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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铁板

书籍名:《亚森·罗宾探案集3》    作者:莫里斯·勒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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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我们必须在此再次提起那一系列凶杀案在法国、欧洲乃至全世界激起的义愤。人所共知——因为两天之后,柯斯莫·莫宁顿遗产案就登上报纸头条了——就获知发生了四起凶杀案。无可厚非,是出自同一凶手,杀害了柯斯莫·莫宁顿、韦罗侦探、弗维尔工程师和他儿子埃德蒙。是同一凶手,似乎受到命运的报复,脑袋突然短路,分别在一块巧克力和两只苹果上咬了一口,留下了难以诋毁,让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的罪证:牙印——虎牙的印痕!

  在这场残忍的杀戮之中,在这场天昏地暗最惨凄的悲剧时刻,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最怪异的形象。这是个英勇的冒险家式的人物,智慧超群,洞察力极深,在几个钟头里,就解开和理清了一部分杂乱无章的情节。他预感到了柯斯莫·莫宁顿的被害,预告了韦罗侦探的死亡,亲临犯罪现场,把那个一口白牙和牙印正相吻合,就像首饰上宝石和托子紧密合缝一样的邪恶女人送交司法当局。在立下这些勋绩的第二天,他拿到了一张百万元的支票,最终还可能获得一笔巨额遗产。

  于是亚森·罗宾复活了!

  因为公众并没有看错人。他们凭着神奇的直觉,早在别人对案件认真研究,认为亚森·罗宾的复活真有可能之前,他们就宣布:堂路易·佩雷纳就是亚森·罗宾。

  “可亚森·罗宾早死了呀!”怀疑者辩驳道。

  公众回答说:

  “是呀,从卢森堡边境附近烧毁的一座还冒着烟的小木屋灰烬下发现了多洛雷·克塞巴赫的尸体,还有一具男尸,警方断定是亚森·罗宾。无疑,这是亚森·罗宾制造的假相。他由于难以言说的原因,希望人们以为他死了。一切迹象也表明,警方承认他已死亡,并使之合法,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摆脱这个总是跟他们作对的人。至于迹象,有瓦朗格莱透露的秘密,他当时已经担任行政法院院长。还有卡普里岛的神秘事件。当时德国皇帝遇到塌方,被土掩埋,被一个隐修士救了出来。据德国人透露,那个隐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亚森·罗宾。”

  在这件事上,怀疑者又辩驳道:

  “就算是吧,可是请你们读读当时的报道。十分钟后,那个隐修士从台伯河岬角顶上投入水中。”

  公众回答道:

  “的确是这样,但是并没发现他的尸体。而且众所周知,一艘船在海上航行时,在沿岸地区救起一个向它发信号的人。那艘船是开往阿尔及尔的。那么,请你们查看一下日期,并注意二者之间的微妙性:那艘船到达阿尔及尔没几天,一个叫堂路易·佩雷纳的人,就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那人,在西迪贝拉贝加入了外籍军团。”

  不得不说,报纸引发的这方面的论战的措辞严谨,大家都忌惮这个人。记者们都对各自的文章里有一定的保留,以免太过于直白地断定佩雷纳就是亚森·罗宾。但是关于他在外籍军团当兵那一节,关于他在摩洛哥居住那一段,他们却添油加醋了一番。

  德·阿斯特里尼亚克少校开口了,其他军官,佩雷纳的其他的战友也叙述了他们所了解的他的事迹。报纸发表了有关他的奖惩记录。而那本被称为《英雄业绩》的书几乎成了名人留言簿,其中每一页都叙述了他那可赞可叹的英勇事迹。

  三月二十四日,在梅狄乌纳,副长官波来克斯罚战士佩雷纳关四天禁闭,理由是“无视命令,在晚点名之后外出,打倒了两个哨兵,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带回了在一次伏击战中阵亡的中士的尸体。”

  命令公文的旁边是上校的批语:“上校命令对战士佩雷纳的处罚加倍,但对他的行为予以嘉奖,以此表示对他的祝贺与感谢。”

  贝尔—勒希战斗之后,法尔代小分队面对一支四百人的摩尔人保安队的进攻,不得不节节倒退,战士佩雷纳请求留在一个山口掩护撤退。

  “您要多少人,佩雷纳?”

