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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绝境》    作者:朱维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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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怎样才能离开这里,赶到平峦?目前,他孤身一人,是没有累赘了,可也没有人帮助。想来,平峦警方的人快到了吧!可是,还能指望他们吗……不能,现在谁也不能指望了。一切,只能靠自己。

  怎么办?

  一阵马达声传来。右手方向,一辆满载原煤的卡车驶来。

  没时间细想了,志诚迅速打定主意,把头上的安全帽扔掉,腰带也解下抛到一边,在车头从眼前驶过的瞬间,他飞快地从树丛中跳出来,跳上路,紧跑几步,脚下一跳,双手抓住了车尾护栏,随之双脚离开地面,翻了上去。

  卡车肯定已经超载,不但装着满满一车厢煤,上层还摆了一层装满煤块的麻袋。志诚悄悄移动了一下两个麻袋,在它们中间的缝隙藏下身来。他不知车去向哪里,可已顾不上这些,不管去哪里,只要能逃离乌岭就成。

  可是,正像他估计的那样,卡车行驶了十几分钟,就被拦住了。

  这是志诚从平峦来时经过的那个路口,路卡仍然设在那儿,而且比当时检查得还要严。这回,绝不是检查什么爆炸物品,而是在检查一个人……对了,上次他们可能也不是检查爆炸物品,而是以此为名检查有无可疑人,防止把发生矿难的消息泄露出去。

  志诚往前挪了挪身子,眼睛从麻袋缝隙中望去,见前边已经有十几辆拉煤车被堵住,正在接受检查。检查者有着装的派出所警察,也有戴着红胳膊箍的便衣……哎,那不是蒋福荣和乔猛吗?蒋福荣旁边的不是黑胡茬吗?原来他已经被救上来了。这样也好,要是长时间没人发现,不知会出什么事……真他妈怪,这时候还惦着他,现在他们搜捕的就是你,等抓到你时,肯定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和不安。

  稍稍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紧张起来。瞧,他们检查得是多么细致,不但把驾驶室里的人都叫出来一一端详,还爬到车厢上观察一番,连车底下都钻进去看一看。

  肯定藏不住了。

  怎么办?

  跳车逃跑?来不及了,他们就在前面,那么多人,有车有枪,很难逃出他们的手掌。跟他们拼?不行,别说你一支枪拼不过他们,就是能拼过也不能乱拼哪。在这种混乱局面下,误伤群众怎么办?再说了,如果真动上枪,他们把你一枪击毙,连个能说清真相的人都没有了。你死了不打紧,肖云和张大明怎么办?

  检查完毕的卡车陆续驶离,就要轮到这辆了,志诚正在着急,忽见远方一辆挂着警用牌照的桑塔纳疾驶而来,驶到路口停住,三个男子跳下车来。为首者五十出头,脸色苍黑,神情冷峻,身着一身严整的警服,肩上佩着一级警督的警衔。

  天哪,不是陈副局长又是哪个?

  志诚一阵狂喜,眼泪差点流出来。他终于来了,这回有救了。可刚要欠身呼救,心里有一根弦忽然弹了一下:不行,先观察观察再说,谁知他到底是什么面目……志诚听到蒋福荣亲热地跟陈副局长打招呼:哎呀陈局,啥风把您吹来了?咋不事先打个招呼啊?

  陈副局长客气地说:嗯,有点事不大……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蒋福荣啊,这……我们在检查……在搜捕一个罪犯!

  罪犯?什么罪犯?陈副局长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

  这……我们也是刚知道,矿里通知我们配合保安大队行动!这话回答得不聪明。陈副局长笑了一声:你们配合保安大队抓罪犯?蒋所长,你把位置摆错了吧?

  蒋福荣没有马上回答。陈副局长紧接着问:你们要抓的罪犯是谁,他犯了什么罪?我是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这个……有些事还没搞清,这个……这个人身份不明,我们怀疑他是逃犯,冒充打工的混进煤井,把保安给……蒋福荣的声音低下来,志诚悄悄从麻袋缝隙处抬起头来,见他正贴着陈副局长在耳语,手还不时地指指旁边的黑胡茬,黑胡茬也凑上去说着什么。志诚猜测,他们是以自己在井下收拾黑胡茬的事借题发挥。他在心里喊着陈局长,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在诬陷我!却不敢发出声来。

  志诚继续观察着,见陈副局长听完蒋福荣的话后,用惊讶的口气大声说:有这种事?转向黑胡茬,我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儿,他为什么打你,绑你?他都跟你说过什么?嗯?

  这话问得真有劲儿。黑胡茬结巴起来这……他……他……他没说,他好像……要搞破坏!

  破坏?破坏什么,炸矿井?那为什么不及时向县局报告,他要是个恐怖分子怎么办,你们耽误大事了!陈副局长笑了一声,真要是恐怖分子,人家早有周密计划,能藏到拉煤车里让你们抓?边说边向前面的卡车走去,我不是批评你们,县局早有规定,有什么情况必须及时报告,可你们就是不听!你们设卡查车还可以,怎么能说是配合保安大队呢,这不是违法吗?他们有什么权力设卡?要有懂法的一告,你们准蒙。我来了就不能眼看你们犯错误,由我来指挥吧,有责任都往我身上推……哎,这辆车坐几个人,都是干什么的,发现没发现可疑人……陈副局长在问前面那辆卡车,一个声音回答着:我是驾驶员,他是副驾,我们每天都来矿里拉煤,他们认得我们!

