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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蒙代伊夫人的下午时光

书籍名:《亚森·罗宾探案集4》    作者:莫里斯·勒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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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罗宾问道,“你给我带了什么新消息来?”

  “没什么重要的,我都有点害怕,踝骨怎么样啦?”

  “好多啦。”

  罗宾笑了笑,他真不愧是一名出色的诙谐演员。多亏了他的钢铁般的体魄和阿希尔的有效治疗和照料,虽然他前一天晚上那么折腾,但他的扭伤并没有加剧,甚至肿胀还消了一些。

  “快点吧。”

  都德维尔把一张扶手椅移近长椅子,坐下,便开始说:

  “好吧,今天早上……”

  “直截了当一点,”罗宾叫道,“你知道我对这些评述不感兴趣。你们去了蒙代伊家,后来呢?……信件,信件你们已经拿到手了吗?”

  “是的。”

  “它在什么地方放着?”

  “就在文件夹里。”

  “这样?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还是装在一个信封里面?”

  “没有信封。”

  “活该!跟我谈谈它的内容吧。”

  “如果可以把它称作内容的话,”都德维尔停顿了一下,“里面只有一句话:‘你要第一个走的’。”

  “就这些?”

  “是的。”

  “笔迹呢?”

  “仿印刷体的大写。用铅笔写的,没有用太大的劲,好像送信人比较着急似的。”

  “韦贝尔怎么想的?”

  “现在还没有。”

  “那么你呢?”

  “也没有,这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恐吓信。”

  “不见得这么普通,它肯定是写给蒙代伊啦。”

  “这也许是一个疯子。”

  罗宾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你们找到的要说的话,当你们不懂得的时候……一个疯子!……”

  他似乎又看到了埋伏在书房门口的那个红棕色头发的人。

  “我敢肯定,我亚森罗宾敢肯定,写这封信的人肯定有他的道理。他用的是什么纸?”

  “普通的纸。”

  “总之,你们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

  “我们纳税为的是警署办案呀!我敢肯定,你听着,我相信你们没想到要了解这张纸的详细情况。”

  “它像所有的纸一样。”都德维尔辩驳着,“也许有点揉皱了……”

  罗宾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个揉皱法?你说说看,快点。”罗宾急道。

  “也不是真的揉皱了。”都德维尔回答着,同时他还在思索着,好像在回想似的,“它是很有规律地折起来的菱形。”

  罗宾站起身来,推着警探来到他的写字台前面。

  “你能再给我重新做一下这个图形吗?……这是纸。”

  “可是您想了解什么呢?写信的人把它折了好几下,就是这样的。”

  “那么,折线都是平行的,或是交叉的,不可能是菱形吗?”

  “是的……也许您说得对。”

  “对啊,”罗宾说,“你试试看嘛。”

  都德维尔笨拙地画了几个几何图形,罗宾越过他的肩膀,以极大的激情看着都德维尔的动作。

  “四个方块。”他咕哝着,“在每个方块里,有两条对角线在中间相交……等一等!我想我明白了。”

  突然,他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真荒唐,我亲爱的朋友……你看看它会成为什么样子。”

  他抓过一张纸来,快速地折叠着,最后把它折成了一条小船。

  “现在,”他接着道,“我把纸展开……得到的正是你划的那些折叠印记……你看:四个方块和八条对角线,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四个大菱形和四个半菱形。如此说来,这封奇怪的恐吓信是以纸船的形式送达的啦?”

  他现在笑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不,不!……”他哽咽着说,“这太不可思议了。斯蒂克斯和框船都是我的啦!‘你要第一个走的。’这就很明白了,不是吗!去地狱旅行的人请抓紧了!船就要出发啦!啊!这可真有趣!不过你肯定没有记错是菱形,有鉴赏能力的人!不可能是什么纸折鸡,或者是一口锅、一顶宪兵帽吧?啊!一顶宪兵帽,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别这么笑话我,都德维尔。这让我不好受……请原谅。不,我并没有挖苦你。不过你得承认……”

  他坐到了桌角上,想放松一下他的踝骨。

  “我没做错什么。”都德维尔恼火地说。

  “行啦,蒙代伊就收到了这样的一只小船。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是写信人随手抓到的一张纸,而且这张纸早就折叠过……但你肯定也看出来了,这是无法成立的。”

  “那么如果是蒙代伊本人呢,”都德维尔强调道,“他一边读这封信,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找出给他送信的人,他难道就不会下意识地把它叠成小船……然后,又想再读一读它,他又展开它,而且最终把它放进了文件夹里。”

  “嗯,你们什么时候再见他?”

