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是凶手
这是一处人工湖，只因Ｓ市缺水，河道严重污染，所以才筑堤为湖的。湖上露出三五小岛，市里将这里开发成别墅区，为的是保护水源。而出事的眉心岛是离码头第二近的小岛，因岛似一弯柳眉，又居于湖心，所以取名眉心岛。这些岛上的别墅为谁所有，一般不为外人所知。这时候，湖上还氤氲着薄薄的、淡淡的雾气，将湖上的岛屿衬托得犹如蓬莱仙境一般。可是，谁又会想到这样洁净的地方，居然也会出人命案呢？
林枫也是第一次进入荆湖，他让管理员老刘带路，但老刘虽然报了案，却没有去过出事现场，那么人真的死了？老刘似乎也说不清，只说眉心岛别墅的女主人刘智慧给他打电话说，人掉下百十米的岩坎。那么现在那里还会有人吗？
上了小艇，三分钟就到了眉心岛。岛上的路灯和室灯都还闪亮着，房子就像透明的飞碟栖息在湖面上。林枫老远看见一个女人等在路边，显出悲伤、惶恐的样子，他想那一定就是别墅的女主人了。路灯映下了她修长的身影，在石级上隐隐约约。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悲伤与惶恐，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这时候，她还穿着睡袍，瑟缩如一只玉兔，惊惶地瞅着靠在岸边的小艇。
这肯定又是一个被包养的二奶！林枫想。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心思猎奇，他关心的只是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案子。因为任何一点儿粗心大意，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于是林枫立即询问是不是刘智慧？她跟死者什么关系？人真的死了吗？怎么别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刘智慧龙文明的爱人。”刘智慧面对连珠炮似的提问，只简单地回答道。
林枫倒吸了口凉气，因为龙文明正是省委副书记龙江山的大儿子，还是他的顶头上司——S市公安局长崔达的好友。这又如何是好？
凭经验，林枫知道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可这案子如何处理，却是很有讲究的，不然就会违背领导的意图，南辕北辙，事倍功半。于是他叫刘智慧立即带他们去验尸，可刘智慧却不知从哪儿下岛，只把他们带到了龙文明坠楼的地方。下面黑得像一口锅底，似乎正有蒸腾的血腥味儿向上飘浮。林枫心想，也许人死了真是有灵魂的，如果灵魂不死，又会在阴间做些什么呢？近来他看了一些关于轮回、超度方面的书，对生死的意义想得颇多也，似乎有了某种预感——这是一个上不得天堂，下不得地狱的灵魂。因而，他觉得探讨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似乎比毁灭一个灵魂更有意思。所以在每一个死者面前，他都要作一番冷静的思考。可是，不是每个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把答案告诉活着的人的，不然，还要警察干什么呢？于是他问：“你是怎么知道他从这儿坠下楼的呢？”
“我刚刚上楼，就看见他哈哈大笑着坠下去了！”刘智慧忧伤地说。
就这么简单？林枫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他带着几名刑警，让老刘带路，下到湖边。刘智慧一见尸体就要扑过去，却被林枫一把拉住了，他说：“你不能去现场！”刘智慧听后，大哭起来。
林枫他们围住了尸体，尸体已经有点儿僵硬了，法医探了一下鼻息，说：“人早已经没气了。”检查了一会儿，林枫才让刘智慧过去。刘智慧一见血肉模糊的龙文明，就伏在尸体上大放悲声。但林枫怎么看刘智慧都像猫哭耗子，假惺惺的。虽有几分悲伤，但那悲伤却只在脸上，不在心里。待她哭够了，林枫这才示意将她扶走，然后向局长崔达汇报，说龙文明已经死了。
“你不要开玩笑！龙文明怎么会死？”崔达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希望林枫在跟自己开玩笑，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林枫说：“我开什么玩笑了？死人的事也能乱开玩笑吗？何况还是省委龙副书记的大儿子，这玩笑乱开得的吗？”
“可他一个大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崔达还在嘀咕，他实在不愿接受这一事实，他想一定是他杀！