  “一个也不要,中尉。”

  “什么?您打算一个人掩护大家撤退?”

  “中尉,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死又何惧?”

  大伙应他的请求,给他留下十几支步枪,把剩下的子弹也分了一些给他,他那一份共有六十五发子弹。

  小分队安全撤离了,没再受到袭击。第二天,大家领着援军回到山口,发现那些摩洛哥保安队只是围着山口按兵不动,不敢靠近。

  阵地附近地上躺着六十五具死尸。

  大家把敌人击跑了。

  在山口,大家发现战士佩雷纳躺在地上。

  大家以为他死了,意外的是,他竟是睡着了!

  他的子弹打光了,但是六十五发子弹百发百中。

  更让大家匪夷所思的是,少校德·阿斯特里尼亚克伯爵叙述的达尔德比巴战斗的经过。在大家认为这场战斗失利的时候,却解了费茨城的围,在法国引起轰动。少校承认,这样一场战斗,其实是不战而胜,而且是由佩雷纳单枪匹马赢来的!

  一大早,那些摩洛哥人正在准备进攻时,佩雷纳抛出套马索,套住一匹正在原野上乱跑的阿拉伯马,飞身上马,没有马鞍,没有缰绳,没有任何马具;而且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没戴军帽,没拿武器,两手插在裤袋里,嘴上叼着烟,直朝敌人冲去!

  他横冲直入敌人阵营,在其营帐间表演了一系列马术动作,然后又顺着原路退回。

  这次舍身拼命的冲锋,使人大为震动,使那些摩洛哥人闻风丧胆,他们无心恋战,士气不振,于是这边轻而易举就取得了胜利。

  佩雷纳的英雄传说就来源于此(有多少英勇事迹可用作传说的材料啊)。它彰显了他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勇猛,天马行空的奇想,敢于冒险的精神,他身手不凡而又沉着冷静。这样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很难叫人不把他当作亚森·罗宾。他是亚森·罗宾,但是一个崭新的亚森·罗宾,一个战勋显赫、更伟大、更高尚、更纯洁、更理想的亚森·罗宾。

  絮谢大道双重谋杀案过去半个月之后的一天,这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这个激起公众极强烈的好奇心,处处被人当作传奇人物谈论的堂路易·佩雷纳早上起来,穿好衣服,在公馆周围走了一圈。

  这是一所十八世纪的房子,宽敞、舒适,位于巴黎郊区圣日耳曼的入口处,紧挨着波旁宫小广场。这是他连家具一起,从一个富裕的罗马尼亚人玛洛内斯库伯爵手里买下的。伯爵的马匹、马车、汽车、八个仆人,甚至连女秘书勒瓦瑟小姐,他都留下了。他让勒瓦瑟小姐负责管理仆人,接待或打发访客、记者以及因公馆的豪华或因慕名而来的讨厌鬼或推销商。

  他检查过车库和马厩,穿过前院,上楼进了工作室,轻轻推开一扇窗户,抬头往上望。他的头上斜挂着一面镜子,能照见院子和院墙外波旁宫小广场的一边。

  “唔!”他说,“这些该死的警察还没走,这样紧盯着我不放都有两个星期了,真要烦死了!”

  他心情沮丧,随手拿起信件来看。他撕掉那些跟他有关的信,而在其余的,如求援信,求见信上面写下批语……

  看完这些,他摇铃叫人。

  “请勒瓦瑟小姐把报纸给我送来。”

  她从前给罗马尼亚伯爵当过秘书和读报员。佩雷纳让她养成习惯,给他读报上有关他的报道,每天早上向他报告有关弗维尔夫人的预审情况。

  她总是穿一身黑连衣裙,身材秀美,气质尚佳,很惹他欢喜。她端庄大方,神情严肃,谨慎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要不是那一头金发,不安分地鬈曲着,衬着她的脸蛋,给那上面添上一点亮色和欢快,那她的表情就太严厉了。她的声音清亮、婉转、柔和,佩雷纳很喜欢听。只是,他对勒瓦瑟小姐的矜持搞不清楚,猜不透她对他和他的生活还有报纸披露的他的神秘经历有何看法。

