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幸福的食粮 (1)
这让我嫉妒，让我恐惧，我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爱再一点点一丝丝被这个女孩偷走，抽光。
不过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思考这些事了，那个夏老师又去码头抱着希望看能否有轮船来接我们，四个孩子都在木屋里躺着，他们也没多少气力吵闹跑动了，这样倒也好，也免得让我去担心他们的安全，倒是那个女孩虽然也很憔悴却依旧显的比较精神，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吧，或者说这样的女孩也许平时就没少节食早就习惯了饥饿吧。
“我再出去碰碰运气，这个岛应并不算太小，或者可以找到能吃的东西。”龙古已经明显的瘦了，我叮嘱他千万别走太远，否则会没有回来的气力而我们也不可能去寻找他了。
“可以的话，和舒敏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蘑菇或者木耳什么的，多少算一点食物。”龙古临走前这样说道。
现在营地里，只剩下我和她了。女孩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动作缓慢地收拾惯用的用来装蘑菇的塑料袋子。
“一起去么？”她轻声问，我有点意外，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和我说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了，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输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但我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交流。我们离开了木屋，孩子们还在睡觉一时间应该不会醒过来，何况我们也不会走得太远。
我保持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跟在她后面，看到袋子里似乎还有别东西，条状的棍状物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会是什么？我顿时充满了疑惑。
回头望去，黑色如同匣子般的木屋慢慢变得模糊缩小起来，四周看起来仿佛都是一摸一样的，杜松树笔直如同筷子，猛看上去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辨别方向也很困难，因为阳光很难从头顶重叠起来的枝叶中照射到地面上。
“就在这里找找吧，走得太远回来的气力也消耗的会多的。”我停了下来，感觉应该走了四五百米了，这点路程已经让我气喘吁吁头晕起来了，斜靠在树干上的我清晰地嗅到林间杜松树皮的味道。
“这里很合适。”她微笑着蹲下来用手按了按脚下的泥土。
“找找看有没有可食用的蘑菇吧。”我低下头四处张望着。
女孩将袋子放下，也在杜松树底部寻找蘑菇，这里是海岛，加上杜松树林区内湿度和温度都很适合菌类的繁殖，所以想找到蘑菇并不是难事，不过因为不敢随意摘取不知道是否是毒蘑菇的种类所以挑选起来也很困难，过了十几分钟我才找到大概十几个，野生蘑菇要小得多，这些东西还不够那四个小鬼吃的。
“你爱他么。”
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这么一句。
“什么？谁？”
“你丈夫，我父亲。”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忽然有些明白儿子为什么会喜欢她，那是张多么令人毫无戒备的脸蛋，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单单只是用美丽来形容实在有些不够，我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但我从来不会在她们面前有一丁点的自卑感，但是现在我从心底升起一股羞愧，眼前的女孩就像是从清水里捞起来的玉一般，虽然我讨厌她，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
“我当然爱他。”我回答道。
舒敏突然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脸颊上，上下抚摸着着，那手很软，却冰凉。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觉得厌恶，我们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和动作大概有好几秒钟，我只是觉得平静和一点点不解。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想——”她歪着脑袋看着，我看到她的另外一只手伸向了那个塑料袋子。
“什么？”
“一直都想，杀了你。”她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依旧保持那种天使般纯净的笑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听到那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我吓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了下去。
舒敏一只手撑着膝盖，另外一只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出来，似乎是扳手，但好像更轻更薄一些。
“从我五岁开始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后，我就在思考着，幸福究竟是什么，结果我得出结论，幸福就是幸运，是命运的一种变化形式，你是幸福的，我的父亲是幸福的，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幸福的，反之，就像有黑就有白，有光就有暗一般，我的母亲是不幸的，我是不幸的。”
她的语调低沉，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我双手返撑在身后，终于看清楚那是工具箱中的便携斧，那东西非常锋利，可以轻易砍断胳膊粗的树枝。
“你怎能把不幸都归咎在我的身上？”我无力而苍白的辩解着。
“是啊，不幸者只有对不幸的偏执，但幸福者却有幸福的事实，当我看到身患重病的母亲一个人躺在床上哀怨痛苦的时候，当我看到那所谓该死的继父拿着医药费和伙食费去痛快豪赌的时候，当我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在这种家庭里渐渐变得阴暗孤僻的时候，当我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众人之中我却没办法喊的时候，当我在洗澡换内衣被那畜生般的家伙下流无耻偷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种生活的根源是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舒敏像着魔一般念诵着，这是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和我一样饿了好几天身体虚弱才对么。
那女孩脸颊泛出诡异的潮红色，眼神空洞的像木偶，她手里攥着斧子一小步一小步朝我走了过来，我看到她的嘴角轻轻蠕动着，像是在咀嚼什么。
“就为这些？就为这个你要——杀了我？你以为杀死我你父亲就会回去找你么？你错了，他根本不可能走之前的路，他所有的经济命脉都在我的手上，如果我不开口即使我死了这些东西也轮不到他来掌管。”我拼命地喊叫着，希望能说服这个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女孩。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起来。
“那些东西，等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舒敏歪着脑袋看着我，我虽然很想极力支撑起身体站立起来，但小腿却软弱无力。
“你真的以为再支撑几天就会有船来这里？”她将斧子平举到胸口，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擦着闪亮着的斧刃。
“可是这是龙古说的，从那里的报表看到的。”
“爸爸骗了你们，那是善意的谎言，他还跑告诉你们真相会产生恐慌，会丧失求生的意志。”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实际上那些报表写的日期比这个时间要长的多，最主要的是因为这里连护林守岛的人都离开了，你觉得药厂的采集人员会每个月准时来这里伐木带走么？再加上海浪和暴风，船能来的日子只会迟而不会提早，所以他需要我们用一个日子来支撑下去，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舒敏的嘴巴又动了一下，是我的幻觉么？
“你说的是真的？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告诉我了。”
什么？龙古居然将这个事实告诉了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而没有告诉我么？果然他的心还是倾向于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愤怒和不解包围着我，喉咙里憋堵的难受。
“你一定很生气吧？因为爸爸说这里只有四个大人，夏老师只是一介书生，而你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旦得知真实的现实恐怕比孩子还会更早崩溃下来，失去信念的人很难在严酷的环境里活下去，所以他没有告诉你们而是选择告诉我，他让我尽量多的收集一些可以食用的食物，尽量地，尽量地让大家支撑到救援的来临，起码是让那四个孩子可以活下来。”
我忽然有些释然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龙古的选择和这个孩子说的很对，如果几天前我就知道这个消息恐怕连东西也吃不下去了，那个姓夏的老师也一直都神情慌乱，虽然现在还能每天强打起精神去渡口等待救援但实际上内心比玻璃还要脆弱吧。
“所以，我要找到食物，可以供大家活下来的——食物。”
舒敏举起了斧子。
我的眼睛朝上看去。
“幸福，至少是要活下去才行。”舒敏仰起头，仿佛再寻找着头顶上不多的几丝阳光。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身为三十五的我为什么和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差距这么大，她到底是怎样长大的，又是如何思考的，就仿佛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次元世界里斯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但是现在有一点我非常明白。
那就是我要活下去，不为自己，起码为了我的儿子。
“成为食物吧，成为大家活下去的幸福来源。”舒敏面无表情地拿着斧子朝着我的脖子劈了下来。
我闪开了这一下，实际上劈下来的速度并不快，或许她也毕竟是个女孩，毕竟饿了很多天虚弱的厉害，刚才的样子不过是外表下的强硬而已。
“是龙古让你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