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的味道 (1)
辛十牙可以很轻松地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谎，可是在这漫长的谈话过程之中——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叙述，他根本没有抓到任何一丁点米媛神态上的异动之处，她说得如此真实，如果一个人要说一句谎言容易的话但是要去叙述一个这么长的故事更何况这个故事说出来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利益甚至是对自己有害的话，撒谎有何意义？她所想要隐瞒的难道还会比这个故事中的现实更加可怕么？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辛十牙立即想到了之前夏少元小岛记忆的终点，两人的叙述像两片齿轮互相咬合的拼图碎片紧紧结合在了一起，辛十牙没有想出任何有力的质疑和反驳。
那个少女，那个失踪五年，那个卧病不床苦等五年的母亲的女儿，早就已经在杜松树林里香消玉殒了，连肉体，连肉体也化成了其余七人活下去的食物和希望。
“我说完了。”米媛的脸上露出了释放后的表情，的确她并不想说着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记忆打开了闸门，后面的东西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这些事她从未向其他人说过的，但此时此刻全部倾吐出来竟然是如此畅快，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感。
“我恳求你，放过我儿子，我相信他不会做出杀害同学的行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米媛的右手抓住桌沿，身体前倾着。
“就像你杀死舒敏一样么，对于杀人者来说，无论有多少理由和看似合理的动机，在结束一条生命的那一刻，这些东西都是苍白无力的。”辛十牙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看到米媛的样子。
“那你到底为什么叫我出来？只为了几年前所谓的真相？原来所谓的侦探也不过是探究狂而已，如果你想接着侦破这宗案件将如此地位的我在众人面前打回杀人犯的原形的话我毫不介意。”米媛抬起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辛十牙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按在桌面上。
“我找你来当然不是为了只是倾听当时岛上的真相，更何况我手中只有你和夏少元那不完整的记忆，即便是你们没有说谎那也只是真实的一部分，我只是尽可能地想了解当年的一切。”
“你还想了解什么，我已经承认是我杀死了那女孩，这不就是真相么？作为案件的调查者，抓住凶手就结束了吧？你们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么？”米媛无不讽刺地说。
辛十牙的手缓缓离开桌面，他抓起桌子上装着残茶的杯子举到米媛面前，后者低头看着黑色的苦茶有点莫名其妙。
“犯罪不是简单的事件过程，对于我来说，恶意就像是这杯子里的黑色苦茶，我不仅仅要知道最后是谁喝下这杯茶水，还要知道这茶水从何而来，如果只是简单认同你是凶手的话，我觉得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辛十牙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也该是说出今天找你的真正目的了，”辛十牙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边的茶水，脸上浮现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我要你说服龙古，让当年的八人中除了死去的凉笑，舒敏和失踪的舒介一等五人与我和我的女警朋友再去一次那个小岛。”
米媛无法掩盖自己的惊讶，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没办法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
“我只是答应了一位可怜的母亲把她的儿子送回家。”
辛十牙觉得更热了。
回去的时候，辛十牙接到了夏少元的电话，开始的时候夏少元总是东拉西扯辛十牙也随意应付着。
“那个，试卷的事我从那位女警官口中已经知道了。”
“其实你也看出了不同吧，当时考试的是舒介一，不是龙泽。”
“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事实，你是如何看的？”夏少元想知道辛十牙的想法。
“我不知道，”沉默了数秒后辛十牙这样回答，让夏少元颇为失望，他原以为这个男人会说出些关于龙泽的什么事。
“夏老师，你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刻么？”辛十牙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额，是吧，暂时还是想不到什么。”
“你真的，失忆了么？”辛十牙降低了语速缓缓地问。
夏少元觉得有些渴。
“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据我所知对于失忆来说医学上也分为很多种，甚至不只是失忆，人类很多的机能表现都至少会存在客观物理上的于心理上的原因，例如性心理性ED，所以我想知道，您的失忆到底是外界不可逆的力量造成的还是出于某些强烈的心理和对于精神的一种保护造成的。”辛十牙很有兴趣似的解释道。
“不知道，我只是想不起来，如果我能想起什么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辛十牙握着电话笑了一下。
“那好吧，不过我想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很可能会再去一次那个小岛，希望你有所准备，另外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你的推脱的借口，因为这对你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夏少元对突然而来的事件没有应付的可能，只是呆滞地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后他觉得十分疲惫，头痛再次袭来，原本打算的备课也被他烦躁的推到一边。
又要再去一次？正如他所说，我该找些什么借口不去呢，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害怕去哪里？
就因为舒敏么？
夏少元觉得头痛的更厉害了，闭上眼女孩模糊的面容慢慢的如同显影液里的底片清楚起来，他站起身找了几片止痛剂吞了下去然后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
“你觉得舒介一究竟会在哪里？”楼曲萌翻看着手中的档案，那全都是近几年来龙古的公司港口进出的记录，当然这也要靠着舒国庆的协助，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机密文件，不过身为警察想要弄到这些也是比较麻烦，楼曲萌不能公开地以调查为名去索要这些。
“既然当日下午他代替了龙泽去考试，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他应该和龙泽一直保持着联系，如果建立在龙泽是杀死凉笑的凶手上的假设来说，舒介一应该是知道龙泽的计划并且主动协助他完成。”
“那他现在会在哪？”楼曲萌没有抬起头依旧翻看着记录，不过速度更加快起来，表情也有些疲惫。
“他只是个高中生，而且平常缺乏人际交往，再加上是凉笑被杀的第一嫌疑人，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对这个为了知道青蛙生理结构解剖几十只的家伙会杀人没有太大的惊讶，仿佛对这些孩子来说这一个朝夕相处的同学随时都可以成为杀人犯，就像脱掉一件外套那么简单，”辛十牙坐在书桌前，用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他没有朋友，看样子父母也没有将他藏起来的意思，而这么多天音讯全无如果不是死了的话，那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将他彻底隐藏了起来。”辛十牙伸出右手的食指。
楼曲萌翻阅记录的手忽然慢了下来，她的眼睛发亮了。
“案发的第二天，龙氏企业有一艘船开往那个杜松树的岛屿。”
“为了不让事情出现问题，让他离开这个城市去往龙古的岛屿真是在适合不过了。”辛十牙收紧了拳头。
“你觉得龙古知道儿子做的一切么？”楼曲萌问。
辛十牙摇摇头。
“这个没办法结论，无论从那种可能都是可以说得过去的，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当龙古得知我们要一起随从上岛的反应。”
“你真的只是为了把舒介一带回来么？”楼曲萌放下资料双手交叉在胸前。
“当事人在有的时候总把事情在自己这里的结束当成整个事件过程的完结，就好像盲人摸象，以为自己的理解才是真实的，而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去影响最后的结果，甚至会截然相反大相径庭，对于事件参与的个体来说他们所知道的真相只是个人的真相，绝非整个事实的真相，每个人也只是一块必须的拼图，如果只是从一两块拼图去推测整个最后画面，往往会产生错误和偏差，而现在我欠缺的，自然是龙古的那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辛十牙说完从桌子拿起楼曲萌弄来的进出记录无聊地翻看起来。
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还有那割下的一块肉，到底是为什么？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辛十牙立即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