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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尸变(1)

书籍名:《活葬》    作者:爱伦·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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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是时候将整件事完整地披露给众人了,现在,我会尽量简单明了地加以说明。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在之前的三年中,“催眠术”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大概是在九个月前,灵光乍现,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即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进行的实验可谓不计其数,然而“临死之际的催眠”这项重要实验偏偏被遗漏了。就好像潮汐的变化受到天体引力的影响一样,天体引力的磁力同样会影响到人体,而我主要是想解决心中的这三个疑惑,所以才想做“临死催眠”这个实验:首先,在濒死之际,催眠所传导的磁力是否还能被身体接收?其次,人在临死之前要是真的还可以将催眠所传导的磁力接收过来,那么其接收能力有多强?最后,人在临死之前要是真的可以对催眠所传导的磁力加以接收,那么,要想影响到临死之人,将其死亡时间后延,从而延长其生命,应该释放多强的磁力?当然,就此项“临死催眠”而言,需要确认的事情还有很多,然而上述三点疑惑,是最让我觉得好奇的。特别是第三点,我要是真的可以证明通过催眠能够使死亡延后,无疑这项发现会拥有重大意义。

  随后,我就留心寻找能供我进行“临死催眠”实验的适当对象,这时,我的朋友M.厄尼斯特·沃尔德玛就从我的脑海中闪过,他曾用波兰语翻译过《瓦伦斯坦》和《巨人传》两本书(用的是笔名“以萨迦·马克斯”),还是个着名编辑,曾汇编《辩论文大全》一书。从一八三九年起,沃尔德玛先生就一直在纽约的哈林区居住。他四肢极为纤细,身体瘦弱到只剩骨头;跟他那头黑发构成强烈的对比的,是他那白花花的胡子,所以,经常有人问他“假发”是从哪儿买的;他极度神经质,并且有着很容易兴奋的性格,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最合适的催眠实验对象。我以前曾帮他催眠过几次,虽然他进入催眠状态非常轻松,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又有着远胜于常人的意志力,因此我无法彻底掌控他的意志;我早就隐约地意识到,我不可能成功地对沃尔德玛先生做别的实验;并且,我一度觉得是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导致了实验的诸多失败。我跟沃尔德玛先生认识的几个月前,他就已经被诊断出患了肺结核,而他对自己的病好像也颇能坦然受之,表现得很平静,经常对我说到他即将死去,他觉得死亡是宿命的必然,所以悲伤恐惧都没有意义。

  所以,在我想着如何实施“临死催眠”这项实验时,立即就想到了沃尔德玛先生,我想,最佳人选非他莫属了。我很明白他很豁达地对待生死之事,忌讳什么的应该不会有。并且,在美国他并无亲友,也就省去了亲友干涉的麻烦。就这样,我坦诚地把这项实验计划告诉了他,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看上去非常感兴趣。我之所以吃惊于他的回应,是因为此前他虽然痛快地接受过我的催眠,可我清楚他从来都不觉得催眠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另外,因为沃尔德玛先生患的病是肺结核,所以他准确的死亡日期医生可以推测出来,就这样,最后我跟沃尔德玛先生讲好,在医生把他的死亡日期确定下来之后,请他务必在死亡日期的前一天告诉我。

  后来的某天,大概就在七个月之前,沃尔德玛先生的亲笔信笺送到了我手上。他在信上如此写道:

  亲爱的P先生:

  我大限已至,现在你可以来我处了。D医生与F医生一致判断,我撑过明日午夜的可能性不大。我想这应该是个准确的时间。

  沃尔德玛敬上

  沃尔德玛先生刚将这封短笺写好,就让人在三十分钟内送到了我手上;我收到短笺之后,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他的住所。仅仅十天不到,他的样子已经被病魔摧残得无比恐怖。不用说枯槁憔悴了,眼睛空洞无神,脸颊极度凹陷,脸色如同铅灰。他的脉搏跳动极为微弱,还在严重地咳着血,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支撑着,奇迹般地保持着体力和意志力。他还能够清楚地说话,也不用他人帮忙就能自己服药。我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他正靠着枕头垫坐在床上,用铅笔将一些备忘事项写在记事本上。在他的床榻前,D医生与F医生在照顾着他。

  我把沃尔德玛先生的手拿起来握了握,就示意两位医走到旁边,我请他们把病人目前的情况跟我说说。原来从一年半前开始,病人的左肺叶就已经是半钙化状态了,他的左肺机能当然也彻底丧失了。而现在病人的右肺叶也已经出现了部分钙化现象,一大片化脓的结核结节位于下方,已经造成了好几处肺叶穿孔,并且还在不断地蔓延扩散;更有一个结节已经侵入到了肋骨上。右肺叶的急剧恶化是最近才出现的,右肺上方部位在一个月前突然间就罕见地恶化了起来;而在三天前,结节转移也黏到了肋骨上。此外,医生还怀疑病人患有大动脉瘤;而他们也确定无法治疗肺叶的钙化症状。根据两位医生的联合诊断,明天的午夜(周日)就是沃尔德玛先生生命的极限;而现在,时间为周六深夜的十一点钟。