  “明天,下午开始。”

  “一定要想着问一下他这折叠痕迹,以便心中有个数。但是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寄信人其实是跟他开了玩笑,给他一封这种小船形式的信,而内容却是嘲弄人的。那么收信人也就不会认真地看待它。二是蒙代伊本人忽略了信上警告,强充好汉,把它折成了小船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在这之后,他又把它展开并且放进文件夹里去呢?在这两种情形中做出选择,真伤脑筋。”

  罗宾双手放在口袋里,来回缓慢地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然后又来到都德维尔的面前。

  “好,我更喜欢如此伤脑筋的事。”他说,“这件事,现在令我非常感兴趣。借助纸船进行联络的人,至少是在使用一种全新的手法,而且富有刺激性,让人费脑筋。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他又躺了下去,头枕着交叉的双手。

  “你们还发现了些什么东西吗?”

  “发货票,很多很多的发货票,蒙代伊家债台高筑啦。”

  “我说什么来着!在这一切的后面,肯定有一个敲诈勒索的人。”

  罗宾想了片刻,然后发出指令。

  “你明天到小咖啡馆找我,就是诊所对面的那家。星期天,韦贝尔无法管你,你完全有权休息。你到时候再告诉我你们的进展情况。”

  “可是……您的踝骨?”

  “它会听话的,它不会拒绝我的……好,可以去了。谢谢。”

  都德维尔走了之后,罗宾试着理清头绪,可是缺乏很多东西。一方面是蒙代伊,他的债务和这封奇怪的信;另一方面,是那个红棕色头发的人溜进房中偷走的那张五十法郎的钞票。如果把他们之间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联系起来呢?但是,总需要一个合乎逻辑的关系吧。罗宾对解开难题是非常有心得的。阿希尔用指头轻轻地叩了一下门。

  “怎么回事?”

  “贝尔纳丹先生想跟先生谈一谈。”

  “那就让他说吧。”

  “他想跟您直接交谈一下,先生是否明白我所说的意思……不是在门后面。”

  罗宾笑了。

  “现在见面还为时过早,”他大喊着,“我还在发火呢,叫他星期一再过来。”

  他又陷入了沉思,事实上还有一点问题在困扰着他。蒙代伊夫人知道些什么吗?她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夫妻两人尽管生活得不和睦,可她还是跟她的丈夫生活在一起的呀。她应该多少知道与他经常交往的人的……应该去问一问她。韦贝尔会满足于向她问一些常规问题的。“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呀,”罗宾想,“我不能插手,不能直接去找她,开诚布公地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她会把我赶出门的,她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也有可能是她握有解开谜团的钥匙!”

  一时间,罗宾心急如焚。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来到了跟都德维尔约定见面的小咖啡馆,从那里他可以看到到蒙代伊的豪华小屋,再上去百米左右就是诊所。为了避免露出拄着手杖的滑稽样子,他不得不用力地倚靠在手杖上,装成一个有定期现金收入的,由于风湿而显得不适的小人物,然后瘸着腿,坐到一张靠窗户的桌子前。蒙代伊夫人马上出现了,她戴着面纱,穿着深色的长大衣,双手插在皮毛袖筒里。

  “好家伙,”罗宾想,“就为了走这么几步路,竟穿得如此讲究,这就是大资产阶级啊……”

  过了一会儿,韦贝尔和都德维尔从警署的汽车里走了下来。

  “这个老韦贝尔,”罗宾微笑着在想,“看起来胖了不少,但总是显得那么有进攻性。帽子旧了,裤子皱了,样子松松垮垮。啊!他让我回忆起美好的时光。”

  他吃着三明治,又另外要了一份。每过五分钟,他就看一下表。“可是他们在干什么呀,妈的!这不是在审问,而是在忏悔了。”

  长长的三刻钟后,韦贝尔和都德维尔总算从诊所出来了,他们停在了汽车前。

  “现在是闲聊了,”罗宾气哼哼地想着,“还有一大堆的客套话。”

  “我送你到什么地方呢?”

  “谢谢,头儿,我想走一走。”

  “真的吗?”

