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国宝藏(2)
艾嘉莎眼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古玩城里的气味，没有来过的人是想象不出的。那种混合着青铜、钱币，甚至泥土味道的空气，从进楼的瞬间就扑入鼻腔，一直绵延至前行的过道。并没有印象中叮铃作响的嘈杂，整个空间异常安静，安静到冷清，配合这半封闭式的大楼和空旷的中庭，大白天里竟透出几分诡秘。
拍卖行里近乎空荡，只在墙面的壁橱上零星放着几个古玩，大堂东侧摆着一张旧式的摇椅，老板翘着二郎腿，半闭着眼睛，悠悠哉哉地坐在上面。听见有客来了，也只是在眼睛里开一道小缝，并没有任何起来招呼的意思。
方教授走上前，小声喊了一句：“金老板？”
老板这才睁开眼，端详一番眼前人，稍稍坐直了身子。
“你是……研究明清史的方教授？”
“金老板好记性。”
两个老头子家常般地寒暄了起来，看上去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
金老板是老江湖，没几句话就明白来访者的意图，语气回味地问道：“教授有什么事么？”
方教授直言不讳：“太平天国洪秀全的金冠，是从你手上出售的吧？我只想知道，金冠的去向。”
金老板突变了脸色，起身走向屋内别处：“关于金冠的一切，恕我直言，无可奉告。”
方教授立刻追问道：“当时你将它以三千万高价卖给一个人，据我所知，清代金器的普遍价值在百万左右，虽说是洪秀全的贴身物件，也未必要三千万的高价。那人如此爽快地买下来，难道这当中有什么玄机？”
“我这里卖出去的东西，都不再属于我，它们的去向我不关心，更没有权利关心。”
“金老板也许误会了，我并没有其他企图，只是这事关一个人的性命安危。找到金冠，我们才可能找到那个失踪者。”
“有人失踪了？”金老板定住了。
“是我爸爸。”小凤走上前，“他曾经在研究太平天国历史真相的时候离奇失踪，几年来都没有下落，直到前几天，他却寄给我一些照片，处处暗示他的消失和他研究的内容有关。”
“确切地说，失踪的有两个。”狄小杰说，“就在前天，另一名学者在看了这些照片后，也突然失踪了。”
金老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身子因为惊慌向后一倒，差点一个趔趄。
“他们一定都去找宝藏了。”
“你知道宝藏的事？”看了许久的艾嘉莎忍不住询问，“传说中的宝藏，神秘的金冠，失踪的寻宝人，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
“不……不要，不要去！凡是打扰圣殿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金老板的情绪激动起来，“诅咒……诅咒成真了！天王震怒了，他无法忍受背叛，所有背叛他的人都只有死！这些无知者，为了私欲，连命都不要啊！”
他突如其来的癫狂令所有人惴惴不安，几人紧锁眉头，仿佛也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小凤哪里能忍受自己的父亲被这般诋毁，她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爸爸不是为了宝藏，他只是在工作！”
“不，不，所有去窥探天王隐私的人都是有罪的，都会得到报应，这是个诅咒！”
小凤把胸前的一摞照片抱得更紧了，她低下头啜泣起来。艾嘉莎上前扶住她的肩，一边气愤地指责金老板：“你太过分了！她爸爸失踪已经很可怜，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说那些攻击人的话！诅咒，这世上哪有什么诅咒，都是用来吓唬心里有鬼的人。再说，他们只是失踪，小凤的爸爸还给她寄了照片，他还活着！”
金老板突然转头望着小凤，问：“什么照片？”
“一些奇怪的景物，一栋古宅，还有一张壁画，我们猜测和天国宝藏有关。”方教授回答。
“给我，给我看看！”金老板像着了魔一般颤颤巍巍地走向小凤，从她手中接过照片，每看一张，他的脸色都更为扭曲的难看。狄小杰禁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
金老板像是听不见，他只是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小凤，声音如同鬼魅：“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五年前……”