  两位医生把病情介绍了一番后,就走到病人的床榻前面,跟沃尔德玛先生告别;看上去,他们好像没有再回来看看临终的病人的打算。可是,因为我的请求,他们同意第二天晚上十点钟再回来检查一遍病人的状况。

  两位医生离去之后,我跟沃尔德玛先生就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自由自在地聊开了,当然,我们即将合作进行的“临死催眠”实验是我们聊的主要内容。沃尔德玛先生跟我说,对于能成为我的实验对象他很高兴,并很期待我立即开始、马上就动手。可是,房间里现在只有一男一女两个护士,我想为了保证实验更加保险,我要等更多可靠的证人来了之后才能开始,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有比较权威的人士能给我做证。就这样,我的一位朋友L先生(他是医学院学生)在周日晚上八点钟来到之后,实验才正式开始。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开始进行催眠实验的时候,需要沃尔德玛先生的两名医生都在场,可是L先生这位医学界人士都已经到场了,那么我先前的为难也就能够解决了,并且沃尔德玛先生也总是在催促,他的精神状况显然也虚弱了很多,更让我觉得实验不能再拖,必须要马上进行才可以。

  我这篇文章之所以能够成形,要感谢L先生慷慨地同意在旁边记录下这场“临死催眠”实验的全部过程;L先生所做的实验笔记,占了文章内容的很大一部分。

  开始进行实验之前,我先将沃尔德玛先生的手举起来,请他用尽量清晰的语言跟负责记录的L先生说,自己在临终前接受这次“临死催眠”实验,是绝对自愿的。我们一共用了五分钟时间,完成了这项类似于宣誓告白的活动。

  “不错,催眠实验是我自愿接受的,”沃尔德玛先生用微弱然而非常清楚的声音说,然后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就怕这次实验已经被你耽搁得太久了。”

  实际上,就在沃尔德玛先生说明这项实验是自己自愿接受的时候,我的催眠也就开始了。为了让他尽快镇定下来,我选择了效果最明显的按摩方式,是的,就在我按摩他的额头两侧时,立即就发现他受到了影响。可是,在随后的两个小时中,不管我用什么技法,都没能再更大地影响沃尔德玛先生。大约在十点钟的时候,两位医生准时过来了,我把这项催眠计划简单明了地跟他们解释了一遍;两位医生都说此时病人已经到了临近死亡的痛苦阶段,这时进行催眠应该没有负面效果,所以对这项实验没有表示异议。这也就是说,这项催眠实验我可以毫无顾虑地继续进行;随后,我就把按摩部位从额头两侧转移到脸部的下方,同时聚精会神地凝视病人的右眼。

  这时,病人的脉搏已经非常微弱,几乎都难以察觉;他的呼吸声也每隔半分钟才能听到一次,跟他的鼾声一样。

  大约有十五分钟时间,沃尔德玛先生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随后,一声极为自然的深沉叹息从病人的胸口发出。那鼾声一样的呼吸声也消失了,我说的是,每隔半分钟病人还是会有呼吸声发出,可呼吸声已经变得微弱了。此外,病人的四肢也变得非常冰冷。

  我明确感觉到病人进入催眠状态是在十点五十五分。病人的眼球此时不安地快速转动,不像刚才那么呆滞,通常只有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形,我想这一点我不会搞错。然后,我快速地按摩病人的额头两侧,病人的眼皮因而抖动了起来,就如同人们刚刚入睡却还没有彻底进入睡眠状态一样;随后,额侧按摩又做了好几次,病人随即完全合上了眼皮。可是,我还是不满意现在这种催眠效果,我就接着快速地按摩病人额头的两侧,并将全部意志力集中起来,终于,病人的四肢彻底地僵直了。在我的催眠之下,病人的四肢又呈现出从容安详的样子;病人在床上躺着,两臂近乎笔直地自然垂放于腰际,双腿完全伸直,头部则从床面上微微抬起。

  大概到了午夜时分,我才将这些动作完成,随后,我请在场诸位就沃尔德玛先生当下的状况进行查看。进行了几项简单的实验后,大家一致判定病人已彻底进到了一种罕见的催眠昏迷的状态。两位医生好像也开始非常好奇于我的催眠实验,因此D医生决定留下来观察后续情况,暂时不会离开,F医生则承诺天亮时再回来,之后就先行离去;同时留下来的,还有两位护士以及我的朋友L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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