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其实，与其说他是记不起来了，还不如说他是不愿再回忆起那段恐怖的经历。
那次变故以后，这里的一切就荒芜了，除了那可以在阴间里游走自如的杀人雾之外，这里再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本来，一切就该到此为止了，但是，十年前张文一的一次科考之行，在内蒙古深山腹地挖出了一座古墓，那座墓的主人正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儿阿剌海别吉，而这位三公主的墓里，有一块石碑显然又暴露了一些历史本不愿暴露的秘密。
那次，张文一就是根据石碑上的内容，知道了关于“玉鬼”的秘密，这个“玉鬼”也就是后来丁史他们在石包里偷出的那块玉。发现“玉鬼”的存在，是以后所有事件的导火索。
但是，那时候张文一还不知道在索伦河谷的某片老林子里，有一个叫作“阴间”的地方。事实上，“阴间”就跟三公主的大墓一样，也同样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也许这就是他逃脱不掉的宿命，注定这一切必须由他来揭示。
由于索伦河谷正好处于张文一当年标注的可能有矿的地方，于是科考队也驻扎到了这里，但是他们行进到飒口时就出了事，有三个队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林子里的雾给吃掉了。从那以后，大家都说那老林子里有鬼，不能走近。可是张文一坚持说飒口的地下有矿，因为地表数据分析显示出那地下正有一条矿带处于活动阶段，于是，他力排众议，安排科考队在飒口附近继续勘探，而他则孤身一人潜入了飒口。
事实证明，他的推断没有错，他确实发现了一条不稳定的矿带，由多种稀有矿石组成，呈Z字形向地下深处延伸。并且，这条矿带围绕着一个地下火山的喷射口，正是由于地下火山不定期的活动，才会使得这条矿带的活动规律不明显，呈现时有时无的状态。
不止如此，他同时还发现了萨满教的“阴间”，发现了日本人残留在这里的实验室，发现了一个与在三公主大墓里所看到的石碑内容相差无几的祭文，从而知道了那块“玉鬼”的下落。这个发现对他来讲，实在是太刺激了。
彼时已是张文一率队的第四次科考了，他们在索伦河谷驻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张文一以各种借口拖延时间，让科考队一次一次去附近勘探，而自己则总是不见踪影。这种情况很快引起了素素的注意，她对她最亲爱的老师再了解不过了——他一定有事瞒着大伙。于是，在某天晚上，她悄悄跟踪了张文一，终于洞穿了一切。
张文一对她说，这个“阴间”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奇地方，有一种奇异的磁场，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把这里的矿带暴露出来让勘探队来挖掘，因为他在这里发现了更需要密切留意的东西，那就是日本人留在实验室里的那堆资料。
关于日本人的突然死亡，张文一只能猜测是死于那种浓雾。那浓雾其实不是普通的雾，它的名字叫“耶鲁里”。
“耶鲁里”是萨满教创世传说里的一种恶魔，它有九个头，并且长着九张极其可怕的脸。据蒙古史诗《天宫大战》记载，每当耶鲁里出现的时候，就会“浊雾滔天，禽兽丧生”。如果非要给个科学的解释，那么这种雾气极有可能是受到一种怪异磁场的影响，因此雾里带有一种腐蚀性物质，并且随着时间、地点的不同，毒性也不同，当然，有时也可能是无毒的。至于它为什么会把人吞噬进去，这就没有人知道了，但是，素素和张文一都曾亲眼见到，那雾里有一张巨大的嘴巴。
说到那个奇怪的磁场，其实就是那条矿带引来的，倒并不关琉璜火池的事。琉璜火池的活动只是加速了那条矿带的显象，起到推动作用而已。这一点，素素正好纠正了古教授之前的推断。
那五个萨满巫师身上所出现的返祖现象、死尸的突然起尸、唱歌的巫婆影像等等这一切，可能都跟这种磁场有关。当然了，很多事是他们直到现在也无法解释的。
素素当时也曾询问张文一，发现了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没有给组织上发电报？张文一看着她，神色非常严峻，说这件事不能这么快急着上报，因为事关重大，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能让国家冒险。
后来，他说服素素留在“阴间”，任务是注意那条暗河水流的流向问题，只要一发现河水开始倒流就给他发电报。这么做的具体原因他没有交待得很清楚，只含糊地说，河水倒流是不妙的信号，这预示着那石碑上所说的关于“玉鬼”的预言会再现。
对于这位恩师，不管他说什么，素素都认为是对的，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因此也没有再多问，就这样同意了。当时，张文一说的是“很快就会再见面”，但是，她一等就等了十年。
这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这个暗不见光、阴暗潮湿的鬼地方，惊恐地躲避着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的耶鲁里，像个鬼魂一样四处游走，从一开始的慌张失措到后来的麻木沉默，十年的寂寞，还给她的是身体上的严重变形，她的骨骼被湿气浸泡得松软无力，让她完全可以像蛇那样蜷缩在任何地方。
素素的述说到这里告了一个段落，她低头看着自己大腿以下的部分，沉默不语，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人类生而具有的自卑。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佛爷在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一句：“你的老师不可能再回来了，他已经让你空等了十年，如果今天不是遇见我，你是不是还要再等下去？”
素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佛爷，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从小就与自己最亲的人。
佛爷知道这就是她给的答案，脸上现出愠怒的神色：“你记不记得，我抚养你长大用了多少年时间？你跟他在一起才有多长时间？你居然为了他选择背叛我？”
“不是背叛。”素素终于说话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辉，声音充满无奈，“我只是想做个有信仰的人。”
佛爷听了她这样的回答，扑哧一声笑了，边笑边说：“你知不知道，有信仰的人最后都必须为信仰而死？信仰是什么？信仰就是他妈的要人命的东西！”
“但是我知道，没有信仰的人是最可怜的，因为他们从来不曾有过内心。”素素说。
“这也是张文一教给你的？”
“是。”素素平静地点点头。
佛爷敛住笑容，厌恶地瞟了她一眼，转过身去，看着前方的水域，嘴里的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张文一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唱：
没有辕的车，人往哪儿坐？
灵魂被鬼捉走，人怎么能活？
回来吧，宝贝的灵魂，
花衣勃额，为你治服了恶魔。
一想到那个站在树下狞笑的阴森森的老太婆，丁史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