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时间
“这我没有办法回答你，但是同样一把刀，我们每个人使用起来却有各自习惯上的明显不同，”说着，章叶桐从解剖台旁边的工具盘上拿起了一把二号解剖刀，“你仔细看，刀是一样的，但是只要使用的人不一样，根据力度与方向的不同，那么，在受力物体上所产生的刀痕就像我们每个人的签名一样，仔细观察也会有细微的不同，或许你看不太出来，但是这在我们经过专业训练的法医的眼中看起来，就很明显的不一样了。我刚才已经询问过陈海市公安局的当班法医黎淼，他肯定了我的意见。第一道刀痕，也就是死者颈部的刀痕，浅显而且不是一气呵成，中间有拖拉的痕迹，显示出握刀的人当时犹豫的心情，而第二道，也就是贯穿全身的这道刀痕，从上至下，干脆利落。亚楠，同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划出两道差距如此之明显的刀痕的。”
王亚楠点点头，“真没有想到，短短的五年之内，这个人的手法就变得这么熟练了！”她转念一想，继续问道，
“小桐，那么你对凶器有什么看法吗？能确定具体范围吗？”
“陈海那边我也已经安排他们尽快把原始的尸检档案调送过来，我要进一步比对两次的尸体上的伤痕，但是就目前状况来看，我只能说是由一把非常锋利的刀造成的，而且是特殊的刀具，不是一般家用的那种，我没有办法确定它的具体长度，只能说它是专业用的，因为刀口很薄，非常锋利。刀头呈现典型的锥体形状。这种刀一般在医用或者厨师所使用的特殊领域中被比较广泛地使用。”
联想到刚才潘建的话，王亚楠脱口而出，“剔骨刀？”
“有这个可能，我会安排他们痕迹鉴定组进行对比！有结果马上通知你！”
“还有，我记得你刚才说被害者的子宫以及生殖器部位是唯一完整保留的，那么，有没有性侵害的迹象呢？”
章叶桐摇摇头，“目前为止没有发现。陈海那边的尸检报告上也注明没有这一方面的明显迹象发现。”
“那就先这样吧！有问题我再找你！”王亚楠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出解剖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身，回头说道，“小桐，我过来你这边时，听门卫说门口有人找你，是一个老头！”
“老头？”章叶桐皱了皱眉。
“对，他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你快去看看吧，打你的电话总是占线。”
“哦，我在跟陈海那边通话，所以打不通。我这就过去。”说着，章叶桐站起身，跟着王亚楠走出了解剖室。
只过了几秒钟，章叶桐猜想也就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长凳上这个年已花甲的老人的侧影，仿佛一切时间都已经倒流。她动也不动，就这么站着，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但是她心里知道，这是假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包括自己在内。
“陈伯伯！”章叶桐低低地招呼了声。
老人回过头，落日的余辉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剪影，章叶桐看不清楚他脸部的表情。他站了起来，
“桐桐，好久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老人的声音仿佛划破了时空的间隔，除了苍老与沙哑以外，别的都没有变。
章叶桐的心里顿时划过了一阵暖流。
突然来访的这个人正是章叶桐在苦苦寻找的陈伯伯，全名陈海军，离休的神经外科手术专家，同时也是章叶桐父亲的生前好友。
“陈伯伯，你怎么来了？”
“正好经过天长，就顺道去你家看了看，你妈妈老了许多啊！”
章叶桐点点头，在老人身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父亲死后，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她操劳了一辈子！”
陈海军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父亲会最终选择走这么一条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国外讲学，没有来得急赶回来！嗨……”
章叶桐不由得一阵苦笑，“没事的，陈伯伯，你不用太自责，我父亲的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怪不了别人。再说，我和我妈也已经挺过来了，最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对了，听你妈说你现在女承父业，也是一名法医了，”老人的口气变得欣慰了许多，“我想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章叶桐微微一笑，“陈伯伯，你这次准备在天长停留多久，我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
“会停留一段时间，有些祖业要处理一下。我现在已经移民美国了。桐桐，伯伯忘了问你，你成家了吗？你也老大不小了啊！我都已经当外公了，哈哈！”老人的目光中充满了章叶桐记忆深处久违的神情。
“做法医的，比较难啊！”章叶桐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所以我现在暂时还不考虑这些个人的事情，先忙工作再说。陈伯伯，妞妞呢？她也在美国吗？”
老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话语中透露着一股干涩的味道，“车祸，已经不在了。”
章叶桐的心不由得一紧，她知道妞妞是陈海军唯一的女儿，小时候就经常跟着自己的父亲来章家玩，年龄相差无几，三个孩子就像亲姐妹一样，“她什么时候去的？”
老人长叹一声，“都走了八年了！”
顿时，章叶桐的眼泪迅速滚落了下来，她紧咬着嘴唇，深吸了口气，“陈伯伯，我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已经习惯了。妞妞现在在天堂，她一定过得很快乐。”
“妞妞是个好人！”章叶桐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忽闪着的会说话的大眼睛，“她这么早就走了，老天爷真不公平！陈伯伯，那你现在一个人，有没有什么打算。”
老人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的表情，“还好，我经常四处讲课，也挺忙的，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了，伯伯跟你一样，还是工作好啊！”
章叶桐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陈伯伯，你来天长多久了，有没有去看过我父亲？”
老人点点头，“我去过，前几天，他的祭日。我回来肯定是要去看他的！多年的老朋友，就像亲兄弟一样啊！自从那年葬礼后，我这还是第一次去看他，有愧！有愧！”说到这儿，老人默默地摇摇头，显得很伤感。
章叶桐没有再多说什么。
沉默良久，老人站了起来，一脸的歉意，“桐桐，伯伯先走了，你忙吧，我改日再去你家拜访！”
“好的！”
远处，华灯初上，目送着老人逐渐消失的背影，章叶桐的心里突然酸溜溜的，想着自己的父亲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也有这么苍老了，章叶桐的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糊，远去的老人似乎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父亲，泪水又一次滑落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