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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书籍名:《绝境》    作者:朱维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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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尤子华。原来,他在家里。刚才她完全被感情征服了,居然没有发现他。他既然一直在屋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开灯,他怎么了?

  没等她发问,他已经先开口了怎么了?

  她无法回答。

  他是她的丈夫,本应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她却无法向他倾诉。她和他虽然没发生什么大的矛盾冲突,可近年来感情却越来越疏远,不知为什么,她对他就是亲不起来。一年来,她甚至很少和他同床了……说起来也挺对不起他的,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正当年的男人哪!

  她无法向他倾诉,可是,也止不住眼泪,任凭它水一样往下流淌。

  他好像动情了:二妹,你怎么了?你从哪儿来,是你哥哥那儿吗,妈的,他把你怎么了?

  平时,他在她面前提到李子根时总是恭恭敬敬的,今天却忽然用上这种口气,他又怎么了?她用泪眼打量着他,见他的眼里好像也有泪花,还有仇恨。他这是跟谁,跟哥哥吗,哥哥把他怎么了……她不答反问子华,你怎么了?

  我……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从你哥哥那儿来?

  二妹点点头。

  他把你怎么了?

  他……我……

  二妹无法把话说出来,尤子华却已经忍不住了,使劲把拳头砸在床上,咬着牙骂起来:妈的,他不是人,他是狼,他连狼都不如,他……他突然住了口,转向她,你看见她了吗……我是说,齐丽萍!

  她……没有啊,哥哥说她出门办事去了!

  放屁,尤子华痛骂起来,眼里的泪花涌了出来,她已经死了,被他害死了!

  什么……

  好像打了一个暴雷,她被惊呆了,眼睛盯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说:是的,她被他害死了,就在昨天夜里,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让她把那个警察骗进井里,然后把他们一起炸死在里边了……他说着抽泣起来。

  她脑袋轰轰作响,大睁着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天哪,这是真的吗,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哪……看着尤子华流着泪水的脸,女人的本能忽然使她意识到了什么:哎,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难道他和她……他马上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抹一下眼睛说:你猜到了吧,对,她跟我好过……虽然想到了,可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她的身子还是摇了摇。她手颤抖着指着他你……你和她……对,他盯着她说,这时候,我也不再瞒着你了。你既然不爱我,一定不在乎这事吧。跟你坦白说吧,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了,你爱咋办咋办,大不了也就是告诉你哥哥,让他把我绑起来扔到井下去!

  不……他说得不对,她不是不在乎,她很在乎,她也是人,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不吋能不在乎……忽然间,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身子一软又坐回床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泪水在淌。

  他看着她,眼光里渐渐出现一丝怜悯,声音也缓和了一些,低声辩解着:这……其实,这事……你也有责任。你想想吧,这一年来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咱们同过几回床,你数一数吧。昨天夜里你又在哪儿,你和那个张大明到底咋回事?你先反省反省自己吧!二妹一时语塞。她没有想到,转眼间自己成了被告。他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可她的心中也确实产生了一些内疚。刚才,哥哥问她和他过得好不好,为了不让他挂心,她骗他说挺好,可实际上……怎么说呢,结婚后,尤子华对她也算温存,什么事都让着她,也挺关心她的。可是,问题出在她身上。她所以跟他结合,有一半原因是他像张大明,可婚后却越来越发现,他只是表面像他,实际上却和他相反。张大明耿直,一身正气,而且是个有话当面说出来的人。他却心思很深,总是装着很多事,让人捉摸不透,而且缺乏男子汉气魄,在哥哥面前总像条狗似的,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因此,渐渐对他反感起来,即使是干那种事时,也是勉强应付,尽妻子的义务,或者是把他想像成张大明,才会有些激情。当然,这都是她心里的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谁也不会知道。近年来,她对跟他干那种事更加反感了,有时借故饭店忙,就住在办公室不回家了。也许是受感情的影响,她也一直没有怀孕。为此,现在听到他的质问,她有些气短。可是,眼前顾不上这么多。她柚泣一声,擦了一下眼睛说:子华,咱别吵了,都怪我,我对不起你……可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张大明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他只是我的老乡,我的同学,对,也是我的朋友,我对他有好感,我同情他,我想帮他,我不忍他被你们害了,可我……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是清白的!

