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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布兰特·海因茨

书籍名:《代号黑寡妇》    作者: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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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威尼斯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个路易十六风格的房间。墙壁是古典的图腾壁纸作背景,对称的大马士革菱形拼花镜面,雕刻精美的黑檀木四柱床,珍珠烤漆饰的新古典线实木床框,暗红色绒布绷布床头板,两边是白蜡木床头柜,上面放着两盏形状怪异的灯和一些法国香水,这是切希娅最喜欢的组合。她舒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

  这一天,对于切希娅来说是个绝好的日子。她将头发染成了迷人的咖啡色,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针织衫,配上一条酒红色的蕾丝短裙,披上一件中长款修身米杏色风衣,愉快地出了门。击败约纳斯,让她感觉心情特别好,在路上见到谁都朝他们展现迷人的微笑。

  午后,她坐在威尼斯的一个咖啡厅里,看上去还是那么美,周围的男人都忍不住盯着她那双美腿看。

  “下午好,小姐,能为您买一杯鸡尾酒吗?”切希娅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以为是约纳斯跟着她来到了意大利,转过身,用手遮住阳光,“约纳斯,离我远点。”

  “约纳——?对不起,打扰您了。”那个男人尴尬地说道,“很抱歉,我这就离开。”

  切希娅这才看清他的面孔,“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本想和他开玩笑,没想到冒犯了您,对不起。”

  “没什么,谁都会有误会的时候。”男人笑了笑。切希娅摘下墨镜,被这个男人出众的外貌所震惊。他穿着白色花边礼服,领口打着绿色绒布领结,光亮的咖啡色头发梳到左边,从容、冷静的淡蓝色眼睛,五官非常的精致、英俊,脸上挂着迷人、亲切的微笑,手中拿着一本金色字迹的猩红色皮古书。他用一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切希娅,切希娅很快就被他的独特和优雅吸引住了。

  “下午好,先生。”

  “我可以坐下来吗?”他非常有礼貌地问道,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切希娅的同意。

  “当然,您不用这么客气。”

  “谢谢。”

  “还没询问您的姓名呢。”切希娅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布兰特·海因茨。”他说道,“可爱的小姐,您呢?”

  “切希娅·佩蕾丝,很高兴认识您。”

  “我能请您喝一杯鸡尾酒吗?刚刚走进这个咖啡厅,我就被您的美貌深深地吸引。”布兰特诚实地说道,“老实说,我已经注意您很久了,直到刚才我才鼓起勇气走过来,我以为您会拒绝我呢。”

  切希娅笑了笑。他说话没有一点恭维,很讨女孩子喜欢。

  “谢谢,您在这里工作吗?”切希娅好奇地问道。

  “我是一个小学老师,教的孩子来自世界各地,有意大利人、法国人、德国人、英国人,他们都非常活泼可爱,有兴趣的话您或许可以见见他们。”

  “听上去非常有意思,真希望有个机会。”切希娅轻松地笑道,她这时感觉有些热了,不舒服地抖了抖身子。他是一个小学老师,非常绅士并且温柔、体贴。切希娅非常喜欢他,和他在一起非常轻松,她知道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您看上去像外国人,我想请您吃一顿正宗的意大利通心粉,以表示我们意大利人的热情,您感兴趣吗?”

  “如果能来一些樱桃白兰地会更好,您不介意吧?”切希娅本来只是想和他开一下玩笑,没想到他相当乐意,现在倒轮到切希娅有些不好意思了。

  服务员将精致的银餐具送上来——漂亮的意大利贵族印花刀叉和银盘,还有古老的高脚杯。切希娅用白皙的手指来回抚摸着这一套漂亮的银餐具,非常喜欢,忍不住放在鼻子边,闻到一丝淡淡的花香味。她很喜欢这座古老的城市。

  “布兰特·海因茨先生,您能给我介绍一下这座城市的历史吗?”

