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路(1)
一盏台灯下，两个女孩正在并肩读书，其中年幼地那个拿了一枚桃子，讨好地眯眼笑着递给自己的表姐。
游少菁把玩着手中的笔对表妹杨茜同样眯眼一笑：“不吃！你讨好我也没有用，作不出这道题我是不会走的。当然，我要是不走，你也就别想去看电视、看漫画、上网、甚至睡觉，所以……
马上给我作题！”
杨茜发出一声惨叫：“可是已经八点了，再不去看，刘盟的演唱会就……”
游少菁装模作样的向门口喊：“舅妈，茜茜小公主她……”
“嘘……”杨茜慌忙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游少菁的表妹杨茜是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她长得娇悄，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可惜这么完美的女孩子就是对于功课不怎么上心，对于上学永远用应付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所以学习成绩向来不好。眼看她升上初三后还这么没有上进心，她的父母觉得实在是不能再这么放任她下去了，于是找了成绩优秀，在亲戚中以“三好学生”的形象备受称赞的游少菁来作她的补习老师。
舅舅与舅妈一向对游少菁十分关心，他们的小小要求游少菁自然不能拒绝，何况她也很喜欢小表妹，很乐意来帮她补补课，只不过这次补课行动中的另一个当事人的想法，与他们可不太一样。
杨茜的心思一点也不在学习上，每天在补习期间，不是东拉西扯想分散游少菁的注意力，就是想拉游少菁和她一起玩，在不然就是盯着钟表盼时间快点过去，好让游少菁离开，她可以自由地干别的去，游少菁滔滔不绝的讲课她当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在补课进行了一段时间，通过杨茜的考试成绩知道了自己的努力已经付之东流的游少菁倔劲一下上来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耐下性子每个周末都要到舅舅家里，从早到晚盯着杨茜，任杨茜花招百出，她就是一条应对：没有作完今天的习题，什么也别想去做，不然就叫我舅妈你的母亲大人来收拾你。杨茜这几天可是被游少菁的“严厉”整得不轻，开始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想要哄游少菁放弃。
“表姐，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深更半夜的，你一个美貌少女，孤身一人走夜路，不怕遇到……嘿嘿嘿嘿……”杨茜转着眼珠奸笑着说。
游少菁淡淡一笑：“不用担心，我带了狗来的……”趴在一边的斑斓听见说到自己，马上对游少菁摇摇尾巴，“再晚的话，我就索性住下来，和你一起睡就是了！”
这句威胁令杨茜毛骨耸然，以游少菁的个性，住下来的话还不一直给自己“补”到上床之后才怪。不过她深知游少菁的“怪僻”性格，生平不愿在别人家里过夜，所以到是不怎么担心，反而把脸近说：“表姐，不是我吓唬你呀，你还是快点回去的好，就在你走的那条路上，闹……鬼呀……”
她在最后一刻用阴森森拖长的声调在游少菁的耳边说出这三个字，到把游少菁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呀，吓我一跳！”
杨茜得意地说：“怕了吧？怕就快回去吧，以后晚上别来了。”
游少菁用手指在她头上重重一扣：“想用这种办法甩开我！你有功夫琢磨这些怪点子，用在学习上不早把功课作好了！做题！”
“表姐，你要把我打傻了怎么办？”杨茜摸着额头嘟起嘴说。
游少菁又加上几分力一敲：“你现在不是不聪明，而是脑筋打了结，我正要帮你解开来，还不知道感激我！”
杨茜连忙躲开，咕哝着去和那些习题搏斗，可是过了没一会又抬头说：“表姐，我没吓唬你，你走的那条路上不是有一处小花园吗，在那里面半夜会有鬼唱歌，我好几个同学都听见过了。”
“是吗……这里不对，再想想应该怎么做。”
“表姐，是鬼，鬼啊，你别这么无动于衷地好不好！”杨茜扬着眉毛生气地叫，真是的，表姐已经变成除了学习万事不关的书呆子了么？小时候那个带着自己捅马蜂窝，爬墙上树的“英雄”表姐上哪儿去了？现代的应试教育真是害死人啊！
