脚果然轻了。
王大林开车到了陆波家，奶奶和刘月茹都还在，王大林冲奶奶点点头“我再去她房间看看”，说完，没看两个人的脸色，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他走了出来“好吧，一起跟我到队里去吧，有些事要和你们谈谈”
到了刑警队，王大林安排吴山带她们去认尸。偷偷把吴山拉到一边“等会认完尸，你叫内勤如花陪老太太呆在我办公室，你给刘月茹开张传唤证，到监控室给她作份笔录，记着，要全程录音”
吴山一愣“如花是谁？”啊，那个，就是王小时”“噢，那我跟刘月茹谈什么，刘月茹？师傅，你找到她了？”谈什么都行，谈她女儿吧”“这么重要的笔录，我能行吗？”王大林心里说，要不叫你全程录音干什么，嘴上却说“行，行，我看好你哟，快去”
送走吴山，王大林拨了一个号码“喂，是我，警察，在哪？告诉我你家的具体位置”
李松斌的父母都上班了，就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没开电视，没玩电脑，也没看书，就一个人坐那发呆。
王大林看着他的眼睛“说说吧”“说什么？”李松斌还在那装天真。
王大林站起身，扫了一眼他的卧室“日记藏哪了？嗯，在床底下？”王大林掀起床单，李松斌冲过来，王大林伸手在他鼻子上弹了一下，他马上捂着脸蹲下了。
男孩的秘密都不会锁在抽屉里，一会，王大林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放满了日记本。
王大林随便翻开一本“上政治课时他又用镜子偷偷看我了，鄙视他，老用这招。
椰子糖的味道太好了，一下吃了三块，也不知道会不会牙疼。
今天小坏蛋又去超市偷东西，被我抓住让他写了一百个”囊”字，那么多笔划，抄的他直吐舌头，哈哈。
天可真热，奶奶坐在空调下面可舒服了，难怪她老爱睡，嘻嘻，我快长大吧，就可以让奶奶退休了，天天想睡就睡，哈哈”
这才是女孩子的日记，一天就罗里八嗦的记了这么多。
王大林看看坐在地上的李松斌“说说吧”，李松斌满脸泪水，狠狠的瞪着他“不说，死也不说！”
王大林叹了口气“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李松斌摇摇头，王大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帮你，更想帮她，但事情恐怕很难如你所愿啊”，李松斌愣了，王大林点点头“陆波死了，我们找到了她的尸体”，李松斌晃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回到大队，吴山还在监控室里作笔录呢，王大林把他喊出来，吴山还不愿意呢“别急啊，师傅，还没谈完呢”“行了，行了，戏演不下去了，再演下去说不定咱俩都得下岗，去，把她带我办公室去”，吴山傻了，下岗？什么意思？
一进办公室，如花正在安慰老太太，王大林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这时，吴山带着刘月茹也进来了。
王大林背着手“这件事情从哪说起呢？先从尸体说吧，凶器是一把瑞士军刀，陆波送你的军刀呢？”刘月茹慌乱的摇摇头“没有啊，她给我送刀干嘛？”
王大林点点头“那大衣呢？”刘月茹点点头“大衣在我家，孩子属马，她专门给我买了一件钮扣是小马的大衣”
“少个扣子吧”，刘月茹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王大林望着窗外“那份保单为什么受益人要填你的名字呢？”刘月茹茫然的看着他。
“如果证据确凿，证明你就是杀害陆波的凶手的话，那么你的受益资格自然被取消了，按顺列，她的奶奶就会成为受益人”，刘月茹大惊失色“什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王大林笑了笑“如果早一天，你这样说，我理都不会理你，任何警察都不会理你，因为证据太扎实了，如果在一个星期之内发现了尸体，根据胃内溶解物，可以推出死亡的准确时间，而那个时间段没人可以给你证明，因为你正在心里默念着陆波的名字往312国道走呢”
刘月茹和老太太都听傻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个”，王大林拿出一张诊断书“先天性心脏病，既使马上手术，成活的概率也是很低的，也就是说，医生已经宣布了她的死刑。
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这时该作什么呢，她要给她的奶奶留下一笔钱。”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王法医打来的，王大林默默的听完，挂了电话。
“这时，她的母亲出现了，很意外，但她还是制定了计划，她先是伪造了自己的日记，把很多的线索留在了日记上，在这之前她已经攒了很久的钱，加上奶奶给她买手机的钱，她买了五十万的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故意填了妈妈的名字。
准备好了一切，她该选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地点，那座水塔，我第一次去陆波家时，她枕头边上一个小单子，就画着各种各样的卡通人物，单子已经很旧了，我想，这是当年裹她的单子吧”
老太太伤心的点点头。
“她安排好了一切，你一定认为你女儿很狠心吧”，刘月茹巳经哭成了泪人。
“她的计划，得有个人帮着实施，她选择了李松斌，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孩，那份保单就是他寄出的。
百密一疏，奶奶压根没想到她会出事，就没进过她房间，这样，她摆在桌子上的日记就一直没被发现。”
王大林拿出两封信“按计划，这两封信是在你被捕后一个月寄出的。我念一下内容，
妈妈，您一定认为我狠心吧，可是，当年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呢，奶奶从小疼爱我，但我看到院子里的孩子都有妈妈，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长大以后我就不想了，我只认疼我爱我的奶奶，我想在我离开后，她还会过上幸福的晚年，不要怪女儿了，希望下辈子咱们还做母女俩，你要好好待我啊”
后面马的是洗脱刘月茹嫌疑的一些证据，刘月茹巳经听不下去了，哭喊着陆波的名字。
另一封信是写给奶奶的，王大林不忍心再念了，把信放在老太太手里，王大林大概也能猜出内容，应该是让老太太拿上钱赶紧离开这座城市。
很晚了，吴山还没走，王大林从外面进来，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怎么了，还不回家？”吴山沉默了一会，说”为什么不帮她”，王大林叹了口气“我很想帮孩子完成她的心愿，但，刚才法医打来电话，衣服的袖口都有喷溅血迹，加上刀口位置，已经认定为自杀。”
王大林看看吴山“回吧，我们只是个警察，很多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回家，王大林把这个案子告诉了高佳，高佳也哭成了泪人。从那以后，高佳每天绕远路也要到陆波奶奶的超市去买东西。有次回家，高佳告诉王大林，老太太雇人了，一个中年妇女，老太太领了个小男孩在外面玩。
王大林笑了，看来孩子的心愿还是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