  “有什么新消息吗?”他边问边浏览着文章标题:《匈牙利的布尔什维克主义》《德国的意图》。

  他读了有关弗维尔夫人的报道。堂路易发现:在这点上,预审无所进展。弗维尔夫人还是老调重弹,连哭带啼,无论别人问什么,不是一脸无辜就是恼羞成怒。

  “太荒谬。”他厉声言论道,“她这么做真是太愚蠢。”

  “但若她真是无罪的呢?”

  勒瓦瑟小姐是头一次言说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看法,或准确地说,对这个案子的意见。堂路易微微惊讶地注视着她。

  “小姐,那您认为她是清白的?”

  她欲要作答,打算解释。似乎在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推动下,她准备撕掉平静的伪装,微带不悦。但她尽力克制住自己,只小声说道:

  “我不了解……我没有什么看法。”

  “嗯。”他用惊奇的眼神看向她,“可是您有疑问……假设弗维尔夫人没有留下牙印,这疑问是可以成立的。可是您明白,那些牙印比签名,比罪犯的招供更有说服力,只要她拿不出对牙印像样的解释……”

  但不光是牙印,对别的事情,弗维尔夫人也没作出任何解释。另一方面,警方既没查出她的一个或几个同谋,也没查出,新桥咖啡馆的伙计给马泽鲁描绘过的那个戴玳瑁眼镜、拄乌木拐杖的家伙。那家伙的角色特别可疑。总的来说,整个案子仍是毫无进展。寻找罗素姐妹的日耳曼表亲维克托的工作也同样没有着落。如果直系继承人都不在了,那么继承莫宁顿的遗产的人就是他了。

  “完了吗?”佩雷纳问道。

  “没有,”勒瓦瑟小姐说,“法兰西《回声报》上有篇文章……”

  “关于我的?”

  “我想是的,先生。文章的标题是:《为何不逮捕他?》。”

  “真是冲我来的。”他笑道。

  他拿起报纸,念道:

  为何不拘捕他?为何要有悖逻辑,使这种非正常局面延续下去?这是人人都在思索的问题。我们偶然做的调查,使我们有可能准确地做出回答:

  亚森·罗宾假死一年之后,司法当局发现,或者认为发现了亚森·罗宾的真实身份。原来他名叫弗洛里亚尼,生于布卢瓦,失踪之后,在户籍簿弗洛里亚尼先生那一页上,有人批上了“已故”的字样,并且标明:“死时化名亚森·罗宾。”

  所以,为了揭开亚森·罗宾的伪装,不但要掌握他还活着的铁证(这是有可能性的),并且要发动最复杂的管理机器,取得行政法院的法令。

  不过,行政法院院长瓦朗格莱先生似乎也不赞同进行任何过于深入细致的调查,因为如此一来会引发高层人士惧怕的丑闻。要撕破亚森·罗宾的伪装?再次与那该死的家伙去斗?还去冒失败与丢脸献丑的危险?不,不成,十万个不成!

  接下来便发生了这种闻所未闻、难以想象、难以接受、让人义愤填膺的事情:亚森·罗宾,这个昔日的窃贼,屡教不改的惯犯,这个强盗头子,土匪当家,今天可以明目张胆地进行最可怕的活动,可以假借别人的名字公然居住在市内。以免人质疑他的身份,他指使人暗杀了四个会坏事的人,又亲自收集伪证,把一个无辜妇女送进大牢;总之,他要违背众议,不择手段地得到莫宁顿的两亿元遗产。

  揭露以上丑恶的真相,至此寄望它有利于事件的进展。

  “至少,它会对写这篇文章的蠢材的行为产生影响。”堂路易讥笑道。

  他遣开了勒瓦瑟小姐,拨通了德·阿斯特里尼亚克少校的电话。

  “是您吗,少校?您读了法兰西《回声报》上的那篇文章吗?”