这一句像是一道闪电，从无名处横空劈来，刹那间击中金老板的头颅。他的灵魂仿佛被直勾勾地拽走，只剩下空荡的躯壳，在压抑的空间里再也无法支撑，应声砸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等众人反应过来，才立马围了过去。金老板躺在地上呼吸急促，他的嘴里断断续续在说些什么，离他最近的艾嘉莎赶紧附耳去听，起初还是十分难以听清的样子，在某一个瞬间，似乎被某个词震住，顿时愣在那里。她微张着唇，一时难以回过神来，更未注意到身边的金老板已经不再动静。
方教授急忙拨打急救电话，小凤被这一切吓傻了，也呆呆地坐在地上。狄小杰眼见艾嘉莎神色古怪，靠近她问：“金老板跟你说了什么？”
他发现，她的眼里有莫名的情绪。
“我知道了，买走金冠的人。”
“是谁？”
艾嘉莎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里的光。
“艾天南，我父亲。”
这场雨何时会停呢？
都说暴风雨只是老天爷一时的宣泄，他发怒了，要让闪电把隐匿在角落的黑暗都照一照，把土地上的肮脏统统刷洗一遍，让那积压的罪恶蓄到一个爆点，然后一举剿灭，还这世界一片干净和自由。
可是，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
艾嘉莎坐在大落地窗边柔软的地毯上，脑袋靠着墙，呆呆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她不记得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自从收到狄小杰发来的那条短信，她的大脑已经罢工了。
“金老板心肌梗塞，抢救无效，猝死。”
门口有细微的动静，艾嘉莎缓缓转过头，看向墙上的钟。
凌晨四点。
从小到大，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孤单的小女孩在床上抱着娃娃，愣愣地看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等待某一个时刻，从房间的门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起初她也害怕，不等到大人回来，她就无法安心入睡，直到后来，她习惯了，再后来甚至更喜欢独处，她也没有再彻夜等待过门外的声音。
直到今天。
换鞋、挂衣服、洗手、走向房间，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能感受出来，尽管那些声响都很轻很轻，是一个人小心翼翼维护的安静。
房门缓缓开了，她站在门口，看着正好经过的父亲。
“莎莎，怎么还没睡？”
“嗯。”
“快睡吧啊，天都快亮了。”
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后，艾父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爸爸，”艾嘉莎叫住了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你是不是买过一顶……金冠？”
艾父回过头，诧异地看着艾嘉莎：“你说什么？”
“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的金冠，古玩城，三千万，是你买走的吧。”
艾天南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但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应该管的事情，管它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吗？为了那个所谓的宝藏，已经死了一个人，更有人失踪了！爸爸你知道些什么吧，不然不会花这么多钱去买那顶金冠，不是吗？”
“荒唐！”艾父冷冷地丢下两个字，走进房间，把女儿恳切的目光挡在门外。
艾嘉莎失望地看着冰冷的房门，默默不语。
在年幼的时候，艾嘉莎曾一度怀疑父亲是否爱她，他太遥远了，太高高在上了，担他是一个英雄，是一个太阳般强大的存在，她从没有过哪怕一丝质疑，他是否是个好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天亮的几个小时，艾嘉莎几乎是捱过去的。直到门外重新有了声响，洗漱、穿衣、关门，这一切都结束以后，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迅速走进父亲的房间，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翻找，都没有发现金冠的存在。最后，她把目光停留在保险柜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定放在那里。