  “我很乐意,不过我可算不上是什么专业人士。”布兰特浅浅一笑,咬了一口盘子里的奶油蛋糕。

  “没什么,我只不过想简单了解一下。”

  “只要您感兴趣,那就让我们边吃边聊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布兰特很耐心地给切希娅介绍这座城市悠久的历史。他生动地讲解着,涉及的范围很广,包括建筑、绘画、歌剧等多个方面,切希娅听得如痴如醉,同时,也对他渊博的历史知识惊叹不已,他简直就是一个出色的历史学家。

  “你知道吗?威尼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汽车的城市,上帝流眼泪到了这里,让她变得晶莹和柔情,就好像漂浮在碧波上浪漫的梦。”他简直是一个浪漫多情的诗人。切希娅忍不住陶醉了。

  “海因茨先生,您不是一个小学老师吗?”切希娅好奇地问道。

  “不必称呼我先生,叫我布兰特好了,我只不过喜欢研究历史。”布兰特挥了挥手,“这没什么,像您这样上流社会的宠儿,不应该对我这点浅薄的学识感到意外。”

  这让切希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对历史一窍不通。

  “小姐、先生,你们的鸡尾酒。”一个年轻的意大利女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她将金黄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脸上长着一些雀斑。

  “谢谢。”布兰特接过鸡尾酒,然后冲她温柔一笑。他那悦耳的意大利语在切希娅耳畔回荡着,那个年轻女孩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

  “等等,”布兰特叫住她,她立刻转过头激动地看着布兰特,“小姐,请来一份黄油面包、一份意大利通心粉和葡萄酒,好吗?”布兰特亲切地说道,他磁性的声音让女人无法抗拒,礼貌和温柔让那个女服务员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脑袋一片空白。

  “好——好的,先生。”

  “谢谢你。”

  切希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让她想起了约纳斯·海因里希,他们同样长相迷人,不少年轻美貌的女子都为他们倾心。只不过他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男人,约纳斯处事圆滑、善于交际、野心勃勃,可是布兰特却脚踏实地、耐心,并且亲切。

  “她长得挺漂亮的。”切希娅说道。

  “哦,我想你是误会了,对女性保持绅士和礼貌,是我做人的原则。”

  “是吗?听你这么说真高兴。”她此刻更加喜欢布兰特了,可是她很快又意识到:这没有多少男人真正能做得到,他们只是在女人面前装出来,只是为了讨你喜欢,然后和你上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切希娅感受到了他难以抗拒的亲和力和幽默感,她时而被布兰特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时而被他讲述的一些威尼斯贫困女孩凄惨故事伤感。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如此完美,丝毫感觉不到他对于自己肉体的渴望,他就像在和一个知心朋友谈心,轻松地聊天。切希娅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是小学老师的缘故吧,他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具有幽默感,非常有亲和力,最重要的是,他懂得照顾和关心人。

  “切希娅,你来到威尼斯一切都好吧?”

  “嗯,我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谢谢你的关心。”

  “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麻烦你了。”切希娅摇了摇手,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杯,红酒浸湿了漂亮的乳白色桌布,“天啊!真是抱歉。”

  “没关系,让我来好了。”

  “我真抱歉。”

  “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布兰特收拾好这些麻烦之后,又回到餐座上,切希娅一脸尴尬地看着他,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他给她介绍一些意大利人的饮食习惯,显得非常温柔并且有耐心。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懂得如何真正关心一个人,而不是想方设法讨她开心。

  “谢谢你,布兰特。”

  切希娅观察了一下刚才那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她正躲在酒柜后面偷偷地盯着布兰特看,她既兴奋、激动得想要走过来,又羞怯得不敢贸然冲动,她不断地在镜子前面打扮着自己,手捂着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切希娅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现在一定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虽然经历过那么多,但还是对布兰特有好感,可她很快清醒过来——我已经被一个男人欺骗过了一次,他们都是不可靠的,我必须加倍小心,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管现在的自己多么喜欢布兰特。

  “你是否来自慕尼黑?”布兰特问道。

  “没错,你怎么知道?”切希娅点了点头。

  “哦,我有一些慕尼黑的朋友,人们都说慕尼黑的姑娘和那座城市一样很迷人。”布兰特用德语说道。

  “你还会德语?”出乎切希娅意料,她突然感受到强烈的亲切感。她在外都是用英语交流的,就算是和约纳斯交流也一样。

  “我在德国留学过。”