  “读了。”

  “我要跟写这篇文章的人决斗,您怎么看?”

  “啊,您是说决斗?”

  “少校,除此没别的法子了。那帮拿笔杆子的信口胡言,真惹怒我了。得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他们那一帮人的账,索性一并与这个家伙了解了。”

  “您当真坚持……”

  “我执意如此。”

  于是谈判马上开始了。

  法兰西《回声报》的社长表示,虽说那篇文章没有署名,送来的并不是底稿,而且发表时他并不知情,他仍然承诺负担全部责任。

  当天下午三点,堂路易·佩雷纳由德·阿斯特里尼亚克少校、另一名军官和一名医生陪同,乘车离开波旁宫小广场他的公馆,来到亲王公园。后面紧跟着一辆出租汽车,里面坐满监视他的保安局警察。

  在等对手到来之时,德·阿斯特里尼亚克伯爵把堂路易拉到一边:

  “亲爱的佩雷纳,我也不问您什么话。他发表的有关您的文章有多少属实?您的真名是什么?这些都不打紧。对我来说,您是外籍军团战士佩雷纳,这就够了。您的过去是从摩洛哥开始的。至于将来,我知道,无论会发生何种事,无论会受到何种诱惑,您都抱有同一样的目的:为何斯莫·莫宁顿报仇,保护他的继承人。只是,我仍担忧一件事。”

  “说吧,少校。”

  “您要向我保证:不能杀他。”

  “让他在床上躺两个月。”

  “太长了,半个月吧。”

  “听令。”

  两个对手互相站好位置。开第二枪时,法兰西《回声报》的社长胸膛中了一弹,倒在地上。

  “啊!坏了,佩雷纳。”少校嗔怪道,“您原来答应我……”

  “我决不食言,少校。”

  两个医生俯身观察伤者。

  过一会儿站起来一个,说道:

  “不严重……最多休息三星期。但如果子弹再穿过去一厘米,就要命了。”

  “是啊,可偏偏就是差了一厘米。”佩雷纳低声道。

  堂路易回圣日耳曼郊区,警察的汽车仍然跟在后头。这时发生了一件令他十分不解的事,给法兰西《回声报》那篇文章投下一道着实怪异的光。

  回到公馆,他发现有两只小狗在院子里。这是马车夫的狗,平时待在马厩里,很少出来。此时,它们在玩一只红线球,叼着球满院子跑,把线挂在台阶上,花坛边,到处都是。最后,线扯完了,露出里面的纸芯。堂路易正好经过,看见上面有字迹,就拾起,打开来看。

  他猛地一颤,马上看出这就是法兰西《回声报》上那篇文章的底稿。文章是用蘸水笔写的,用的是格子稿纸,有划掉词句的杠杠,有添加的词句,有重写的部分,有删掉的段落。

  他叫来马车夫,问他:

  “这个线团是从哪儿来的?”

  “先生,这个线团吗?……我想,是从鞍具库里弄出来的吧……是米尔扎那家伙缠……”

  “什么时候缠的?”

  “昨晚,先生。”

  “嗯,昨晚……纸是从哪儿来的?”

  “说实在的,先生,我不确定……我想找点什么来绕线团……就从车库后面捡来这张纸。白天,公馆里的垃圾都堆在那地方,等天黑了再送到街上去。”

  堂路易接着调查。他亲自出马或者请勒瓦瑟小姐出面盘问那些仆人,但一无所获。不过事实就摆在那儿:法兰西《回声报》上那篇文章是出自住在公馆里的某人,或与住在公馆里的某人有来往的人之手——证据就是捡到的草稿。

  敌人已派卧底来自己身边了。

  可是,究竟谁是敌人呢?到底想干什么?单单是要抓捕佩雷纳?

