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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书籍名:《绝境》    作者:朱维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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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歹熬到中午过去,志诚急急赶回客运站,等问事处窗内中年妇女的身影一出现,就急忙奔过去:同志,去乌岭煤矿的车修好了吧,什么时候开?

  中年妇女看了志诚一眼,态度变得客气起来:对不起,我刚刚问过,还得等一会儿!说完还自言自语地说,也真怪,要是修不好也行,给个准话儿呀!又歉意地对志诚说,您再等一会儿吧,等到两点,如果还没修好,恐怕就发不了啦!

  怎么办?只能继续等下去。

  然而,两点到了,回答说:还没修好,不过,说快了,再等一会儿吧。

  一直等到三点半,这回有准确回答了:车还没修好,今天发不了啦!

  什么?

  问事处的窗口一关,中年妇女的身影消失了,一些旅客不甘休,围着问事处吵嚷着不肯散去。

  志诚冷笑一声,心里却发誓:无论如何,我今天非去乌岭煤矿不可!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那头的人接了:喂?

  ;是杨副局长。他曾两次说过,有事需要帮忙就给他打电话。现:在需要他了。

  然而杨副局长却无法兑现承诺:这……我正在外地,今天回不去了……我看,你就再等一天吧……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上忙,要不,你去找汤义吧,看他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找他?志诚眼前闪过汤义那张瘦瘦的脸,心里一阵反感。不,不能找他,找谁也不能找他他失望地关了手机。心想,看来,真得步行了。

  可是,这时手机自己响起来。志诚拿起来看看,号码不是很熟,放到耳边才知道是陈副局长广怎么样,到乌岭了吧,找到你爱人了吗?志诚心中又燃起希望,对着手机大声道:陈局长,我还没离开平峦呢,去乌岭煤矿的汽车坏了,今天发不了啦!

  陈副局长沉默了,片刻,用琢磨不透的语调说:往乌岭去的车很多,你想法搭个便车吧,要是身上钱够,也可以雇一辆出租嘛,估计三百二百也够了……要不,你就再住一天,等明天再去……志诚没等他说完就抢过来:不,我今天要赶到乌岭,就是用脚量,也要赶到!

  祝你好运……不过,真要实在有困难,再跟我联系!

  志诚道一声谢,大步离开客运站,向街上走去。可刚走了两步,手机又响起来,一看号码,是杨副局长打来的。他关切地问:怎么样,想到什么办法了吗……什么,搭车,雇车?这……你可真是,我看,还是住一天再走吧……你这人真挺犟……实在对不起,刚才我问了一下治安大队,他们的车也出去了……到乌岭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跟我联系!

  两个副局长的态度和腔调差不多。都说帮忙,又都帮不上忙。

  志诚决定先想办法搭车,实在搭不成,豁出来雇车。他就站在往北的路旁,每过一辆车都扬起手。可拦了几辆不是去的方向不对,就是车里坐满了人,多数根本就不停车。二十多分钟过去,也没拦住一辆车。他正想回城雇出租车,忽听几声喇叭响,一辆闪着华贵光芒的宝马从城里疾驶而来,车上还挂着警用牌照和警灯。志诚心中一喜:天下公安是一家,这可好办了。可是,想伸手拦车,又觉得车的档次太高,估计里边坐的警官身份非同一般,有些犹豫,手臂似伸不伸地放在身旁。想不到,轿车停住了,车门打开,一个女人漂亮的面孔露出来,接着惊喜地叫出志诚的名字:志诚,你怎么在这儿?

  志诚心如擂鼓:真的是她,他的警校同学,他的初恋,他尘封心底的创伤。分离已经八年了,他已经淡忘了她,她却突然在眼前冒了出来。

  志诚真有一种梦境中的感觉。

  她在微笑,在说话:志诚,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到平峦来了,要去哪里?

