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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地下室(1)

书籍名:《心理罪之城市之光》    作者: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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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女店员第四次向他抱怨,那个胖男孩又去客人的盘子里抢薯片吃,他仍是一脸微笑地听着,不时点头,发出“哎呀”、“真是”这样的感叹词。最后他看看坐在角落里,用手抓着奶酪蛋糕往嘴里塞的胖男孩,颇为真诚地对女店员说道:“那怎么办,你多体谅他吧。”

  他用手在自己的脑袋旁边画了几个圈。

  “他这里不好使——别跟他一般见识。”

  女店员识趣地闭上嘴,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老板允许她提前半个小时下班。

  店里还有两桌客人,都是前来约会的情侣。他们面前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了,他想了想,又煮了一大壶咖啡,免费给他们续杯。

  在情侣们的声声感谢中,他回到吧台,一边守着香气四溢的咖啡壶,一边拿起当天的报纸细细看着。

  店堂里很安静,除了情侣们的窃窃私语,只有胖男孩不时发出的咿呀声。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蛋糕的碎渣,正抓着一辆玩具车扭来扭去。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力大无穷,是万物的主宰。

  夜色很快如期降临,这条小街上的商铺依次亮起灯光。很快,那些油炸及烧烤类食品的味道飘散过来。他皱皱眉头,起身关好了店门,把烟气和喧嚣声都挡在了门外。

  这条街位于大学城外,紧挨着C市师范大学。每天,前来闲逛的大学生络绎不绝。于是,各种出售快餐及小玩意的商铺遍布其中。像这样的咖啡吧和书吧也不少,竞争也颇为激烈。然而,在同行和学生们的眼中,他无疑是一个古怪的店主。

  他的店里不出售正餐,只有咖啡和一些小食,无形中就失去了很多营利的机会。此外,和其他商铺通宵达旦营业不同,每晚10点半,他就会准时闭店。时间长了,他的店里反而因这种特殊的气质吸引了一批固定的客人。那些自诩为有些品位和格调的学生和教师,都喜欢来他的店里坐坐。

  沿墙而列的书架,浓郁的咖啡香气,整洁的店堂,沉默却和善的老板,与一门之隔的喧嚣和世俗生活相比,这里更像是可以享受宁静的世外桃源。

  然而,咖啡和甜点不能当饭吃,就像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一样。临近7点,最后两桌客人先后离去,直奔对面的一排快餐店。他放下报纸,收拾好咖啡杯和碗碟,清洗干净后,挂在架子上沥水。

  胖男孩还在不知疲倦地玩着,他走过去拍拍胖男孩的脑袋,后者毫无反应,注意力一直在手中的玩具上。

  他笑笑,起身点燃了一根香烟,信步走到门口,隔着玻璃门向外面张望着。

  这个时段,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各种摊贩把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学生们背着书包,拎着水杯,购买零食和各种小商品,不时和商贩们讨价还价。女孩子们把刚买到的发卡别在头发上,让同伴评价好坏。男孩子们则紧张地看着价格签,还得装作一脸从容镇定。

  他突然感到一种欣喜,似乎很想投身于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欢快生活。然而,面前的玻璃门倒映出咖啡吧里的内景。靠近东北角的那张桌子上,“预定”的桌牌分外醒目。

  他的心,瞬间就冷却下来。

  丢掉烟头,他慢慢地走到那张桌前坐下,以手托腮,默默地看着桌牌。它在那里已经摆放很久了。拿起它,落着一层浮灰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抽出一张纸巾,把桌面擦拭干净,又把桌牌放了回去。

  店里的女孩不止一次问过他,是谁预定了那张桌子,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他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即使在咖啡吧里没有空座的时候,他也不允许任何顾客占用那张桌子。

  因为,那是为她预定的。

  他总觉得,有一天,她还会像初见一般,推开那扇玻璃门,对他嫣然一笑,随后就点上一杯咖啡,坐在那张桌子前静静地看书。

  渐渐地,他知道她是图书馆的临时工,正在学校里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和他一样,无父无母,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

  没有什么能阻挡这样的两颗心慢慢靠拢。

  在他动荡的前三十几年中,那段日子是难得的平和时光。他们像那些恋爱中的男女一样,卑微又甜蜜。在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像一把利剑,劈开他的外壳,直刺柔软的内心。她带他探索、反思,最后了解,乃至坚信。

  在一次暴风骤雨般的性爱之后,她捧起他汗水淋漓的脸,定定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经过了片刻的挣扎,他就把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听罢,她把他冷却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你做得没错。你有这个权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地伤害另一个人。”

  他忽然大哭。这么多年的忍耐、躲藏,像狗一般的只为生存,是不是就为了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是你的神。”

  8点之后,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拨客人。他依旧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无心招呼他们。端上咖啡和甜点后,就任由他们在店堂里低声私语或独自发呆。他自己则躲在吧台后面,漫不经心地翻看账本,间或走到门外吸一支烟。

