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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绝境》    作者:朱维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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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细情我也不知道,听他们说,她好像是从清泉那边来的,还化了装,可被我们的人认出了,就把她……把她带来了。现在她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撒谎天打五雷轰!刚才,我是一个人守在这里太憋屈,忍不住骂了几句,您别往心里去!

  听起来,他的话是真的,连她的行程路线都对……可她怎么会暴露呢,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呢?她现在怎么样了?看来,这小子只是他们的一个小卒,也就是打手之类的角色,详情恐怕真的不知道。

  志诚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到井上去寻找她,解救她。可心头还有些疑云未消:好,这件事就到这儿,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派你守着这个巷道,这巷道里边出了什么事?

  这……黑胡茬迟疑着说,这……我不敢说,我要是说出去,大哥知道,得要我命!

  志诚冷笑一声: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你好受!跟你说吧,那位女记者是我妻子,为了救她,我什么都敢干。至于你们那个狗大哥,不就是李子根吗?我也不会饶过他!我已经通过电话把这里发生的事向上级做了报告,省公安厅已经派出很多警察秘密潜人乌岭,外面有我很多弟兄,他的子也不会长了……志诚真真假假一番话,把黑胡茬弄得如坠云雾之中,仰在地上,大瞪着眼睛望了他片刻:这……那我就说吧,不过,你出去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其实,就是这巷道惹的事……张兄弟,张兄弟,你在哪儿……黑胡茬刚要说话,外面忽然有喊声传来。他张嘴要喊,被志诚一把将嘴捂住了:妈的,你敢喊,我憋死你!

  说着连他的鼻子都捂住了,还使了使劲儿,黑胡茬憋得直吭哧。志诚松了松手,压着嗓子问还喊不喊了?他拼命摇头以示求饶。志诚这才放开一只手,从他的内衣上扯下一块布,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然后舒口气站起来,转过身,见一个人影已经走进巷道,正向这边望着。志诚答应着急忙走过去,人影刼闪出巷道不见了。可是,志诚已经认出,他是赵汉子。

  志诚有些心慌,回身对地上的黑胡茬说:对不起,先委屈你一下了!说完急急冲出巷道,果然看见一个人影正匆匆向工作面奔去,不是赵汉子是哪个。志诚急忙在后面轻声呼喊:赵大哥,赵大哥——赵汉子脚步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而是逃跑般地奔向工作面。志诚心说坏了!只能紧跟在后面奔过去。然而,等他赶到时,赵汉子已经没事似的挥舞着铁锹干起活来,对他的归来连问也不问。倒是豁子不高兴地大声道新来的,你这泡屎拉多半天了,是不是把大肠头子都拉出来了,把赵头儿急坏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又对赵汉子说,大哥,今儿个得扣他工钱,要不我可不干!

  赵汉子却头也不抬,一边干活,一边不耐烦地对豁子道:干你活儿得了,想当我的家呀?

  豁子说:这……你这是……可他耽误这半天,少干多少活,那不得我们大伙背吗?谁也不是他三叔二大爷,凭啥替他出力呀!赵汉子仍然不吱声,志诚急忙把话接过来,对大家赔笑道:这……对不起大伙了,我有点大肠干燥!又对赵汉子说,这样吧,大哥,工钱你该扣就该,我一点意见也没有……不过,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哥说说!

  赵汉子头也不抬啥事儿啊?咱们下井是干活挣钱来了,哪来那么多事?有事就说吧!

  大哥,我想单独跟你说!

  赵汉子没办法,只好停下手,抬起头,戒备地看看志诚:啥话呀,还背着人!

  志诚用命令的眼神盯了他一下,转身向一边走去,赵汉子只好振着。志诚走了几步,估计别人听不到了,才站住脚转过脸盯着赵汉子问赵大哥,刚才的事你看到了吧!

  赵汉子盯着志诚的脸不说话。

  我猜,称已经认出我是谁了,对,昨天早晨我们见过面,我就是那个人。我是个警察,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刚才……你……赵汉子嗫嚅了一下,突然换成坚定的神情,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明白你说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摆手打断志诚的话,换成挺大的声音道,就这事儿啊,既然肚子不好,那就先上去吧,不过工钱得扣然后不由分说回头叫起来,豁子,豁子,你过来,送他上去!

  实在出乎意料。还没容志诚做出反应,豁子已经走过来,大大咧咧道:操,你这小子,毛病可不少,先是肚子不好,接着又大肠干燥,一个班没干完就要上去,你他娘的是折腾俺们来了吧!

  赵汉子没好气道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他头一次下井,走岔道儿咋整,你快点送他上去!

  赵汉子说完,掉头向工作面走去,脚步坚定,头也不回。志诚瞅着这个人的背影,实在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他的决定却正是自己要做的,那就是快点离开这里,去解救肖云。豁子走过来还看他妈啥,你不是急着上去吗,走吧!

  志诚跟着豁子向前走去,经过那个巷道口时,想起里边还捆着的黑胡茬,心里说:对不起了,等事后再解脱你吧!又想起巷道里边的秘密,边跟豁子往前走边试探着问:这个巷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许进?