  “你真是叫人吃惊,德语说得非常标准、流利。”切希娅毫不掩饰地赞叹道。

  “因为我过去有一个德国女朋友,她也是慕尼黑的,为了能够更好地与她交流,我曾没日没夜地学习德语。”

  切希娅叹了一口气,心里感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完美了,我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动,布兰特口中幸运的那个人是我的话该多好。

  “时候不早了,我如果再继续耗你时间的话,会影响你的。”布兰特起身说道。

  “没想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切希娅看了一眼窗外,早已天黑,她和布兰特一起度过的时间是如此之快。

  “让我送你回去吧。”

  出于面子,切希娅想要拒绝,可是布兰特依然非常坚持。

  “好的,你陪我这么久,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没有耽误到你的时间吧?你的妻子和孩子一定在家等着你。”切希娅还未说完,就后悔自己居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我没有结婚,甚至没有女朋友。”布兰特笑了笑。虽然切希娅极力保持冷静,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布兰特走到切希娅的身后,为她穿上外套,她感受到他温暖、匀称、强健的身体和明显的肌肉线条。

  她挽着布兰特的手回到酒店,路上的人都以为他们是热恋的情侣,看到这,切希娅内心更为激动了:的确,我们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切希娅依依不舍地拉着布兰特,来到酒店大厅旁的甜品店中。她知道这样做会耽误布兰特的时间,可是她实在是没忍住。在那里,他们又愉快地度过了两个小时,直到打烊为止。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快就过去了,切希娅明白必须分手了。布兰特一直送她到房门前,她做出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举动——上前吻了吻布兰特的嘴唇。

  “没什么,”她很快红着脸说道,“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友谊。”

  “我知道,”布兰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这让切希娅非常放心,他耸了耸肩。“晚安,切希娅。”他也走上前吻了吻切希娅的脸颊。

  “晚安,布兰特。”切希娅温柔地说道,关上了房门。

  切希娅走进房间,躺在松软的床上,满脑子都是布兰特迷人的笑容和随和的样子,或许她已经爱上了这个意大利王子。不,她心头感到好笑,我是切希娅·佩蕾丝,游走在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之间,没有人可以迷倒我,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爱情是愚蠢的,只有年轻的小女孩才会痴迷于恋爱。

  就在切希娅的床底,一个金属窃听器正在工作着,她的声音不停地传入布兰特·海因茨的耳朵,他坐在威尼斯中心圣马可广场的石凳上,广场东面是圣马可教堂,教堂建筑雄伟、富丽堂皇。他一边听着来自切希娅房间的声音,一边喝着冰咖啡,欣赏着广场上的鸽子,这里美得让人窒息,这里被拿破仑称作是“欧洲最美的客厅”。

  “切希娅·佩蕾丝,总算是找到你了。”布兰特喝了一口冰咖啡笑了笑。他从慕尼黑一直跟踪切希娅到法兰克福,目睹了她在法兰克福精彩的表现,和约纳斯一样,他对这个女人感到惊讶不已。他站起身,脑海里都是约纳斯·海因里希,这个男人和他的黑寡妇组织,才是布兰特真正感兴趣的。什么时候,世界变得重新又有意思起来?布兰特有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真正兴奋的感觉了。

  布兰特摘下咖啡色的假发,细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头顶上淡淡的金发,他拿出一面精美的镜子,望着里面那个相貌英俊的男人,那双宝石蓝的眼睛,透露出忧郁高雅的贵族气质,这都得益于他流淌着北欧血统的美丽母亲。他是父亲尼德兰·海因里希秘密和母亲——长得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北欧女子,所生的漂亮男孩。约纳斯·海因里希从来不知道,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长着和约纳斯完全不同颜色的眼睛——约纳斯·海因里希继承了父亲那令人毛骨悚然、绿莹莹的眼睛。他们都继承了父亲高贵优雅的气质,并且拥有极为迷人、英俊的相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遗传了父亲发达的大脑和疯狂的思想。