“可死者的情人却说他是自杀！”林枫解释道。
“龙文明是何许人也？”崔达说，“他会自杀？”
“正因为有诸多疑点，所以才请示啊！”
对！是他杀！一定是他杀！崔达需要的就是这一结论，虽然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但这线索太重要了：“你是不是怀疑刘智慧是参与者，至少也是知情者？很有他杀的可能？”
“正是！”林枫说。
“那你先把刘智慧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崔达一反常态，居然直接关心起具体的案子来了，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因为先前，无论多么棘手、重要的案子，他也只听汇报。可是这个案子却不同，死的是省委副书记的大儿子，而且是他的好友，他能不重视吗？
林枫把刘智慧带到刑警队审讯室的时候，已是凌晨3点多了。崔达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抽了一支又一支香烟，满屋子都是烟雾缭绕的。崔达明白，自己今天之所以能够当上S市公安局局长，全是龙文明一手策划搞定的。在S市，虽说公安局长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从一个偏远小县的公安局调进S市只三年就坐上了市局的头把交椅，莫说一步登天，也算官运亨通了。毕竟他才四十有一就是副厅级干部了，如果还在那个边远小县城，干到退休顶多干上个副处，也就算不错了，谁还会有这样的奢望呢？可是现在，他却未料到，正当他雄心勃勃准备进军市政法委书记这一阶梯时，靠山却一命呜呼了。他感到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然而，此时此刻，崔达最为关心的还是谁是凶手，因为那个凶手转瞬之间就使得他的梦想成为了泡影。但他却不相信刘智慧会是凶手，因为龙文明对她再好不过了。可她又分明在现场，而且亲眼目睹龙文明坠下楼，她不是知情者谁又是知情者呢？
刘智慧一进屋，就与崔达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那是一道冰冷如铁的目光，像芒刺一样落在她身上。刘智慧感到很不自在，因为那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敌意。但她却是认识崔达的，而且从骨子里认识。这个高鼻梁、一脸沟壑的男人，似乎只有在龙文明面前才会露出笑脸。而在此之前，她一直把他当条哈巴狗，每每看见他摇尾乞怜的样子，就生出几分厌恶。可现在他们却像陌生人一样，谁也没有招呼对方一声。刘智慧在嘴角抽出了一丝冷笑。那一丝冷笑里，分明包含了几多轻蔑、几多鄙夷，同样也包含了几多委屈、几多酸辛。可是现在，他们面临的处境毕竟不同了，她已沦为了阶下囚，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但她还是装着不认识崔达的样子，巫自坐了下去。
林枫交代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后，就开始审讯了。
林枫：死者龙文明是你什么人？
刘智慧：是我情人。
林枫：你们同居多久了？
刘智慧：三年多了。
林枫：死者在临死之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事？
刘智慧：他看了一张照片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了。
林枫：他为什么看了照片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了？
刘智慧：我……不知道！
林枫：看了照片后他又做了些什么？
刘智慧：喝酒。
林枫：他喝酒，那你在干什么？
刘智慧：我劝他，但劝不住。于是我就给他兄弟打电话。等我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于是我赶上楼去，就看见他坠下楼去了。
崔达一直木着脸，没有做声，但他相信龙文明是绝对不会自杀的。可他为什么又要喝那么多酒呢？难道刘智慧又有了新欢？还是他们一直在暗算龙文明的财产呢？这时，崔达接过刘智慧签了字的案卷记录，心中充满了诸多解不开的疑团。
送走刘智慧后，他问林枫：“你相信她的供词吗？”
“我不相信！凭直觉好像是他杀。”林枫委婉地说。
“有你这么办案的吗？”崔达提了个高八度，把案卷重重地扔在了桌上，“我要的不是直觉，是证据！我的支队长大人！”
