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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谜底 (3)

书籍名:《死亡通知单之离别曲(下)》    作者:周浩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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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抓过的罪犯中,有些人的遭遇令我非常同情,但我仍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而另有一些人,我虽然对其行径极为厌恶,但我却不会动他们分毫。我仅以法律作为执法行为的最高准则,在任何情况下,个人的好恶都不会影响到这个准则。只有这样,法律才能保持住它的尊严。法律有了尊严,人们才能安心地接受法律的保护,犯罪者也会心服口服地接受法律的制裁。当我以法律的名义去惩治罪恶的时候,罪犯们没有怨言,受害者一方也会感到由衷地欣慰。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是Eumenides,我只凭自己的是非观就制裁了那么多的罪犯,那么今天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会场内一时间无人说话了,即便是最激进的私刑支持者,此刻也禁不住要郑重思考这个问题。

  在静默的气氛中,罗飞继续自问:“我还敢这样安然站在灯光下吗?我又该怎么去面对当事人的亲属?或许我仍然可以说:我是为了维护‘正义’,可这样的正义又有什么意义呢?鲜血只能引发更多的仇恨,人们的情绪将更加狂躁,社会矛盾也会更加尖锐,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罗飞用目光扫视着全场,自问自答:“不,绝对不是!真正的正义应该能化解仇恨,抚平人们心头的创伤。我今天抓了钱要彬,那个受伤的女孩便可以得到宽慰,她会感谢法律,她会相信这个社会仍有公平存在;可如果让Eumenides制裁钱要彬,女孩又会怎么想?她感谢的是暴力,是私刑,而遭遇不公的仇恨感将长存在她内心深处,那仇恨在社会中侵蚀蔓延,最终将影响到你我的生活。”郑佳在人丛中远望着罗飞,她或许是最理解对方话语的人。那饱含毒液的发簪就藏在她的衣兜里,无声地印证着罗飞的判断。而明明颇为动容,她的目光在罗飞和郑佳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悄声但却诚挚地说道:“我应该谢谢你们。”郑佳无声一笑,她握住明明的手,一颗悬着的心到此刻彻底放了下来。“也许我的话有些啰唆,但我还想再多说两句。

  ”罗飞抬起目光,视线有些缥缈,“因为我相信,那个杀手,Eumenides,他现在也能听到我的话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观众席又是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转头四顾:难道那个家伙就藏在人群中间吗?罗飞轻轻一叹,又道:“其实我很了解那个孩子。从情感上来说,我并不讨厌他,我甚至有些喜欢他。但他践踏了法律,所以我必须击败他,维护法律的尊严。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我今天都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我希望他能够明白:法律有时的确并不完美,有些罪恶超出了法律的惩治范围,而有些人则可以耍手段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我们绝不可因此而摒弃法律,相反,我们应该去努力去完善它,去捍卫它,即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而这样的牺牲才是有意义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台下有人在鼓掌。掌声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谈不上整齐,更不如先前宋局长讲话时的掌声那样气势恢弘,但那掌声中却包含着某种真实的情感,叩击着罗飞的心房。当看到前排的警察们也渐渐加入到鼓掌的行列中,罗飞更是感到了由衷的欣慰。不过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却是那个人会作何反应?Eumenides。

  罗飞相信自己此刻一定位于对方关注的焦点中,因为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计划中钱要彬要作报告之处。Eumenides敢在警方大会当天执行“死刑通知单”,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吃准了警方的大会步骤。他知道钱要彬要上讲台作一番报告,这样的开放环境正是他下手的最佳时机。而警方即便有所预料,也很难防范,因为警方的计划安排早已在媒体上公开,而Eumenides的计划警方却一无所知。这就好比两个军棋高手,一个落明子,一个落暗子,落明子者即便筑起铜墙铁壁,也难防落暗子者的隐秘偷袭。所以这盘棋几乎不用下,胜负已然分明。所以罗飞临时改变了警方大会的既定流程。他在大会开始后才拘捕钱要彬,固然有借助现场媒体的需要,但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则是要打Eumenides一个出其不意,这样警方的行动也变成了暗子,棋势复归均衡。不过要想借此机会抓住Eumenides,罗飞还得摸清对方是如何落子的。他取代钱要彬走上讲台,在慷慨陈词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和揣摩Eumenides的布局。在双方的既订计划中,这个讲台正是拼杀的核心战场。

  罗飞虽然还没Eumenides的行刺方案,但他知道,Eumenides必然要对现场情况进行实时监控,而他也定有能力对讲台所在之处实施突然性的致命一击。要想知道敌人会如何攻击你,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身临其境,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感觉那种细微的局势变化,从而判断出敌人的进攻方向——罗飞正是照着这个思路去做的。当他站在讲台上,目光一遍遍地在礼堂里来回扫动的时候,他既在寻找着对手的身影,同时也在寻找着自己的防御漏洞。如果自己会被人刺杀在这个讲台上,那对手的攻击可能从何方而来?这是罗飞走上讲台之后,一直在暗中思考的问题。可惜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答案。