  布兰特一直在北欧长大,远离他的父亲和哥哥,从出生时就取名为布兰特·海因茨。除了他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约纳斯·海因里希或许还不知道另外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自己的身世相比起来,更要令人们震惊。

  布兰特站起来,合上那个金属盒吊坠,他的思绪飞回到十多年前,他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他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哥哥,他们是如此无情。

  “布兰特,我亲爱的宝贝。”在布兰特·海因茨的印象里,母亲是芬兰最漂亮的女人,皮肤雪白、光滑,长着漂亮的淡金发。他周围的每一个伙伴,都羡慕自己能有这样漂亮的母亲。对于锻炼一个人的意志而言,他不相信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比芬兰更加合适。

  在幼小的布兰特·海因茨记忆里,这个三分之一土地都在北极圈内的国家,冬天大多时候是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成为他小时候的玩伴。

  每一个到芬兰旅游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国家。的确,芬兰除了一望无际的白雪、森林,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东西。布兰特和其他芬兰人一样,都享有极高的生活品质,提起芬兰,他的脑海中呈现一个巨大的湖泊,他看见宽阔的湖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块,湖泊的周围是大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他能辨认出松树和云杉——他哪里知道,芬兰全国有百分之六十六点七的面积都被森林所覆盖,以松树和云杉为主。银白色的积雪,像布丁一样挂在树上面。

  布兰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这里冬天最冷时有零下四十多度,他因此锻炼出最强健的身体和最出色的忍耐力。十一岁的时候,他被送往全世界最好的军事院校——慕尼黑陆军军校。

  虽然军校有各种类型的天才,但毫无疑问,他在这里是最顶级的,他从父亲那里遗传了发达的脑袋和聪明才智。他非常勤奋好学,总感觉要把整个图书馆的书都吞到肚子里。进入学校两年之后,学校图书馆丰富的藏书再也不能满足他了。他不再上课,而是花大量的钱买各种书籍,一本本读完。他的推理能力极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夜视力、听觉敏感度已经超出常人的范围,人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有学生传言他是猫变来的。

  他有出色的语言天赋,除芬兰语外,还掌握了德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拉丁语、甚至中文,他精通历史、心理、生物、地理、军事、音乐、文学,甚至包括灵魂学、死亡学等偏门学科。没人知道他在这些领域的研究究竟有多深。有一次课堂上,从老布莱克教授惊讶的神情看,布兰特的才华已经彻底把他征服了。十五岁的时候,布兰特已经成为这间精英云集的军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这些他都不在乎,他的思想别说和同龄人,就是连普通大学的教授都无法相比。

  可是他还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他的父亲和哥哥要比他厉害得多,他的那些知识和成就在他们面前是没办法显摆的。只因为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是黑寡妇历史上最出色、最疯狂的首领,他见证了他们父子将黑寡妇带到了历史的顶峰,黑寡妇从未如此辉煌过。

  布兰特·海因茨对于父亲的印象不多,只记得他训练过自己一个冬天,自从那以后,布兰特便彻底改变了,他和父亲都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天真可爱的芬兰小男孩。

  “站起来,布兰特。”父亲毫不客气地说道。

  16岁的布兰特穿着厚厚的冬装,温暖的鹿皮雪靴几乎陷到了十几英寸的雪地里,他感觉现在就像站在一个看不到边、银白色的苹果派上面,狂风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非常痛。这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他们正在零下十五度的雪地中瑟瑟地颤抖着。幸好,与同龄人相比,布兰特有相对强健的身体,不然早就吃不消了。他知道,如果是那样,父亲绝对不会理睬自己。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穿着破旧的冬装,是一个标准的芬兰猎人。布兰特看到他满是皱纹的脸、脸上有被火药灼伤的伤痕和野兽利爪撕过的伤口愈合痕迹,这个痕迹足有两英寸,一直从左耳下方延伸到脖子。他在这里与野兽和霜冻已经搏斗了几十年,他那从风雪中磨练出来的坚毅而又犀利的眼神,连布兰特的父亲都深深地折服。