  整个黄昏,堂路易都若有所思,被自己身边的这个谜,特别是被逮捕的威胁搞得郁闷难安。但毫无进展,他更加恼怒。当然,他并不怕被抓,不过如此一来就扰乱了他的活动。

  将近晚上十点钟,仆人来通报,说有一个叫亚历山大的人,坚决要见他。他让这人进来,打量半天才认出他是马泽鲁,因为他早已精心乔装,穿着一件旧大衣,实在难以认出来了。他猛地朝马泽鲁扑过去,就好像是扑向一个猎物一样,使劲地晃动他:

  “你终于来了!我早跟你说过,你们那帮警察,是破不了这个案子的。现在你找我来了吧?你给我老实交代,傻瓜!不错……不错……你来找我……啊!这件事真荒唐……活见鬼!我早知道你们没种抓我,警察总监会让那不识相的韦贝尔暂且狂妄一阵子的。第一,他会抓捕有利用价值的人吗?好吧,不说这些废话了。上帝啊!你如此不开眼!回答我呀!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快说呀。我数五下。你只需概述一下你们的调查,我就可以立竿见影,让你们捉住真凶。已经两分钟了,你说还是不说?”

  “但,但……老板……”马泽鲁木讷地傻站着,咋舌道。

  “什么?一定要我逼你说出来吗?说吧。我要动手了。是那个拄乌木手杖的人吧?是韦罗侦探遇害那天,别人在新桥咖啡馆见过的那人,对吧?”

  “嗯……是的。”

  “你们有了关于他的线索了?”

  “是的。”

  “那快告诉我呀!”

  “具体是这样的,老板。那天不光是那个伙计注意到他。有一个喝咖啡的顾客也注意了他,而且是和他一同走出咖啡馆的。我从那个顾客口中得知,那人向一个行人打听去讷伊方向最近的地铁车站在哪儿。”

  “好极了。到了讷伊,随处打听下,就找到那家伙了吧?”

  “不单查出了那家伙,还打听到了他的名字,老板。他叫于贝尔·洛蒂耶,住在鲁尔大街。可惜,他早在六个月前就搬走了,只带走两只箱子,其他家具都没带走。”

  “可是去邮局打听了吗?”

  “去了。听我们说了特征,一个邮局职员确认是他。他每过八天至十天来取一回信。信不多……一两封罢了,他也有好长时间没去了。”

  “邮件上是他的署名吗?”

  “是几个字母和一个数字。”

  “那职员能记起来吗?”

  “能。B。R。W。8.”

  “就这几个。”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但是我的一个同事根据两个警察的证词,确信有一个戴玳瑁眼镜拄银柄乌木手杖的人,在双重谋杀案当晚大概十一点三刻,走出奥特伊火车站,往拉纳拉方向走去。您记得同一时刻弗维尔夫人也在那个街区,谋杀案发生在子夜之前一点儿……我敢肯定……”

  “行了,快走。”

  “可……”

  “快跑。”

  “我们还再见面吗?”

  “半小时内,赶到那人的家门口。”

  “谁?”

  “弗维尔夫人的同谋……”

  “但是您不知道……”

  “是说他的住址吗?但你刚告诉我了呀。理查德—华莱士大道八号。B。R。W。8这几个字母和数字不就是这意思吗?去吧,别傻里傻气了。”

  他扭转马泽鲁的身子,推到门外,让一个仆人领这个目瞪口呆的人出门。

  不一会儿,他也出门了,把那些监视他的警察拖在后边跟着走。他钻进一栋有两个出口的楼房,从另一个出口溜走,把他们甩在外边,叫了部汽车直奔讷伊。

  他沿着马德里大街步行,走上理查德—华莱士大道,朝布洛涅树林的方向走。

  马泽鲁在一个院子后面的三层小楼门前等他。院子两边,是邻宅的高墙深院。

  “这就是八号?”

  “是的,老板。可是您得跟我解释……”

  “等一会,老伙计,先让我喘口气啊!”

  他用力吸了几口空气。

  “上帝啊!一动就不行了!”他说,“真的,我都迟钝了……追缉这帮歹徒真好玩!怎么,你要我解释?”

  他挽起马泽鲁的手臂。

  “听着,亚历山大,好好记住。当一个人选择几个字母作为留局待领的邮件地址时,决不会随意定几个,选的几乎总是有意义的,能让寄件人容易记起来的字母。”

  “那这一次……?”