  志诚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努力平静地回答:这……我要去乌岭。

  是吗?太巧了!她秀美的眉头一挑,眼睛里现出惊喜,你也去乌岭……那还傻愣着干什么,快上车!

  太巧了,她居然也去乌岭煤矿。看来,今天肯定能抵达了,而且乘坐这辆豪华的宝马,还有一个漂亮的女警官驾车。

  志诚暗自庆幸:真是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可是,是不是巧得过分了……他没有细想。此时他最关心的是如何快点赶到乌岭。他欣然接受了邀请,坐到副驾位置上。此时,他再次产生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齐丽萍关上车门却没有马上启动车,而是扭头看着志诚:真让人想不到。你怎么冒出来了?为啥不坐公共汽车,跑到这里来搭车?

  志诚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没办法啊,你们乌岭不欢迎我。昨天没赶上车,今天早早去了客运站,公共汽车又突然坏了,逼得我只好这么办。还好,碰到了你!

  她看看他的脸色什么事这么着急?办案吗?乌岭最近没出什么案子啊!

  志诚说:案件没发生在你们那里,可是和你们有关,我要找一个证人……志诚把赵刚的案件大致介绍了一下,齐丽萍听完后点点头:啊,好像听所里议论过这事。有点不相信地一笑,就这点事?又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手机,让他们先查一查,免得你着急……对了,你要找的证人叫什么名字……这大林子肯定不是正式名字,恐怕不好查。不过,知道是六号井的就好办,让他们先替你查查!她按了几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另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将车启动:是我,有个事你们查一下,我有一个同学从外地来,是警察,要找一个人取证,说是六号井的,叫大林子……多派些人,到矿井去问一问……打电话的时候,她姿态优雅,很有点白领丽人的风度。关机后瞥志诚一眼说:你放心吧,如果这个人在,一定能找到!说完又侧过脸看看他,用一种异样的声调说,怎么样,结婚了吧,哪个女人嫁给你,一定很幸福!

  志诚被这话剌痛了,完全是下意识地反诘道:哪能跟你比,嫁个富翁你不是更幸福吗?你们过得怎么样,一定很好吧!

  她没有回答。车启动起来,并加快了速度,宝马无声地向前驶去。片刻后,录音机打开了,车里响起毛宁忧郁而动人的歌声广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无助的我已经疏远了那份情感,许多年以后才发觉,又回到你面前……听着这歌声,志诚的心微微颤抖起来,深深的怅惘和苦涩突然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

  轿车无声地向前驶着。她的驾驶技术很好,娴熟自如,一举一动显得潇洒而优雅。车内只有他和她,她身上的香气不可遏制地袭来,并努力渗人他的躯体,他的神经,他的内心。感受着这种气氛,听着毛宁忧伤的歌声,志诚再次产生梦幻般的感觉。为了抗拒这种感觉,在歌声要反复时,他伸手关了录音机,从这种氛围中挣扎出来,竭力不动感情地问她这台车……是你的吗?

  她眼睛看着前面,轻笑一声嗯!

  语调平静,好像是说,这算不了什么!

  志诚终于冷静下来,瞥了她一眼再次问:怎么不回答,一切都好吧!