“鬼啊……”游少菁见听到这个话题的斑斓抬头盯着自己，与它相视一笑，互相挤了挤眼睛。她拔弄着手上的手链说：“鬼又怎么样呢？我走了这么多次那条路，它又没有来害我，她在那里唱歌与我什么相干？”
她对于杨茜的话一丝都不信，如果来去的路上真的有鬼，就算她自己毫无觉察，也不看看斑斓是什么出身，它会不知道，？知道了会不告诉自己？一定是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为了把自己吓走她好去看演唱会，才想出来的坏主意。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鬼，害人的也不过是恶鬼与厉鬼两种。没有附在人身上的恶鬼不足一提，就算不幸偏偏是个厉鬼，游少菁身上有钟学馗在斑斓指点点下的画的符咒，也不怕它。
“表姐……”杨茜在游少菁的淫威之下，终于还是把习题作完，然后乞求地看着游少菁。她知道自己的习题之中错了不少，万一游少菁要她重作，她就真地耽误了刘盟的演唱会了。
游少菁心一软：“好了，你去看电视吧，我给你改正一下你呆会自己看看错在哪里。你不用管我了，等一下我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万岁……”杨茜欢呼着，把一桌子书本文具扔给游少菁，自己跑了出去。
舅母端了点心进来，一边劝游少菁多吃，一边劝她住下过夜。
“不了，我明天再来给茜茜上课。舅妈，这个好吃，我多拿点行不行。”这种夹心点心钟学馗一定喜欢，要一点给他吃。
“行，早给你装好了！”舅妈是个爽快人，一辈子只会干家务做饭，有人夸奖她的手世好高兴还来不及，也不去细想向来口味清淡的游少菁怎么会去专挑些大甜大咸的带走。
“斑斓，准备走了。”游少菁拿好东西叫了一声，那条一进门就老老实实地趴在一边的狗马上跳起来，精神抖擞地当先向门外跑去。
“你看看小菁，又懂事，又听话，又好学又能干，你看看你……”身后传来舅妈与杨茜的吵嚷声，游少菁连忙落荒而逃。
舅妈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孩子最讨厌的不是长辈们说自己有什么什么不好，而是最讨厌长辈们数落自己不好的时候，偏偏牵扯上别人的什么都好，可是长辈们不知为什么，偏偏就喜欢这么说。就好像舅舅和舅妈，他们一批评杨茜就要扯上游少菁来做比较，可是在游少菁看来，杨茜比她自己强多了，单纯、真诚、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不像自己除了学习可以拿得出手，其他的方面就……老是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的，弄得现在自己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游少菁一边走一边听见杨茜在叫：“对，她什么也比我好，她是天仙，我是笨蛋，她养条狗都比你女儿出色行了吧！”
“人家的养的狗至少比你听话……”
“那么你一开始买条狗就行了，养什么女儿，我求你生我了吗……”
游少菁快步了门，边走边偷叹气，有的时候父母与子女象是天生的“对头”，象自己这样，父母离异，无人管束，有的时候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了……
“斑斓，看看周围，有鬼就叫！”游少菁在杨茜那里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其实挺了那个鬼唱歌的故事之后心里还是有点发毛的，真的走在路上，周围黑漆漆黑的，路灯似乎坏了一大半，两边开灯的住户也不多，她也就露了胆怯的“真面目”。虽然拥有阴阳眼的天赋，可是她的阴阳眼有“自动选择性的关闭”的功能，所以只好靠斑斓来观察情况了。
谁知游少菁话音刚落，斑斓便“汪汪”叫了几声。
“天啊，真的有吗！”游少菁头皮发炸，精神高度紧张起来。她东张西望着，希望可以发现鬼魂的踪迹进而躲避。
从舅舅家出来的这条街道虽然不是热闹的闹市区，可是也并不算偏僻——游少菁当然不会捡那些偏僻的地方走，要知道她对于黑暗和鬼怪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免疫力，可是并不代表她对人类也这么放心——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车辆时来时往，说不上热闹也不算冷清，几盏还没有坏掉的路灯照耀下，整条不说是多么明亮也不算一团黑暗……