  尤子华冷笑道清白的?昨天夜里你住在哪里,你办公室里有没有别人,他是谁……别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我已经听说了,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个男人从你办公室的窗子溜出来,他是谁?你……你是说……你知道这事了,你们把他怎么了,说呀,你们把他怎么了……子华,求你了,快告诉我,你们把张大明怎么了……是,我承认,我是帮过他,把他藏在了办公室,可我确实没和他……我睡在另一层的房间,是他自己逃出去的。他是不是被你们抓住了,你们把他怎么了,求你了,你快说呀!

  尤子华冷冷地瞧着二妹,心中充满了嫉妒:瞧吧,一说到这个男人,她马上就急成这样子了,如果换了自己,她能这样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刚才的那点内疚马上不见了。想了想,改用缓和的语气说:你想让我说,可以,但是有个条件,现在屋里只有咱两个人,咱们推心置腹,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然后,我再把你问的话告诉你,行不行?

  二妹立刻点头行,说吧,我先说,你要我说什么?

  尤子华说:那好,你说实话,你和张大明到底怎么回事,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还想不想和我过下去?

  我……二妹觉得嗓子发干,咽了口唾沫才说,我已经对你说了实话,张大明是我的同乡,小学和中学的同班同学,他在学习上对我帮助很大,我们来往很密切……对,我对他产生过感情,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后来,他就考大学走了,我们就分开了,再没见过面……我也不瞒你,虽然见不到他,可我心里总是忘不了他,每当在报纸刊物上看到他的文章,我都反复读,还剪贴下来。可是,我跟他确实没发生过别的事。虽然我把他藏在办公室,可我和他真的没有出格的地方……请你相信我,当然,你要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尤子华虽然对二妹不满,可在作风上还是相信她的,刚才的话也只是减轻自己过失的手段。因此,二妹说完他没有再问,而是低声说起自己来:既然你说实话了,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和……和齐丽萍有好长时间了,我知道这不应该,可这……这不完全怪我,我是男人,你那样对待我,她又挺主动的,我们就……不过,我也挺矛盾的,一开始,她只是在我这里寻求慰藉,我也没太当真,可渐渐有了感情,想不到,连她也被你哥哥害了,我恨死了他……其实,她也挺苦的,你不了解她,你哥哥把她害苦了,什么事都要她办,把她当成……他不是人,是一个恶魔,他根本不懂感情,也没有真正的感情,他只懂得搂钱,为了钱,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下去,话再说回来,其实,我心里对你还是……你知道,我曾经结过婚,她曾经是我的至爱,可是她虚荣,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关干部,没那么多钱来满足她,她就跟一个大款走了……这也是我来乌岭的主要原因。我觉出来了,人没有钱不行,男子汉,必须要有钱,否则,老婆都养不住,官更当不上了。当时,我在县委办工作,耍笔杆,因为经济实力不行,怎么也上不去。后来给你哥哥写了几篇吹捧的文章,他挺满意,给了我一些报酬,还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挣大钱,我一横心就答应了,来到乌岭,碰到了你……其实,跟你结合,我心情也挺复杂的。一开始,想着你是李子根的妹妹,跟你生活能借他点光,可又担心你像他一样为人……可后来才觉出你跟他并不一样,我也曾想跟你好好过一辈子,可是结婚以后,你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慢慢察觉你心里有别人,却不知道是谁,这也是我和齐丽萍……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去告诉他吧,是杀是剐我等着!

  尤子华说完垂下头,拉出一副挨打挨罚的架式。二妹心中却不知什么滋味,有恨,有悔,有怕,也有同情,有自怜。以前他是不敢跟她说这些话的,她也不能容忍他这么说,会和他翻脸。可现在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能做。她知道他说得对,自己的事情就是证明,他居然把亲妹妹当成工具……想到这里,她掉过头又呜呜哭起来。

  尤子华察觉了什么,轻轻走近她,试探着把手放到她的肩头:二妹,你怎么了,你哥哥把你怎么了?二妹,你是我的妻子,他到底把你怎么了,跟我说!