  她不答反问你看呢?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

  志诚没有回答,因为,她的话揭开了他心中已经平复的创伤。当年,他们决定分手时,他曾经痛苦而愤怒地对她说过:你选错了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到警校报到的第一天,志诚就认识了她。警校本来就是雄性世界,女同学寥寥可数,即使普普通通的女性也成了宝贝,何况如此出色的她。听说,她有个舅舅在家乡当县长。然而,他万没想到,她却主动靠近了他,逐渐占据了他的心,使他不能自拔,最后,又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痛苦然后飘然而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志诚来说确实是这样。早在上中学的时候,他已经从现实生活中体会到世态炎凉,知道在这个社会里人的地位和生存状况很大程度取决于家庭背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知道要想有好一点的命运,只有努力学习这惟一的途径。为此,他在中小学阶段学习就非常出色。高中毕业时,本可以考上大本,但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当警察不受欺负,而且还有瞥察津贴,发服装,当然,也有什么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等理想主义的激励,所以他选择了警察学校。入学后,他门门都学得非常出色,成为全校闻名的高材生。最初,她偶尔向他请教几个学习上的问题,他没有多想,每次都耐心地辅导解答。可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多,课间和课后,她经常会悄然来到他身边,手中拿着课本,提出几个问题向他请教。他注意到,最初,她的问题还有些意义,是学习上的重点和难点,到后来,一些很简单、稍加思索就会明白的问题也来找他,而且,每当他讲解问题时,她那双如水般的明眸就会时常偷偷地落到他脸上。有一次,他被她看得走了神,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目光不由自主与她碰到一起。当时,她的脸刷地红了,他的心也一阵狂跳。

  他也是一个年轻人,在这方面当然不是傻子,可是,在幸福和自豪的同时,他总是有点将信将疑:她怎么会看上你呢,或许,是她不了解你吧!于是,当有一天她再次拿着课本来到他身边,讲解完问题后,他装作无意地谈起了自己,谈起自己的家庭和内心世界。想不到,她听后反而把心和他贴得更紧了。还记得,她听完后激动地低声说:这算什么,好歹你是省城人,你知道我的家庭是什么情况吗……激动之下,她向他说了实话。原来,她家在乡下,父母都是农民,父亲还抱病在身,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因为穷,哥哥快三十了还说不上媳妇。她也没有什么当县长的舅舅,那是她来省城上学后害怕别人瞧不起才这么说的。其实,她选择上警校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为多挣那几十块警察津贴。另外,她没有钱买档次高一点的衣服,警校发的一身警装就解决了这一问题,使她避免被人嘲笑……当时,她说完后还脸红红、泪汪汪地对他说:我跟你说了这些,你可不能瞧不起我呀!

  当时,志诚忘情地拉起她的手说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咱们家庭虽然穷,没有地位,可咱们不能没有志气,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一个人的价值并不是取决于他的家庭,而是取决于自己,取得于他的心灵,他的追求。你不要自卑,我觉得,其实你比一般的女生要强……她感动得流出眼泪,就像有些蹩脚电影里的女演员那样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你……真好!

  从那以后,他和她的距离明显拉近了一大步,并对她产生了真挚的感情。他觉得,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也就是从那以后,虽然他自己并不宽裕,却总是在生活上力所能及地帮助她。尽管谁也没有言明,可他还是觉得与她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也是从那以后,她变得比从前快乐了,也不怎么忌讳别人的目光了,经常当着同学们的面找他,有时学校搞测验,要求不那么严格,她会当着别的同学面,把他答完的卷子抢过去一阵猛抄。这使他有些尴尬,也有些得意。到第二学年,二人的关系在同学们中间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你现在做什么,还当警察吗?

  她笑了一声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说过,对这身瞥装我还是有感情的。怎么,不像吗?

  志诚干笑一声:像,也不完全像。头发长了一点,还烫过吧。这可违反警容风纪的规定啊!

  她也笑一声:你呀,还是那么认真,都八年多了,难道社会一点也没改变你?

  他沉默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它只能改变我的外表,不能改变我的心灵。我不像有的人,警装穿在身,心已不是瞥察的心!

  话中带出一点锋芒。她却没有恼火,反而理解地一笑:志诚,你不能用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所有人。实在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你那样,恐怕,这也是我们……话只说了一半,可他已经听到了未说完的那一半。那就是这也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她说得对,是的,是这样。

  志诚向前面的倒视镜中看去,看到她在笑着,可是好像笑得有些勉强。他还发现,她的神情中似乎有些忧郁,有些不安,好像还有些紧张……不知为什么,他感到她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她的潇洒和快乐好像是有意做出来的,是表演给自己看的,是用来掩盖内心不安的。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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