艾父的保险柜有两种打开方式，一是主人的指纹照明，二是三位数密码。艾嘉莎尝试了所有她想到的可能的密码，却统统宣告失败。艾嘉莎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怎么办呢？
指纹？
艾嘉莎突然想起，狄小杰曾经教过自己一种提取指纹的办法，她找到父亲常用的玻璃水杯，取来透明胶带，抚平后往上一粘，然后取下，用面粉在上面均匀地洒了一层，然后打开水龙头，让小水流在胶带上冲洗一会儿，待胶带干透，上面便显出了清晰的指纹印。艾嘉莎将胶带反向绑在食指上，回到保险柜前，轻轻一按。
保险柜应声打开。艾嘉莎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金冠。她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小心地把金冠挪出来，这是一个相当考究的文物，简直跟壁画中的一模一样。
艾嘉莎想了一想，还是拨通了狄小杰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狄小杰就带着小凤赶到了艾嘉莎的家，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在哪呢，在哪呢？”
“急什么呀！”艾嘉莎翻着白眼，一边去房间拿来金冠，递给狄小杰，“你可当心点啊！”
狄小杰接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掂了掂，又来回转了两圈。
“没错，就是它。”
艾嘉莎瞬间怒了：“废话，我叫你来不是来鉴宝的！”
“我知道，你叫我来是想送给我的，对不？”
一向脾气好的小凤此刻也有些急了，她拉拉狄小杰的胳膊说：“小杰，你就认真看看吧。”
狄小杰乖乖收声，仔细端详起来，一边用手指慢慢地在上面摩挲着，突然，他发现金冠内壁有些凹形的手感，他让艾嘉莎拿来放大镜，凑近一看，内壁竟然有密密麻麻的线路，当中还穿插着各种标记，像一幅完整的地图。
“藏宝图！”三人几乎同时喊出声。
“根据小凤爸爸寄来的那些照片，很可能就是那栋古宅建筑结构图，宝藏就在那里！”狄小杰说。
小凤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狄小杰也应声说好。
“等一等！”艾嘉莎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这个金冠不能拿走。”
狄小杰眼睛牛大一般：“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找到它，线索刚刚明朗，宝藏都等着我们了，你竟然说不能拿走？”
艾嘉莎少见地低下头，语气中听不出一点原有的气势：“这个金冠是我爸的，我不能拿走他的东西……”
“你爸现在都善恶难辨了，难道你不弄清真相就盲目包庇吗，你不是自诩是个正义女侠吗？”狄小杰怨气颇深，不由得把话说得重了些。身边的小凤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一边担忧地看着艾嘉莎。
艾嘉莎黯然地说：“我不能保证将来我会不会对我爸失望，但至少现在，我不想让他对我失望。”
狄小杰沉默片刻，说：“好吧，我照着临摹下来。你们俩上网查一查这个古宅的地点和交通方式，我们在你爸回来之前，尽快吧。”
艾嘉莎带着小凤来到书房，打开电脑。
按照流传的说法，洪仁玕最后失踪于某地，想必金冠也藏在彼处。然而，古宅的具体位置又在哪里呢？
艾嘉莎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突然眼前一亮——某一张远景图的右下角印有经纬度，在google上输入查询，竟然查到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无神论学院！
藏宝地竟然如此接近！
艾嘉莎的心跳急速加快，她又何尝不想知道真相呢，有了藏宝图，知道了古宅的地点，接下来的行动就都在掌握之中了。“小凤，我去把金冠放好，我们立即就走。”
没有回应。艾嘉莎诧异地回头一看门口。
“小凤？”她又抬高音量喊了一声。
依然无人应答。
艾嘉莎关上电脑，向客厅走去。令她几乎昏厥过去的是，客厅里的狄小杰和小凤都消失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那顶金冠。
眼前的房子，与照片中的并无二致，从外观看来似乎也并没有预想中那样阴沉恐怖，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墙垣斑驳，常青藤在断壁上缠缠绕绕，看了颇有些不舒服。
“真没想到，我学校的后山，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角落。”狄小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小凤的脸色依然惆怅着。