  豁子看了志诚一眼:不是说过你了吗,知道得多死得快,咱挖煤挣钱,和自己不沾边的事管他干啥?只要咱好好活着就感谢天老爷了,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过一天少两晌,过一天乐和一天……哎,你说媳妇没有,睡过女人吗?要是没睡过哪天我领你去—趟姐妹洗头房,保管让你一辈子忘不了……别听赵头儿那一套,咱们吃着阳间的饭,干着阴间的活儿,不知哪天就完了,连女人都没沾过,不是白活一回吗?对了,你不是问那个巷道的事吗?哎,我跟你说,咱这里井上井下可不一样,我说的话都在井下,上了井就不能乱说了,你要是乱说,出了事可得自己担着。前些日子,那个巷道出大事了,好几十条性命丢在里边了……咱们干这行的,谁敢保证没有这一天?所以,就得趁活着的时候找乐子,攒钱没用,人死了,有多少钱你还能花吗?

  这豁子是个饶舌的人,而且意识流,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好不容易绕回巷道上来,可刚说了两句又流走了。为了从他嘴里多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志诚尽力往自己关心的事情上引:哎,井下这么危险,有没有女人下来过?

  你竟扯,豁子说,哪个女人敢下来?再说了,也不能让她们下啊,大伙都知道,女人下井不吉利,能让她下吗?前几天来了个女记者要下井,说啥也没让她下!

  很容易达到了目的。志诚急忙追问女记者,她也要下井?

  是啊,她说要体验一下我们煤黑子的生活,要不是我们硬挡着,非下来不可!

  不用问,肯定是她。志诚忍不住追问起来后来呢?她都干了些什么?

  没干啥,说是来了解一下我们的生活,要写什么文章,跟几个人唠了唠,我想跟他唠没捞着机会,后来就走了!

  话脱口而出,想收也来不及了。豁子却没在意我哪知遵啊,一定回去了呗……你咋这么关心她呀?嘿,可惜你没见着她,个儿不高,长得要说多漂亮也不是,可那味道和洗头房的小姐就是不一样,她要是跟我睡一觉,花多少钱我都干。你想想,要是能和女记者睡一次多牛,一辈子也算没白活……志诚气得差点骂出声来,拳头也攥紧了。真是环境改变人,下井不到八个小时,他发觉自己变得粗鲁起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弩火,顺这个话题往下问: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见见这个女了,哎,她走了就没再来过?

  豁子嘿嘿一笑:咋的,你也馋了吧。可惜过这村设_了,你没这命。你想想,人家一个女记者能随随便便来咱粒来兼稱?就是来了你能接触上吗?还不是干眼馋?算了,挣俩钱?寨機自己老婆睡吧……都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可我他妈的还是赛欢长得好看的……哎,你老婆长得到底啥样?

  志诚心中油然生出几分骄傲,笑了一声说:还行,跟你说的这位女记者差不多!

  豁子乐了:你这小子还挺能逗,咋的,惦上女记者了?对了,她说以后还来,到时候你跟她近乎近乎……志诚心中暗骂广妈的,你知道个屁,她就是我老婆!

  也许是走过一遍的缘故,也许是上比下容易,也许是心里着急,往回返远不像来时那么紧张了,那个很陡的斜坡也顺利攀了上去。很快,下井时的那个井口到了。正好,一桶煤就要装满。豁子站住脚道老兄,上去吧,不用我_吧!

  志诚急忙说不用,又向他道了声谢,然后蹬上铁桶。因为已经装满了煤,也就不必站在铁桶的边缘,而是站到中间部位,双手抓紧钢丝绳。这就比下井时安全多了。豁子拉了三下悬着的绳子,上边隐约传来铃声,铁桶开始缓缓升起。于是,又一阵恐惧感电流般流过全身,然而与下并时相比轻多了。看来,人的适应性可真强啊。

  在焦急的祈祷中,铁桶一点点上升,上升,渐渐地,头上的井口变大了,有亮光射下来,终于,井口就在头上了,在脚下了。志诚的双脚终于离开铁桶,站到了坚实的土地上,身心也沐浴在天光下。虽然是午夜时分,井口旁只有昏黄的灯光,黑黝黝的煤堆,可志械仍然感到一切是那么美好。是的,能够生活在天光下是多么美好啊,空气是这样的清新,灯光是这样的明亮,头上的苍穹是这样的广阔。志诚回望一眼那黑色的井口,想着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深为自己重新出现在天穹下而庆幸,暗暗说道:但愿这辈子再也不下去了!可是转而又想:如果命运真的注定你要过这种生活,每天都要过这种生活,直到生命的终点该怎么办呢?你为了寻找妻子下井一次,就这般感受,那些每天都要下井,永远也不能逃离这种生活的人怎么办呢……这么一想,一种羞愧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他还是不能欺骗自己,还是为能逃离那黑暗的地下而庆幸!

  志诚急着寻找肖云,跟井口两个年轻人应付了两句,就急急离开井口。快接近工棚时,一股肉香非常诱人地飘过来,一下激活了已经饿得麻木的胃,他再次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饥饿。于是,双脚改变了方向,一边贪婪地吸着这香味,一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奔向伙房。心里还说: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干,饿着肚子不成,一定要先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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