  “你们可以叫我达蒙。”他冰冷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尽力想让自己变得友好一些,“我和学校交流过了,我希望让你们赤身暴露在零下十度的低温下,可是学校希望你们有个适应的过程,这样会更——科学,你们是这么说的吧——科学。”他似乎很难接受这个词。

  他从口袋中拿出花名册,“我需要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奥托·哈梅尔。”他走到一个红发、瘦高的男孩面前,冬装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柯多尔·魏特曼。”他伤痕累累的脸上透露出一种坚毅,他看了看那个男孩,然后又跨出了一步。

  他淡蓝色的眼珠打量了他,“不错,身体挺结实的。”他哑着嗓子笑了笑,抓了抓布兰特厚实的肌肉,“你的身体也锻炼得很好,我保证在这里你会学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带领学员们走到一堆木箱旁,这时运输机起飞离开,卷起巨大的积雪,将周围的树木吹得呼呼作响。

  达蒙弯下腰,打开木箱。学员们贪婪的眼睛随即围过来,不停地来回转动。布兰特也好奇地凑过来,达蒙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惊叹声。这是一批崭新的莫辛—纳甘步枪。

  布兰特拿起来,摸了摸光滑的桦木枪托,兴奋地说道:“莫辛—纳甘步枪,旋转后拉式小口径军用步枪,弹仓容量五发,桦木枪托,俄制武器,设计复杂,可是非常便宜、简单,符合军用实际需要。”

  达蒙拿起其中一把,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布兰特的肩膀:“谢谢你出色的解释,看来我不需要作其他介绍了,我们今天练习射击。”

  “先生,我们没有瞄准镜。”布兰特问道,抓起步枪来回抚摸了一圈,然后仔细地再看了看。

  达蒙冲他笑了笑:“我们不需要瞄准镜。”那些得意的学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们惊讶地看着达蒙。

  “这怎么可能?”

  “如果你想练成绝佳的芬兰枪法。”

  他们来到一个山坡,白雪覆盖着非常坚硬的岩石,上面是一片森林。他们趴在冰冷的白雪上,起初觉得非常舒服、兴奋。“看见对面树上的鸟窝了吗?”达蒙问道。这是普通人肉眼很难看清的,除了那些常年打猎的老猎人之外。所有人眯着眼睛,没有人可以看得清。布兰特平常引以为豪的视力现在也不管用了。

  “将那个鸟蛋打下来,它们就是你们今晚的食物。”达蒙突然冰冷地说道,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们每个人只有十发子弹,不允许离开这里半步。”

  他们趴在那里几乎两个小时了,寒冷的天气让他们四肢变得非常麻木。布兰特的耳边仍然响着枪声,他抽出弹夹,不敢相信自己只剩下一颗子弹了。他是对的,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打中这么远的目标。学员们都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在狂怒中不知不觉打完了十发子弹。

  布兰特打完六颗子弹后,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拿出一个风速测量仪,不停地测量目标距离、偏转角度、不同时刻的空气阻力,然后将一整套空气动力学的知识与之对照。反复测量之后,他修改了枪管的口径,并试图利用现有的资源改造枪支。两个小时后,他又信心满满地开了一枪,他几乎失声叫了起来,子弹出现了严重偏差,打穿了达蒙的酒壶。达蒙气愤地跑过来,布兰特用标准的芬兰语解释那是一个意外,并且会以双倍的价格赔偿他。虽然达蒙有些惊讶,可是他并不想再给布兰特一个机会。

  当天晚上,布兰特和其他人一样都饿着肚子,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达蒙和布兰特的父亲撕咬着香喷喷的烧鸡肉,布兰特只能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气温变得更寒冷,竟然达到了零下二十多度,很多人在极端的气候中快支撑不住了。

  布兰特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身体,手指关节僵硬地扭动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冰冷的枪管,手已经结上了薄薄的冰晶,脸上满是难看的冰口子,他感觉脑袋里面被灌了水银,沉重地往下掉。