  10点刚过,他就在门外挂起了打烊的牌子,老主顾们都了解他的习惯,纷纷识趣地结账走人。此时,早已在墙角睡着的胖男孩也饿醒过来,哇哇大叫着从扶手椅上爬下来。

  他把店堂内的灯一一熄灭,牵着胖男孩只有两根手指的右手,慢慢走上阁楼。

  吃过简单的晚饭,胖男孩又缩在床铺上看电视、摆弄玩具,很快就悄无声息。等他洗好碗筷,收拾停当之后,胖男孩已经歪倒在床上酣然入睡。

  他给胖男孩盖好被子,起身下楼。

  打开一盏小小的顶灯,他在店堂里四下巡视了一圈,确认所有的门窗都已锁好之后,慢慢走到吧台后面,伸手打开了电脑。

  连接互联网,打开经常浏览的几个网站和论坛,他一页页地翻看着,手中的鼠标劈啪作响。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网页上。因为那张桌子引起的情绪,依旧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地向东北角望去,那张桌子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只有桌上的白色桌牌隐约可辨,似乎也在默默地回望着他。

  这一切,原本可以不必这样!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弯下腰,掀起那块地毯。

  地毯下是一扇活板木门。他伸手扣住左侧的黄铜把手,用力拉开——一个黑洞洞的方形洞口出现在脚下。

  他探脚下去,踩到坚实的木质楼梯后,小心翼翼地侧身而下。心中默数到五之后,他伸出左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很快就触到了电灯开关。

  顿时,狭窄的地下室被暖黄色的灯光盈满。他跳下剩余两节台阶,站在地下室里扫视了一圈。

  地下室只有二十几平方米,天棚、地面以及墙壁都是平整的水泥,四面墙边都摆着铁质货架,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放其上,外面罩着厚实的深蓝色布帘,看上去整洁有序。他径直走向地下室北侧,搬开货架之后,一扇铁门出现在墙壁上。

  他从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门锁。铁门的边缘都包着一层薄薄的海绵,在无声的摩擦中,铁门缓缓打开。

  一股古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探进半个身子,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很快,这小小的隔间里也充满了灯光。

  隔间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四壁却是瓷砖铺就,虽然破旧,看上去却比外间要讲究一些。隔间内陈设简单,一侧的墙角是一张钢丝床,上面摆着一个长条塑料工具箱,另一侧的地面上则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块木板。

  当初毫不犹豫地盘下这家店,就是看中了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前任店主毫不避讳地告诉自己,大学城兴建之前,这里是一家足疗店。说穿了,就是个卖淫嫖娼的窝点。地面上做足疗,价钱谈好了,就去地下室行事。如果客人需要,里面的隔间还能洗鸳鸯浴。

  尽管这龌龊的勾当让他恶心,不过,他还是喜欢这个地方。越是隐蔽、阴暗的地方,越是让他感觉安全。那小小的隔间,仿佛能安放他的秘密与往昔。

  接手这家店面之后,他拆掉了地下室里的木质隔断,把它改造成库房。里面的隔间只是彻底消毒,仍旧保持着原样。每隔一段时间,他还会到这个隔间里坐上一会儿,细细体味远离人间的感觉。那种彻底隔绝的寂静,让他安心。

  他吸吸鼻子,脸上的阴冷骤现,随即,抬脚向那些木板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种古怪的气味越发浓烈。等到他走到木板旁边,蹲下身子的时候,双眼已经被刺激得泪水涟涟。

  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动手挪开了那些木板。

  一个长宽各三米有余,深达一米多的水池露了出来,浑浊的液体中,一个肿胀发黑的人体,面朝下,四肢张开,无声地沉浮着。

  他蹲在水池边,饶有兴趣地看了它几分钟,随即,从墙角拎起一把铁钩,伸手勾住尸体的后脖颈,把它拖了出来。

  被福尔马林溶液浸泡过的尸体显得异常沉重,他费了好大的劲儿,只能把它拖到水池边缘。这似乎增加了他心中的怒火,气喘吁吁地抬脚踢了过去。尸体的头被踢得扭向一旁,湿漉漉的头发扬起一片水花。

  他靠在墙上喘息了一会儿,抬脚走到那张钢丝床前,拎起搭在床头的一条铁链,又折返到尸体旁边。

  尸体上的溶液流淌到地面上,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黯淡的光泽。尸体表面的大块破损也显露无疑,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黄白色的骨头。

  他站直身子,双眼熠熠生辉,脸上的表情因为兴奋而变得扭曲。

  “啪!”