  主席台上都是公检法系统的领导们,Eumendies不可能藏身其中;后台则有大批刑警、特警人员,对钱要彬实施着监控和保护的双重任务,Eumenides也不可能潜入;在主席台下方,最近的隔离区内除了阿华等十三名罪犯外,只有押送犯人的武警,他们中间显然不会有Eumenides;再往外则是记者席,这些记者罗飞倒不熟悉,或许会给对手留下可钻的漏洞,不过罗飞已经提前作了防范,几乎每个记者身边都有警方便衣贴身相随,这既是为了保证转播过程不被打断,也是为了防止Eumendies混迹其中。稍微麻烦一点的要算观众席了,那里人实在太多,Eumenides如果藏在里面还真是不好发觉。虽说观众入场时被严密盘查过,但Eumenides善于易容改扮,混过盘查也并非绝不可能;况且他还可以提前在场内潜伏——这么大的礼堂,天花板上管道纵横,藏起一个人来并不困难。不过对手就算藏在礼堂里又能怎么样呢?他怎么才能杀得了自己?冲上讲台?那几乎没有可能。用枪?他有开枪的机会吗?场内遍布警方眼线,任何观众的小小异动都会被立刻发觉。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开枪射杀成功,他也必然要暴露自己,到时候他往哪里跑?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钱要彬而同归于尽吧?这些可能性被罗飞一一排除之后,罗飞相信,对手一定有着某种极为特别的、绝对出人意料的计划。就像当初在机场杀死邓骅一样。罗飞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和分析。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将刚才那番演说继续下去。因为他知道:Eumenides已没了继续行动的必要。如果自己不能用语言吸引住对方,那家伙随时有可能撤离,从此逃之夭夭,再无踪迹。罗飞略组织了些腹稿,用手扶了扶话筒,准备开言。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丝异常之处。从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第五次伸手去扶话筒了。那话筒连接着多媒体讲台,但连接线似乎并不够长,所以话筒总是落在距离演讲者身体较远的地方。这样演讲者在说话的时候,便屡屡要伸手去扶话筒,试图将那话筒拉得离身体稍近一些。这似乎是个不值得关注的细节,但对于罗飞来说,正是对待这般细节的态度铸就了他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他凝起目光,开始细细端详。

  那是新款的多媒体桌面式话筒,采音端时尚小巧,通过一根纤长的连接杆和底座相连,连接杆上套着铝合金材质的伸缩圈,使得整个杆体可以灵活弯曲。罗飞几次去扶话筒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杆体掰一掰,以便将采音端拉近一些,但由于话筒底座受到了连接线的限制,每一次都是治标不治本,效果差强人意。罗飞便伸左手去理那根连接线。他发现那根线在台面之外又分成了两股,一股连着针形插口,最后插在多媒体操作台的面板上;另一股线则嵌入了操作台的面板内部,看不出最终连在了哪里,而限制住话筒底座的正是那第二股线。罗飞知道普通的多媒体话筒只有一根插口线,并不会有电源线。那第二股线的出现显然是不正常的。他的心中蓦然一惊,首先想到的是:难道这多媒体讲台被安装了爆炸物?不过他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大会开始之前,特警队的防爆警犬曾对主席台及周边区域进行过排爆搜查,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爆炸物的踪迹。罗飞一时间有些茫然,他的右手扶在伸缩杆上,左手则缩回来,撑住了多媒体讲台的边缘——这正是所有的演讲者在伸手扶话筒的时候惯常摆出的姿势。

  在极端紧张的情绪下,他的感官系统变得异常敏锐,于是他立即捕捉到了从左手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罗飞的目光倏地跳了过来,他看到讲台的边角上包着一层金属片,在这样的隆冬季节,触手自然会有凉意。那层金属片光滑锃亮,看起来除了保护讲台的边角不受磨损之外,还兼具着美观和装饰的作用。只是那金属片实在是太光滑了,它的表面几乎找不到什么磨痕。罗飞马上判断出那应该是新近才被焊装上去的,它的作用绝不是防损和装饰这么简单!罗飞的脑筋飞速地旋转着,很快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迅速颔首,将嘴部凑到衣领角上,对着藏匿的无线麦克低声呼叫道:“立即行动,封锁地下车库出入口,搜查地下室配电机房!”他的话音刚落,隐形耳机中便传出了特警队队长柳松的声音:“明白!”作为本次行动的战略机动力量,柳松一直带着最精锐的特警潜伏在礼堂门口的作战车内,时刻等待着罗飞的命令。此刻消息传来,数个小伙子立刻从车上跳下,全速向着地下停车场奔去。从罗飞最后一次手扶话筒到最终下达作战命令,所有的分析和行动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礼堂内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感觉到异常,他们仍然在期待罗飞更加精彩的演讲。

  可是罗飞的对手——那个年轻人已蓦然警觉。从今早凌晨时分开始,年轻人便一直潜伏在地下配电机房内。他携带着一台便携式的电视机,通过电视转播即时监控会场核心区域的动态。而他的刺杀计划,更早在半个月之前便拉开了帷幕。当时警方大会的方案已经确定,并通过媒体对公众进行了相关宣传。人民大礼堂作为会议的承办单位,必然要按照组织者的要求对会场进行布置。组织者希望在主席台上能增添一个多媒体讲台,于是礼堂方面便找了一家多媒体器材专营公司,将布置讲台的任务承包了出去。多媒体器材公司准备好相关设备,并指派一名技术人员到现场指导安装,这些信息尽在年轻人掌握之中。约定开工的当天,年轻人乔装改扮一番,然后他开了一辆工程车来到器材公司,以礼堂工作人员的身份将这名技术员以及相关设备接走。两人随后来到礼堂,年轻人跟在技术员身后打杂忙碌,于是礼堂方面都认为他是技术员带来的助手。当天设备安装调试完毕,年轻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同时留给了器材公司和礼堂双方。于是在器材公司眼中,他便是礼堂方面继续跟进此事的代表;而在礼堂眼中,他又是器材公司方面继续跟进此事的代表。双方的信息从此都通过他来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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