  那一晚他学会了忍耐、冷静和保留机会。他知道,想打中那窝鸟蛋,必须先看见它们。

  第二天,在他们学习一些基本的射击课程之后,又来到那个积雪的山坡上。

  射击永远不是那么简单,布兰特花费了所有的精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鸟窝看,渐渐地,他习惯了这个距离,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东倒西歪的鸟蛋了。

  “这些家伙想要几天就打中,门都没有。”达蒙笑道。

  布兰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眯上眼睛,看着那个细小的枪管,知道自己能看清那个鸟窝,他看了看手表,手表表面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块,可是里面银质指针还在转动着,这是在瑞士定做的,即使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手表也能正常运行。

  像昨天一样,其他人很快就用完了子弹,他们离目标差得还很远,有的人甚至只打中了树干。布兰特也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他明白如果自己失败,必须再次忍受夜晚漫长的饥饿。

  布兰特不得不抓起一块坚硬的石头才敲开身下那层冰,已经在零下十多度的温度中死撑了四个小时,他的袖子已经被冰雪浸湿了。他挪了挪身子,将旁边的男生推开,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他站起来,全身就像快散架一样,活动了一下筋骨,弯下腰,又躺到冰面上,他并不是个虔诚的教徒,可他现在不停地在胸口画十字,并且赞扬着伟大的上帝。

  “放弃吧,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花了三个月才打中。”达蒙说道,“你已经在雪中待得够久了,再不出来你会冻死的。”

  布兰特看到了那个鸟窝,他将袖子挽起来,抬起桦木枪托靠在肩上,摸着那个金属把手,颤抖的手慢慢稳定下来。他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已经看了无数次的鸟窝的位置。

  他扣动扳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枪声,这声音打破了宁静,他感到火星灼伤了他的眉毛,随即他听见了鸟叫声,然后看到了那个跌落在地上的鸟窝。其他学员先是吃惊,进而欢呼雀跃。这时,达蒙正在给布兰特的父亲唠叨那个酒壶有多么珍贵,看到这个情景,他瞪大双眼,张大着嘴,嗓子干涸着说不出任何话,而布兰特的父亲冰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

  真是太棒了!布兰特·海因茨成功打落那个鸟窝,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他一直处在兴奋状态,根本没有顾忌那个已经冰凉的牛肉罐头。

  他们围在篝火旁,享受着舒服的芬兰浴和芬兰夜空露天温泉,热腾腾的温泉水让每个人都放松了身子。布兰特优秀的表现让其他学员赞叹不已,他再一次诠释了什么才是最完美的男人——财富、学识、天才、幽默、强壮、耐力、风趣、爱心、冒险精神,缺一不可。

  灿烂的月光洒在堆积着白雪的云杉上面,就好像仙女点缀华丽的圣诞树。达蒙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盘美味的芬兰小吃,那是腌鱼和小龙虾,还有一瓶味道极好的红浆果酒。“今天表现非常好,好极了,我原先只想让你们吃吃苦头,你是第一个打中那个鸟窝的学员。”他倒了一杯浓浓的红浆果酒,递给布兰特。

  布兰特摇了摇头,达蒙有些不高兴。他很快解释道:“我不喝酒,那会对我的大脑产生影响,有红浆果汁或者黑加仑子吗?我听说蓝浆果和燕梅味道也很好。”

  “听着,虽然你父亲不想让我告诉你,可是我仍然要说,他为你感到非常骄傲,并且永远视你为他最优秀的儿子。”

  布兰特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那一夜,布兰特学到的东西,比他过去十二年来学的都要多,有了在零下十多度埋伏整整四个小时的经历之后,他深深明白,以后将没有任何猎物能逃得出他的追杀,他将静静等待一切,最后发出致命攻击。

  第三天,布兰特重新调整那把莫辛—纳甘步枪,只用四发子弹就打中了比昨天更远的稻草小人,其他学员的表现同样非常优秀。整个上午,达蒙教给他们很多猎杀的技巧。布兰特学得最快,他那发达的大脑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下午,达蒙教他们如何打穿动物的眼睛,同时不伤害到动物的皮毛。此时,正有一只黑斑点雪兔在雪地上散步,圆鼓鼓的黑色眼珠转了转,埋下头在雪地里寻找着能吃的食物。达蒙拿起一把莫辛—纳甘步枪对准它的眼睛,一枪响过,雪兔就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子弹从它黑色圆鼓鼓的眼睛里穿过,除了正在流淌着血液的一个血洞,没有破坏到雪兔的其他任何皮毛。