这不是鬼喜欢的环境（与钟学馗“同居”久了，别的先不说，这对于“鬼”的知识，游少菁可是增长了不少，天天有钟学馗的大嗓门在那里唠叨，她想不去记也难。），这里有鬼魂吗？还是一个会唱歌吓唬路人的鬼魂。
游少菁知道，鬼魂也分很多类型，有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等待着被阴司收走或者消失，有的则总是不安分的想要与活人沟通，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了这个现实，也有的会把自己死亡前的不甘心与仇恨加注到活人身上，对于所有它能够看到的活着的人进行伤害。这个鬼魂会唱歌，而且是那种听了之后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热，并且会大病一场的歌声的话，应该就是说明这个鬼魂是有攻击人类的意图了吧？
真是危险的东西啊，自己竟然还老是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都不知道身边就隐藏着这样的危险。
游少菁四处张望，可是她发现自己的阴阳眼实在不怎么管用，情况都这么危急了，它竟然还是没有发挥作用。本来就应该想到了，极品的万众挑一的天生才能，那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在自己的身上？钟学馗说的自己的阴阳眼多么多么厉害的话一定是用来拍马屁的话，在游少菁看来，自己这个阴阳眼绝对就是次品。
越是看不见，心里就越是慌乱，越是不安，有的时候看不见的危险才更可怕，摆在眼前的妖魔鬼怪只要想着怎么去解决，解决不了也没有办法，反而不那么吓人。
“我想看见这里的东西，我想看见……”“游少菁一直不肯跟钟学馗学什么法术（怕被他就此缠上，越缠越紧，再也撕扯不开），所以也不会什么“开天眼”之类的手段，只好在心里不停地念叼，希望自己的意志可以打开视界。
人类的意志力果然强大，总是在不应该的时候发挥巨大的力量。
盯着路边的树木并且不停的念这咒，不一会儿，游少菁的双眼开始感到视线模糊，也许是盯着同一个地方太久了，她刚想抬手去揉眼睛，视野中的一切就又恢复了原状。
周围的街道、树木、行人、车辆，一切的情景一如刚才，只是在不远的地方多了个在地上挣动着的“人影”。
准确来说那是个一半人。
现在的状态下，游少菁那双本来应该戴上一百度左右近视眼镜的眼睛视力似乎一下子变好了，不仅距离不能影响她的视觉，就连黑暗似乎对她的视线也没有什么影响，周围的一切映在眼帘中显得无比的清晰。
那个在一百米开外的地上挣扎着的人影十分的痛苦，他两条腿齐膝而断，一条手臂正挂在身边，骨头和肌肉都断裂了，只剩下一些肉皮把它连接在身上。那个人影在地上爬动着，似乎想要离开那个地方，可是不管他怎么爬行，都只是在一个范围不大的圈子里面绕行而已。他自己并意识不到这一点，努力的爬行着，拖着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并且在呻吟不休……
“啊……”游少菁大叫一声，又马上用力捂住了嘴。先看看四周的行人，还好，都离得比较远，没人注意自己。
这应该是个车祸死者，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已死了，所以在这里受苦。那些阴司的鬼差工作效率太低了，对于这些死者而言，他们的灵魂在这样的痛苦中多承受一秒都是一种煎熬，而且时间太久的话，他们的灵魂本身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会使他们的来生在一开始就种下不可磨灭的灵魂上的痛苦印记。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眼睛已经看见了的话……
游少菁白了斑斓一眼，这与杨茜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吧？不过自己说的是看见鬼就叫，似乎也不是它的错。
游少菁走过去，闭着眼不敢直看那个鬼魂的样子，只是手向这个鬼魂伸去，鬼珠立刻有了反应，一团极冷的寒气包围了游少菁，也通过游少菁的手传到了那个鬼的身上。游少菁不懂得什么法术，只能用这种笨办法，鬼珠上的阴气与这种鬼魂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鬼魂感受到阴寒之气，也许就可以醒悟过自己已经死了来。
果然，那个鬼魂从惊慌恐惧开始平静，样子也开始慢慢变化，当他重新凝结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之后，脸上又是茫然，又是哀伤。