  情跟他说了:他……他居然让我去勾引省里的……你见过他,五十多快六十了,来咱矿总找我陪着,还总是色迷迷地盯着我,有时还动手动脚的……妈的,畜牲!尤子华听完终于忍不住痛骂起来,李子根,你还是人吗,你害了你妻子,害了你同乡,连你的亲妹妹也要害……我跟你不共戴天!

  二妹一下被他的话提醒,一抹眼泪抬起头来:子华,你说什么,他把同乡也害了,你是指……张大明?

  对,就是他,尤子华愤愤地说,和上次一样,不知弄到哪井里去了!

  这……是哪口井,快说呀?

  这我说不清,是昨天夜里的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巴不得妹,你要干什么,想救他?我得提醒你,这个人要是自由了,你哥哥就完了,第一个完的就是他!

  她顿时又心乱如麻,想站起来,却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量。尤子华慢慢凑到她身旁坐下,看着她的脸色轻声说:二妹,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乱,不知咋办才好,我理解,其实,我也一样啊。你哥哥做得实在太过分,这可是杀头之罪呀,连我也有份儿啊,他把咱们都害了……二妹,现在我后悔死了,这几年,为了他,我也干了很多犯忌的事啊,真有那一天,我也跑不了啊,你说,这可怎么办哪?

  二妹怔怔地坐在沙发里,对尤子华的话听而不闻。

  尤子华慢慢把手臂放到她的身上,—点点揽住了她:二妹,说起来,这世界上谁是最亲近的人呢,还是夫妻呀……我虽然对不起你,可我的心里,你还是最重的呀。我知道你跟你哥感情深,他对你也不错,可你看他干的是人事儿吗?我也曾跟他建议过,做事讲究点分寸,往安全上多投入点,可他不听啊……这回的事,也是他一意孤行,要是听我的,也不至于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啊!

  华的怀里不动,也不说话。

  尤子华轻轻地亲了亲她:二妹,让一切都过去吧,咱们重新开始,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对我说的,我一定保密,谁也不告诉,我的事,你……你也别告诉你哥哥了……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未来了,我已经看出,这乌岭不能长呆了……二妹还是充耳不闻,此时她已方寸大乱。眼前,哥哥的面孔和张大明的脸庞交替着不时闪过。天哪,他会在哪儿呢,现在是死是张大明还活着,志诚和肖云也活着,此时,三人已经凑到一起,靠得很紧,既为了取暖,也是心灵的需要。对他们来说,此时,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个已经成为一体,同生死,共命运。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又徒劳地挣扎一番,然而,直到最后一根火柴划完,还是绝望地坐下来。

  饥饿、寒冷伴着黑暗包围着他们。饥饿已经开始很长时间了,怛谁也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说也没用。可是,却做不了肚子的主,它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因为饿,人的体力也明显减弱,坐下来就不想动了。接着,又是寒冷。要说冷,也不能说太冷,井下是恒温,从不结冰。可是,因为黑暗,因为在地下,就有一种特殊的寒冷感觉挥之不去。后来,经志诚提议,三人凑到了一起,紧紧靠着,共同披一件大衣,让肖云坐在两个男人中间。这样可以使棉大衣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开始,张大明不同意,可志诚态度坚决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想别的了!这样确实有好处,因为肖云身躯较小,她再紧缩一点靠在志诚臂弯处,基本就占不了多少地方了。

  然而,促使三人如此紧密地坐在一起,寒冷只是外因,更重要的是三人的心灵拉近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都说了很多心里话,特别是张大明讲述了自己的感情经历后,使志诚一下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和崇敬。

  原来,才华横溢的张大明居然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不幸的爱情。此时,志诚似乎仍然听到他那低沉、平静的语调在轻声诉说。

  ……也许,是上天注定,注定我和她相遇、相识、相爱,而后,又痛苦地分离……不,还不能说是分离,而是这样一种既离未离的状态。

  我们的相遇既偶然又必然。说偶然,是我们原来素不相识,说必然,又和我的性情职业有关。肖云了解一些我的性格,我往往爱关心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事,写文章,也往往关注社会底层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发现不公正的事情,往往就诉诸笔端。这往往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可我怎么也改不了。

  我和她相遇,也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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