“别担心了，那是她爸爸，又不是别人，虎毒不食子，她爸还能为了一个古董杀了她？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你爸的下落！”
“嗯……”小凤闷声应了一句。
大门没有锁，迎面扑来一股腐朽的气味，宅子里显得异常空旷，屋顶很高，凌乱的蛛网遍布角落，也不知多久没人来过。狄小杰环顾四周，这是一栋格局十分复杂的房子，转角很多，似乎还能通往许多未知的空间，他向二楼看去，上面有一排房间，纷纷紧锁着门。他一溜看过来，突然发现其中有一间的门虚掩着。
狄小杰让小凤在原地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上楼。
他轻轻推开房门，屋内陈设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走进去，仔细观察一切，木质的桌椅静静地摆放着，床粱也是木质的，没有多余的雕花，床上铺着一层老旧的垫被……这时他突然发现，床沿处有一些蹊跷。
他低头观察，竟然是三根手指的印记，伸手小心地在垫被上抚了一把，摊开手掌，掌心很干净，丝毫没有灰尘。
有人来过这里。
小凤看着狄小杰掩好门，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忍不住开口问：“怎么样了？”
“没什么特别的。”狄小杰担心小凤听了害怕，决定隐瞒自己的发现。但他脑中飞速打着转：什么人会来这里，看样子还在这里留宿。难道有人捷足先登？或者，根本就有人住在这里？
不管怎样都不是有利的发现，狄小杰从背包里拿出金冠和放大镜，仔细琢磨着古宅的建筑构造，他发现切入口在后门的院子里。
狄小杰带着小凤寻找后门，由于构造复杂，他们几次走错出口，再一次退回来时，两人错愕地发现，堂内竟然一片漆黑。
大门不知何时自动关上了。
小凤不由得抓紧了狄小杰的手臂，狄小杰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极力克制惊慌，侧着头对小凤说了声“别怕”，并慢慢向大门处靠近，双手在前面漫无方向地探索着。
漆黑的屋里，突然闪出一道亮光，不猛烈，但有一瞬间的扎眼，令狄小杰险些失了神。
他不禁抬手去挡，一阵突如其来的柔软触觉，还带着略微体温，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却令人毛骨悚然。
“啊！——”
两声振聋发聩的尖叫几乎同时爆发。
“啊！鬼啊！色狼啊！色鬼啊！啊！”对方失控一般胡乱大叫，狄小杰的耳膜都快碎了，他镇静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艾嘉莎？”
对方的叫声戛然而止：“狄小杰？”
大门重新打开，充足的光线灌进来，大堂顿时又亮堂了起来。狄小杰只看到艾嘉莎的一半头发，就已经做好了开跑的准备。没想到艾嘉莎动作更快，她一把揪住了狄小杰。
“跑哪去！”
“哎哟疼疼疼……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您快把您的凤爪拿开……”
“你太过分了，竟然骗走我的金冠，你想害死我啊！”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自己看看那个路线图，这么密密麻麻的，我就是一晚上也画不下来啊，画下来了也不一定准确啊！万一走错一条路，那又是三个失踪的，不划算啊！”
艾嘉莎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没什么挑错的地儿，一时不知如何对驳，只好松开手。
狄小杰咧着嘴使劲甩了甩胳膊，幽怨地白了艾嘉莎一眼，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方教授，你怎么也来了？”
“这件事靠你们几个孩子怎么解决得了呢，我当然能帮则帮。”方教授脸上的笑容显得颇为生硬，“事不宜迟，我们开始找吧！”
虽然来了不速之客，总归在陌生又有潜在危险的地方能够相互照应。狄小杰跟在三人身后，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浓，刚才那一道光，像极了形状狭长的金属物在黑暗中的反光，会是什么呢？他不安地想到了匕首。那光源离自己这么近，目的何在？
“你没事吧？”小凤停下脚步望着狄小杰。
“他能有什么事！”艾嘉莎没好气地说，“偷懒吧你就，快想办法！”
“看看金冠上有什么线索吧。”方教授提议。
狄小杰只好暂时收回思绪，他拿出金冠，方教授也用放大镜看了一遍，认可了找到后院的说法。几人经过摸索，终于找到了通往后院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