  “这一次,马泽鲁,听你一说,我这个熟悉讷伊和布洛涅树林一带地形的人,立即就被B。R。W。那三个字母吸引住了,尤其是W那个英文字母引起我的注意。就像是做梦似的,我的脑子里,我的眼前马上浮现了那三个字母所在位置,所代表的词。B就是大道,R和W就是英国人的姓名理查德和华莱士。亲爱的先生,这就是你们搞不清楚的缘故。”

  马泽鲁好像还心存犹疑。

  “老板,您就这么肯定?”

  “我不肯定什么。我只是寻找。我随便找一个基础建立假设……一个有可能成立的假设……我思量……我思量……我思量,马泽鲁,这个小角落是个神秘的所在……这所房子……嘘……听……”

  他把马泽鲁推到暗处。他们听见有声音:一扇门的“吱嘎”声。

  不错,一串脚步声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前。外面的栅门开了。出来一个人。一盏路灯正好映照在他脸上。

  “妈的!”马泽鲁低吼道,“就是他。”

  “果真如此,我认为……”

  “是他,老板。您看那根黑乎乎的手杖,那亮铮铮的手柄……您再看那副眼镜……还有胡子……老板,您太没有眼力了!”

  “别说话,跟着他。”

  那人穿过理查德—华莱士大道,转过拐角,上了马约大街。他昂首阔步,疾走如飞,轻快地挥着手杖。他点燃一支烟吸起来。

  走到马约大街尽头,那人过了入市税征收站,就进了巴黎市区,环城铁路站就在附近。他朝车站走去,上了一列去奥特伊的火车。佩雷纳和马泽鲁一直紧跟着他。

  “见鬼。”马泽鲁说,“半个月前,他也是去那儿。有人就是在那儿见到他的。”

  那人下了火车后,沿着旧城墙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絮谢大道,接着马上又到了弗维尔公馆。工程师弗维尔和他儿子就是在公馆里被人谋杀的。

  走到公馆对面,他登上城墙,面朝公馆正墙,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然后又接着赶路,来到米埃特,进入黑漆漆的布洛涅树林。

  “大胆地行动吧!”堂路易加快步伐,说道。

  马泽鲁拉住他,问道:

  “我不明白,老板。”

  “唉!扑上去,按住他的喉咙。我们两个对付他一个人,这是一个绝佳良机。”

  “啊!这可万万使不得!”

  “不行!你这熊样!那我就自己来。”

  “唉!老板,您不能这么做。”

  “啥理由?”

  “因为不能平白无故抓人。”

  “平白无故?抓他那样一个歹徒,罪犯,你还要什么理由?”

  “如果不是现行犯罪,行凶杀人,我就不得不需要一张逮捕证才能抓人。”

  在佩雷纳听来,马泽鲁的语气是如此诚恳,回答的话是如此荒唐,他禁不住大笑起来。

  “你没有逮捕证?我的小乖乖!你什么都不要管,就看我怎么对付他吧!”

  “不行。”马泽鲁叫道,死死拽住佩雷纳的胳膊,“您不能动他。”

  “他是你亲妈?”

  “瞧您说的,老板……”

  “但,我的大老实人,”堂路易气急了,嚷道,“我们要是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后上哪儿去找他呢?”

  “这好办。他会回家的。我通知警察分局长。让他们给总署打个电话。明早……”

  “要是快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怎么办?”

  “可我没有逮捕证。”

  “我签一张给你,可以吗,傻瓜?”

  堂路易强忍着不怒。他清楚地意识到,固执的马泽鲁是不会执行他所说的话的。真到关键时刻,这个一根筋甚至会保护对手,而反对他的。于是他只是用教训般的口气说道:

  “一个蠢蛋加上你,等于两个蠢蛋。想凭那些破纸、签名、逮捕证当警察的人,都是蠢蛋。老伙计,当警察,靠的是拳头。只要发现敌人,就要上去揍。不然,你就只能待命。好吧,就到这儿吧,晚安。我要去睡了。事情有了结果,就告诉我一声。”

  他回到家,因为受别人的管制,行动上失去了自由,不由得很是憋气。

  不过,第二天一早,一觉醒来,他猛地想去看看警方是否逮着了那拄乌木手杖的家伙,尤其想知道他是否能帮得上忙,于是赶快穿衣。

  “我应该赶过去援助。这种仗,他们不好打的。”

  这时马泽鲁打电话来找他,他赶忙跑到二楼一个小房间。房间一片漆黑,是前面那个房主隔出来的,只与他的工作室相连,他打开电灯。

  “是你吗,亚历山大?”