  那你们车上拉没拉别人?

  没有,不信您上去看看!

  我当然要看!

  志诚从麻袋缝隙中看去,见陈副局长上了前面那辆卡车顶,大略看了一眼就下去了没事儿,开走吧!

  前面的卡车开动了,他又走向这辆,向驾驶员问着同样的话,然后,同样登上右侧脚踏板,上了车顶……于是,他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睛。志诚清楚地看到他吃惊的眼神,正要欠身说话,却见他把手指放到唇边,手向下轻轻做个按的姿势。

  那是隐藏的意思。

  志诚下意识地按陈副局长的意思办了,继续伏在麻袋的缝隙里一动不动。

  陈副局长很快从卡车上跳下去,嘴里大声说着:这车是不是超载呀,要是交警看见非罚你不可……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走吧!

  驾驶员的声音:谢谢局长,我们懂法,哪能把罪犯藏到车上呢!

  卡车慢慢启动,慢慢加速,驶过路口,向远方驶去。

  志诚感到不可思议:就这样轻易地从乌岭煤矿逃出来了?

  陈副局长的表现也不可思议,他为什么那么做?他明明认出了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接过自己的电话,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却为什么不采取任何行动,莫非,他也是李子根的人……不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他不可能放自己走。可是,如果他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为什么不站出来保护自己……虽然想不明白,可志诚还是为逃离乌岭而庆幸。现在,他只盼着卡车快些开,尽快远离这里,远离这黑暗之地,再想办法取得援助,救出肖云和张大明。

  半路上,他产生跳下车的想法。他担心这辆车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会导致自己最终暴露并被抓获。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跳。因为,他来时坐齐丽萍的轿车,一路上又是聊天又是想心事,也没注意道路特征,现在车往哪里开都不知道,贸然跳下,别说难以搭别的车,现在这样子被人发现,恐怕真会被当成逃犯。顺其自然吧,一切等远离乌岭,停车时再说吧。

  可是,车一直没停,一路平安地向前驶着,太阳渐渐升高了,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的神经渐渐放松了,居然躺在麻袋的缝隙中睡着了,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车猛然停住,才悠然醒来。

  醒来时,他居然打了个哈欠,一时想不起身在何处,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前面传来吵嚷声,他清醒过来。

  又是一个路卡,有人在拦车检查。

  他的心再次提起来。

  志诚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悄悄抬头向前看去,发现不远的前方出现一座城镇……天哪,那是平峦,这里是平峦城郊。自己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齐丽萍。当时,他乘坐着宝马潇洒地前往乌岭,是他们的座上宾,现在,却像做贼一样狼狈不堪地逃回来,差点成为阶下囚。真是人生如梦啊!

  和乌岭那个路口一样,前面同样被堵了一溜车辆,正在接受检查,检查者也和乌岭那边一样,多数是便衣汉子,也有几个警察。

  看到几个警察的身影,一种亲近感涌上心头,志诚真想跳下车亮明身份,请求他们援助。可是,他却没有动,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对这块土地已经有所了解。在这里,一切都不要轻易相信,他们是穿着警察的服装,可你能保证他们完全履行人民警察的职责吗?陈副局长的暧昧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瞧,那个瘦长条子不是汤义吗……车下,司机对话的声音传上来。

  今儿个是怎么了,在乌岭那儿检查,到这儿又检查,到底出啥事了?

  谁知道,刚才我上前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有人从乌岭携带炸药下来了,要查这个人!

  可乌岭那儿说是抓什么罪犯哪,他们抓的是不是一个人哪?志诚心中生起深重的悲哀:这是怎么了,我好端端一个刑警,怎么成了逃犯,我犯了什么罪,到处设卡抓我,连警察也参与其中。这一切是真的吗,真有这种事发生吗?我是不是在做噩梦啊?不,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瞧,那几个人已经走过来,向这辆车走来。

  怎么办?束手就擒抑或反抗逃跑……要不,就亮明身份站出来,看他们敢把你怎么样……不,这么做和束手就擒无异。

  那么,逃跑?可是,能逃得了吗?

  鱼死网破,说什么也不能这么让他们抓住。反正这里离县城已经不远了,只要逃到县城,就有希望……志诚向路旁看了一眼,还好,是片玉米地,还没有收割,如果跑进深处藏起来,也能遮住身子。

  志诚边想边开始行动:身子像条虫子般从麻袋缝隙中向车尾蠕动。他听到了卡车前面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你这车上拉人没有……这时,志诚已经蠕动到车尾,手攀车厢护栏,悬挂着身子,跳下地。尽管他努力减小声音,可还是被前面的人听到了。有人喝了一声谁……快,车上有人跳下来!

  随着喝声,一个人影从车角拐过来,志诚连看一眼都来不及,拔腿就向路旁的玉米田里逃去。后边顿时响起大呼小叫声:站住——快,是他,快追,别让他跑了……更多的脚步声奔来。

  这时,志诚把一切都拋到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字逃!一时之间,他就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野兽一样,在玉米田中飞奔,而且,感觉不到累,两脚就像生了风一般,觉得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声渐渐变远,然而,还不容他庆幸,远处一个声音传过来:快,把这块地包围,所有路口全堵住,绝不能让他跑了!接着是零乱的脚步声奔向各个方向。

  志诚被包围了。反抗是徒劳的。他干脆站住不动了,任人给他戴上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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