游少菁连忙骑上车离去，这个鬼魂还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明白自己死了的事实，游少菁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走出没多远，斑斓又叫起来。
游少菁这一次看见了一个捧着头的鬼魂。
十几分钟之后，斑斓再叫，游少菁一眼看到了一个满脸凶相的无手大汉。
十几分钟之后，斑斓再一次叫……
十几分钟之后，斑斓……
半个多小时之后，游少菁好不容易回到了家。
游少菁关上门重重向门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向斑斓大吼一声：“以后没事别乱叫！你想吓死我啊！”
斑斓委屈地晃晃头：明明是她叫自己看见鬼就叫的。
本来游少菁在以前，还羡慕过那些电影、小说、漫画中有阴阳眼的人，想像他们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灵异物体，经历各种各样常人无法体会的事件，一边驱鬼除魔，一边过与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些事情是对日日重复一样的生活的学生们多么大的诱惑啊！
虽然在认识了钟学馗之后，她对于以前的这些愚蠢念头有了充份的自责和深深的检讨，可是，对于那些拥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阴阳眼力量的人的痛苦，她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会不停地看见千奇百怪的东西，看见死人的样子，看见残肢、内脏器官和扭曲的不象样的脸，挂在眼眶外的眼珠……
不行了，不能再去回忆了，不然今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她摇摇晃晃地向卧室走去，墙上的钟学馗瘸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手里的袋子问：“喂，那是给我的宵夜吗？你干嘛不给我吃？喂……”
游少菁猛地回头怒视他，这个家伙，就是因为他的出现自己才会老是遇见这样的事。
钟学馗看到她的眼神不善，虽然知道游少菁是那种走路的时候遇见路边素不相识的行人被人抢都会回家里莫名其妙的发脾气的人，可是还是用大无畏的精神说：“我的点心……”平时的一日三餐游少菁会做两餐，午饭她在学校不回来，一般是由斑斓开动微波炉热她准备好的食物。可是周六的补课时间就变成了一日两餐都要由波波来弄（斑斓作为贴身保镖，有资格跟着游少菁去杨茜家里吃好的），这种痛苦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钟学馗对于食物的渴望已经超越了对于游少菁阴晴不定的性格的恐惧（主要是已经习惯她这样了），装着胆子继续说：“你先把点心给我吃，你舅妈的手艺好极了。”
然后“嘭”地一声，那袋点心重重砸在他脸边的墙上。
“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钟学馗看向斑斓。
斑斓对他耸耸肩。
波波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头钻进了袋子中。
“波波，给我留一点啊，给我……”钟学馗大声叫着，不过看见食物的波波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点心以极快地速度在它的嘴里消失着，把钟学馗急地嗷嗷叫，卡在这个进退不能的地方，他唯有的享受就是吃东西和看电视了，现在东西在眼前吃不到，他有多么难受可想而知。
“砰。”卧室的门又推开了，游少菁走了出来。她倒了一杯水，把点心从波波那里夺回来，来到钟学馗面前，掰成小块向他口中喂着，一边喂一边给他喝水。钟学馗没有办法动，所以吃饭的时候能动也是的只有嘴。游少菁对于喂他吃饭这件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钟鬼脸，你说有没有只会唱歌却让人看不见的鬼？但是听了她的歌声会生一场大病。”游少菁边喂他边问。
“呜噜，咕啦咕啦，呜噜，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