  “是的,老板。我在距理查德—华莱士大道那房子不远处的一个酒铺里。”

  “那家伙呢?”

  “依旧没动地方。不过也该到时候了。”

  “知道了。”

  “是的,他都准备好箱子了,打算今天出门。”

  “你从那里得知的?”

  “听做家务的女佣说的,她过会儿会给我们开门的。”

  “他就一个人住?”

  “是的。那女佣白天给他做饭,晚上回自己家。他搬到这里以来,没有人来访,只有一个蒙面纱的女人来过三次。那女佣认不出她的模样。照女佣说,那男的整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东西,是个学者。”

  “这次你有逮捕证了?”

  “是的,我们马上要动手了。”

  “我马上来。”

  “不成!是副局长韦贝尔指挥行动。您可能还不知道有关弗维尔夫人的消息吧?”

  “她的?”

  “是的,昨夜她一心想死。”

  “什么?她想自杀?”

  佩雷纳惊叫一声,与此同时,他听到有别人也叫了一声,就像近处传来的回声,他有些吃惊。

  他手握话筒,回过身来,只见勒瓦瑟小姐在他办公室里,离他只有几步远,略带紧张神情,面无血色。

  他们相视一下,他正欲问她,她已经走掉了。

  “她为什么要偷听我打电话?”堂路易思索,“神色又为什么如此惶恐不安?”

  马泽鲁接着说道:

  “她以前就提到过,她千方百计想死的。到底是她还不够勇敢。”

  佩雷纳问道:

  “您指的是?”

  “说来话长,以后再说给你吧。有人喊我。一定不要过来,老板。”

  “不成,”他坚定答道,“我必须来。不管怎样,我来观看捕捉猎物是无害的,毕竟他的洞穴是我发现的。但你也不要忧虑,我不会正面出头的。”

  “那好吧,老板。我们要进攻了。”

  “我马上到。”

  他随即撂下电话,转身欲要走出小房间。

  猛地他一退,碰到最里面的墙壁。

  就在他要跨过门槛时,头顶上什么东西波动起来。他条件反射似地往后一跳,一道铁幕就猛地从天而落,劈在他面前。

  再迟一秒钟,他就会被这巨大的铁板劈死。他禁不住胆战心寒,感到前所未有的惧怕。

  他顿时吓得三魂七魄全无,当场呆掉,脑字里一片空白,好大一会儿才缓和下来,朝铁板撞去。

  但他很快知道,铁板十分坚固,很难逾越。这不是一块块拼接成的,而是一块沉重、完整的坚硬厚铁板,因为年久未动,泛起一层暗绿的油光,多处长着点点锈斑。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铁板都嵌在窄窄的槽子里,不露半点缝隙。

  他被困在里面了。他猛地发狂,使劲擂着铁板,呼唤勒瓦瑟小姐。她要是还没有离开工作室——铁板落下时她肯定没有走——应该听得见声音的。或许她已经听见了,正欲往回走,她将发出警报,并且来救他于水火。

  他敛住呼吸静气,听着,什么动静也没有,无人应答。他的声音碰到天花板和几面墙壁,又折回来。他觉得整座公馆,客厅,楼梯间,前厅,都听不到他的求救声。

  但……但……勒瓦瑟小姐呢?

  “这是什么情况?”他思索,“这意味着什么呢?”

  现在他不敲打门了,也不乱喊了,突然又想起年轻姑娘那怪异的态度,想起她慌乱的神色、惊恐的眼睛。他仍不清楚那看不见的机关是怎么发动的,那可怕的铁板是何等无情地冲他砸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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