  沉重的铁链狠狠地打在尸体的背部,肿胀的皮肤上立刻裂开一道口子,没有血,只见惨白的肌肉组织外翻出来。

  尸体的残破似乎让他更加兴奋,手中的铁链也一下紧似一下地抽打上去。

  受刑者无能为力地趴在地上,毫无血色的肉体随着抽打不时颤动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再次蔓延开来,伴随着沉闷的“啪啪”声,默默地盘旋在密室上空。

  一大早,方木就接到了米楠的电话,让他到分局来一趟。方木心急火燎地赶到,却在足迹室前和杨学武不期而遇。

  杨学武对方木的出现有些尴尬,右手不自觉地往身后藏。然而,当方木下意识地看过去的时候,杨学武却理直气壮地把右手拿了出来。在他手里,拎着一份肯德基早餐。

  方木移开目光,抬手去敲门,随口问道:“没吃早饭?”

  “给米楠买的。”杨学武毫不避讳地承认,“她昨晚在这里工作了一夜,你不知道?”

  说罢,他就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米楠对两个人同时出现并不意外,接过杨学武手中的早餐,冲方木指指办公桌上的几份复印件,示意他自己看。

  复印件上是一些毫无规则的花纹,上面标记着编号和尺寸。方木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几处花纹和富民小区杀人案中提取到的残缺足迹很像。只不过,这些不出头的“大”字形花纹要小得多,而且有相当程度的变形。

  他有些失望,指着那些花纹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米楠把手中剩余的汉堡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刚要开口,就被噎住了,不住地捶着胸口。杨学武急忙把豆浆递给她,同时不满地对方木说道:“好歹人家忙活了一宿,你说话客气点行不行?”

  方木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看着杨学武给米楠敲后背,心里更是泛起一股酸意。几次也想上去帮忙,都生生忍住。

  米楠却觉得不自在,被杨学武敲了几下之后就躲开了。等到呼吸平复了一些,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在面包车的两个前轮中,米楠各提取出一些泥块,经过清理和鉴别,找到了几处“大”字形花纹。这些泥块都嵌在纵向花纹和侧花纹中,经过挤压和碾压,这些“大”字形花纹都发生了变形,只有一大块粘连在车轮侧面的泥巴中,有一个相对清晰一些的。

  这种清理和鉴别工作肯定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而且需要相当程度的耐心和细致。想到这些,方木越发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对米楠不公平。于是,他尽量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对米楠点头说道:“多谢了,你辛苦。”

  米楠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痕迹连残缺足迹都算不上,根本不能当做证据——我也没指望会有重要发现。”

  方木有些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工作呢?”

  米楠收起笑容,正色道:“为了验证我的一个设想。”

  “哦?”方木和杨学武同时来了兴趣,“你说说看?”

  “我觉得,犯罪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出现过。”

  在米楠看来,之前警方对凶手的描述,都以他独自作案为基本思路。同时,作案现场基本无迹可寻,也说明凶手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思维清晰,反侦查能力很强的人。然而,在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到半枚残缺足迹,怀疑凶手作案时穿着一双类似匡威牌(亦可能仿冒)的帆布鞋。这似乎与凶手的性格不符。如果姑且将其认定为凶手的百密一疏的话,在接下来的两起杀人案现场,都发现了疑似帆布鞋底花纹的痕迹。以他呈不断完善化的犯罪技能来看,不可能再次留下痕迹。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现场,真的只有一个人么?

  “你的意思是……”杨学武沉思片刻,问道,“两个人协同作案?”

  “不会。”米楠摇摇头,“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么粗心的同伙么?”

  “那就奇怪了。”杨学武摊开双手,“两个人先后来到现场,彼此还不认识——你觉得这可能么?”

  米楠的脸色微红,垂下双眼说道:“我也无法解释这一点,所以这只能算是我的一个设想。不过,我觉得,在车灯上写字的人应该不是凶手。”

  方木和杨学武同时问道:“为什么?”

  “面包车是用死者的钥匙开走的,这说明凶手先入室,控制住死者后,才能拿到钥匙。我觉得凶手多次折返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会增加被人发觉的风险。所以,他应该是纵火后才下楼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这个时候,火已经在现场烧起来了,他应该要尽快撤离才是。如果一定要留下那些字,为什么不直接写在车里,反而要下车写在车灯上那么麻烦?另外,我们怀疑凶手戴了脚套,所以在车里没发现任何足迹,而车前的泥地上却有——你觉得他会拽下脚套,再下车写字么?”

  杨学武连连点头。方木也觉得米楠的分析有道理,但是结论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人,在没有事先联络的前提下先后来到现场,当凶手将面包车停在消防车道上之后,另一个人蹲在车灯前写下那组编码。

  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米楠的推测成立,那么,在富民小区杀人案中的水囊上写下那串编码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忽然,方木想到一件事情。

  在第47中学杀人案中,会不会也留下了类似的编码呢?

  他来不及向米楠和杨学武解释,只说了句“等我一下”就匆匆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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