  之后的好几天,布兰特早早地就完成了达蒙布置的打靶任务,他已经可以很轻松地在五百码之内打中目标。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的枪法大有长进。他们整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等候猎物,有一次打烂一只雄性麋鹿的头骨,还有一次打穿一只牲鹿的鼻子。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打中一只活蹦乱跳的动物已经没有一点问题了。其他的学员做得也非常好,每个人都能轻易地打中五百码内任何不动的物体。

  达蒙已经承认他们是非常出色的猎人了。“棒极了。当然,每个人都做得非常好,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你们以后都是精英。可是,如果你们想做到布兰特那样,还需要不少的努力,不过,我为你们感到骄傲。”布兰特费力地一句句给他们翻译。其实在训练一开始,布兰特就被安排到了芬兰组作为一名兼职翻译,在和达蒙的交流中其他人不知道布兰特那家伙有没有在里面添油加醋。

  实际上,他们的课程已经结束了,达蒙原来制订的考核内容,他们已经早早就通过了。现在达蒙必须教他们更多的东西。前两天,达蒙希望他们在零下十五度的低温下呆上五个小时,布兰特还是强忍着没在第四个小时昏过去,很多人在两个小时之内就非常难受了,绝大多数人是在三个小时后撤了出去,因为这不是考试内容,达蒙也没有要求什么。大量的鹿肉进补和无休止的训练,让布兰特的肌肉更加健硕,他那健美的胸肌和完美的体形,已经让所有女孩为他神魂颠倒。

  布兰特低着头,让自己完全浸泡在温泉中,舒服得不想出来。虽然这里的设备与自己家里根本没得比,可是,优美的环境还有爽口多汁的鹿肉,还是要比那个该死的慕尼黑陆军军校要舒服得多。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布兰特的目光落在眼前美丽的湖泊上,或许他们学到的东西还更多。其他的人围在十几英尺远的一个篝火旁,正在举办一个篝火派对,他们好不容易能好好地玩上一晚,这是他们一年前在慕尼黑陆军军校的梦想。

  “我现在想去挪威,看看那些迷人的逆戟鲸。”布兰特说道。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名叫黛丝的可爱姑娘,她迷恋布兰特很长一段时间了。她很想去挽着布兰特强壮的手,可是她没敢。

  布兰特将一只雄性麋鹿的鹿角放进滚烫的汤汁里,然后加了些白胡椒粉末,再将一些白天采摘的红浆果、蓝浆果、黑加仑子等材料倒入汤汁中,很快,汤汁冒出一股白烟,伴随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原本绿色的汤汁,现在变成了介于酒红色和黄绿色之间的颜色。

  “嗯,我也想去。”黛丝捂着鼻子,点了点头。

  她的头贴着布兰特的胸部慢慢滑下去,其他女孩投射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布兰特完全没当回事,事实上已经不断有几个金发、皮肤白皙的女孩羞答答地来邀请布兰特跳舞,布兰特显然没有听进任何人说的话,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和布兰特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中午。

  训练项目结束了,他们这几天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时间起床,然后必须自己解决早餐。几个男孩一起去打猎,在帐篷旁边烤一只香喷喷的雪兔肉作为早餐。

  他们套上厚厚的冬装,在白茫茫的大雪中行走,天空下起暴雪,狂风呼啸着打在脸上。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布兰特对这种程度的暴雪似乎完全不屑一顾,他低着头,倾听着狂风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们穿过银白色的森林,来到一个湖泊边,湖泊结了十几英寸厚的坚冰,天空中飘着晶莹剔透的冰花。布兰特觉得这里冷得够呛,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其他学员们都紧紧靠在一起,冷得发抖,脸色苍白,几个红发女生想借此机会朝布兰特靠过来。

  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芬兰人,正在用工具撬开湖中央的坚冰。这并不容易,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出一个裂缝,时间过得很慢,学员们都在冻结的湖面上来回走动着,他们搬来炸药,在一声巨响和震动后,这个巨大的灰白色溜冰场上出现两个像露天温泉一样的大洞,上面冒着白气。

  “脱掉你们的上衣和外套!”达蒙命令道。

  “什么?现在正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温!”