林枫没说什么，但他心里不服——有时候，破案凭的就是直觉！
崔达觉得自己有些感情用事了，又拍了拍林枫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桩棘手的案子啊，我不相信龙文明会自杀。这案子就交给你了，你要火速给我破案！影响大啊！”
谁不知道影响大呢？林枫苦笑了笑，但什么也没有说就走出去了。
依着沙发，崔达像往常一样想在空调房里眯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他怎么也睡不着。他总是在想，龙文明为什么看见一张照片就会精神失常呢？如若不是精神失常，就凭他那样一个精明的人会寻短见？可是，他为什么又把话包得那么严实呢，居然没让大家察觉一点儿蛛丝马迹？他会不会还留下过什么？比如遗嘱，或是笔记本、录音带之类的。如果没有，那么就说明他是被人谋害的。可证据呢？证据才是能够说话，这是唯一管用的东西啊。如果案子真与刘智慧有关，如果刘智慧真是知情人，那她又会不会销毁证据呢？
崔达假设了许多可能也没理出一点儿头绪，天快亮的时候，林枫敲门的声音将他喊醒了。林枫说又有了新的发现，崔达立马坐了起来。林枫说：“据荆湖的管理员老刘透露，龙文明是晚上9点钟回来的，当时龙文明跟他打了招呼的，刚好钟敲响了，他注意了一下，说正好是晚上九点。另外，老刘还说，每个岛都有一艘小艇，小艇都是别墅的主人自己管理的，眉心岛肯定不只去过龙文明和刘智慧两人，不然，小艇就不会停在码头上了。所以，岛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肯定还去过第三者！”
“那……第三者又会是谁呢？”崔达抽着烟，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想，总觉得刘智慧没有说实话。于是，他猛地将烟扔在地板上，用脚拧了拧，脸上便堆满了冷漠的笑容。可她为什么又不说实话呢？难道她害怕什么？他又点上了一支烟，也不管已是满屋烟雾了。紧接着，法医又得出了验证结果：死者龙文明头部有撞墙的痕迹，肯定是撞墙之后才坠下楼去的。这么说，是他杀无疑了？不待崔达想下去，又传来消息说，在别墅案发现场还发现许多指纹，其中一枚指纹还清晰地留在了墙上。
他杀！他杀！果真是他杀！崔达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了，他把烟一扔，说：“再次提审刘智慧！”
刘智慧一夜没合眼，眼皮耷拉着，“眼影”也明显地勾勒出来了，灰暗灰暗的，显得十分憔悴、疲惫。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再次来到审讯室。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看见崔达的目光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心里不觉一颤。因为那目光告诉她，崔达不把龙文明的死查个水落石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她冷冷地笑了笑，又不请自坐了。
照样是原来的审问程序，但问者不再是林枫而是崔达了。这时，刘智慧感到无论自己怎么说，崔达也不会相信的，所以，她就尽量保持沉默。可她越是沉默，崔达就越是穷追不舍。最后，焦点就集中在小艇是怎么回到码头去的、同谋犯又是谁等等几个敏感的问题上了。可刘智慧还是什么也不肯回答，总是那句“不知道”，问急了，她就反问一句：“那你说是谁？有能耐你去查呀！”
自然，刘智慧也知道总与崔达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但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龙文明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了，是不是去解脱，谁又说得清楚呢？因为他没有对她说过他为什么去死，但刘智慧相信，他决不是活腻了才去死的——这一点千真万确。那天一回来，他就冷着一张脸，看了照片之后，他就开始发傻、发疯了……于是绝望、焦急、愧疚、矛盾等无奈的情绪和心理，便一下子表露无遗了。可他平时就是做亏了一个多亿的生意，也不至于这样。自然，刘智慧也想不通，更猜不透。总而言之，她觉得龙文明的痛苦，也许只有用死才能获得最后的解脱。
崔达见刘智慧还在装傻，知道她是不会轻易开口的，便冷笑道：“你就是江姐，我也会让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