  “快!”他大声吼道,“动作快点,女生随意。”

  “我的老天。”

  “简直不得了了。”

  “耶稣——上帝啊!请原谅我偷吃了达蒙的浆果小饼干,我发誓我以为他不要了。”

  当达蒙让他们走到水边时,布兰特感觉自己所有的器官都要冻结,和所有人一样浑身哆嗦。他们并排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达蒙。

  达蒙显得委屈地说:“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这么做,这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可是你们的学校似乎无法再忍受你们继续这么放荡下去。就在昨天,你们学校非常不满意,尽管我和他说你们每一个人表现得都非常出色。”

  “我的天啊!”

  “我非常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我希望你们不要怪我。”他看着一脸愤怒的学员,“不过,你们如果要责怪我,我也可以理解。另外校长说了,他要让表现最为出色的两个学员给大家做示范。”

  布兰特骨头里面像是灌进了风一样,喘着粗气,他看了看那个阴森的湖水,里面会不会有拿着钢叉的人鱼?他哆嗦着向前跨了一步,满脑子里想着温暖的狐狸皮被子和诱人的熏鹿肉,突然达蒙猛地一推,他脚底打滑,掉进冰湖里。

  布兰特感觉全身上下都被锋利的叉子来回刺戳着,脑袋几乎要冻裂了,在湖水中奋力游动着,看见一只身体呈流线形,四肢为鳍状,约四英尺长的环纹海豹从他身旁游过,他感觉到它柔滑的皮肤和厚厚的脂肪。

  可是,他讨厌动物,几乎到了害怕的地步,他的脚狂蹬着湖水,很快爬上岸,大口地呼气,冻得瑟瑟发抖,从达蒙手里拿了三条毛毯裹在身上,一声不吭地很快穿上衣服,手中拿着热巧克力和卡布奇诺咖啡。他的脸上看上去惨白,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动。

  “我叫米娅。”一个金色短卷发的女孩羞涩地伸出手,直到现在,布兰特才注意到他坐在她的旁边,她看上去非常吃惊,同时也非常兴奋,布兰特礼貌地伸出手:“很高心认识你,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才算正式见面。”

  米娅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的同伴,她们眼中透露着嫉妒。

  “说来话长。”布兰特看上去面无血色。

  “你也看到了那只该死的环纹海豹?”一个男生走过来。

  “这下我知道那两只鲸鱼在追什么了。”布兰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米娅想搭话。

  “两只三十英尺长的逆戟鲸,”布兰特几乎要跳起来,“我的天啊,它们正处于饥饿状态,我看见凹陷的双眼、扁扁的肚子,还有他们的喘气声。我一定要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想我看到过,那条通向大海的湖道因为维修,被迫拆了原有的金属网,工人是——”他拼命在脑中搜寻着答案,“法国——法国,第戎的冬季短期工,我的天啊!我们必须维护这里所有居民的合法权利,让他们不会遭到潜在的危险,这是我的义务和责任。”他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快。

  “等等,再和我说说那两只可爱的——哦!凶狠的逆戟鲸。”米娅拉住布兰特的手。

  布兰特梳理他乱糟糟的头发。我在慕尼黑军校表演系训练的演技还不错。他得意地想道,将脸上红色的疤痕撕了下来。

  布兰特搓了搓手掌,森林后面发现两架三翼的滑翔机,估计是在战争时被迫降落的飞机,那标志是第12联队的飞机,已经废弃了。

  他要逃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永远不回来。低空飞行绝对考验技术,你上过飞行俱乐部吗?现在我要靠它们去挪威。

  他现在已经完全自由了。本来这个无趣的世界让他变得极度无聊,现在多亏了黑寡妇让他的生活变得重新充满了挑战。我的哥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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