  “头儿,您不用客气……”

  啊!他们总算说完啦。

  两个人再次握手后,韦贝尔登上了他那辆破旧不堪的汽车。都德维尔十分友好地帮他关上车门,然后看着汽车远去。之后,他才大步流星地朝咖啡馆走来。

  “不太早。”罗宾对他说,“真是,你们有什么好谈的!请坐,我给你订了三明治。”

  他要了三明治,说:

  “现在,最好什么也别忘掉。首先,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蒙代伊……好了许多,他很快就会回家去了。”

  “那么她呢?”

  “疲惫不堪,而且提心吊胆。好像她受的打击比他更甚似的。”

  “他们的关系怎样?”

  “毫无疑问,一个女人对丈夫的暧昧。我们把她留在了他的床前。至于我们走了之后他们将要谈些什么,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信呢?”

  “这一点,您完全可以夸耀您给我造成的惊奇,您分析得完全合情合理。韦贝尔把它拿给他看时,蒙代伊并没有惊慌,他记起收到它已经有十来天了。它是以小船的形式装进一只信封里的,他后来把信封扔了。他拿过信,当着韦贝尔的面,又把它恢复到原样,后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原以为是一个玩笑,’他说,‘当时我差一点把它扔进废纸篓。我也说不明白我为什么把它留了下来。’”

  “韦贝尔问他为什么没让他妻子知道这件事。”

  “当然啦,他的回答是为了不让她害怕。”

  “她呢,表现如何?怎么啦,要牵着你的鼻子走吗?你这个小家伙!她参加了这次谈话。那么,她什么也没说吗?”

  “说了,她说对所发生的这一切,完全弄不明白。而现在,只要一到晚上,她就害怕得要命。她甚至说,如果她丈夫还要在医院里呆很久的话,她就住到旅馆去。”

  “这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罗宾叹息着说,“总之,我们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蒙代伊称自己没有任何仇人。”

  “当然啦!韦贝尔相信了他。事实上,韦贝尔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德维尔摊开了双手。

  “总之,他现在肯定寄送小船的人是说话算数的,而且神秘人还去了蒙代伊家准备报仇。可是他要报什么仇呢?蒙代伊承认自己一无所知。头儿和我,我们的感觉是他并没有撒谎,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遭受攻击。”

  “他能想起攻击他的人的特征吗?”

  “没有,他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在这一点上,他的记忆似乎特别差。他正在打电话,另外一个人在黑暗中扑向他,他们扭打在一起,然后另外一个人朝他开了枪……您好像很失望啊,老板。”

  “确实有一点儿。”他承认道,“当然啦,你们的讯问没有涉及到债务问题吧?”

  “当然,因为有蒙代伊夫人在场,债务问题就变成了敏感问题啦。不过韦贝尔提议等蒙代伊完全康复后再去他那里。我所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就这样,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先去找我兄弟了。”

  罗宾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勇敢的都德维尔,他的忠诚是始终如一的。可是他的洞察力却……还有一个真正重要的问题,他忘记提了。韦贝尔也是一样。

  “你要第一个走的。”为什么要第一个呢?就好像是以蒙代伊为首似的,好像他是第一个将要被打倒的。这封信使他对过去的什么事情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了吗?那么蒙代伊曾经搅进了什么神秘事件里了呢?现在该从他的履历中了解这些情况了。

  罗宾漫不经心地查看着街景。突然,他大吃一惊。这个身影,这件长大衣,这只袖筒……蒙代伊夫人走出了诊所,可见她并没有延长探视的时间。

  “糟糕!”罗宾在想,“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啦……怎么回事?她不回自己的家?”

  现在,蒙代伊夫人是从奥马尔街走出去的,她正走进泰布街。罗宾马上做出决定,只见他迅速地往桌子上扔了一些零钱,然后走出了咖啡馆。

  尾随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说实在话,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快之事,尤其是当这位美人还是贝阿特里斯时。

  “可是,她要去哪儿呢?”他思忖着。

  蒙代伊夫人走上了大道。她开始加快了步伐,罗宾很吃力地保持着与她相同的步伐。

  “也许是去朋友家?”他这么想着,“她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私生活呢?”

  蓦地,一个可怕的假设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如果是去见她的情人呢?”他十分愤恨地把这个想法丢到一边。

  “不是!她不是那种人。我得相信,她是个正派的女人。难道不对吗,贝阿特里斯,您是一个正派的女人?您是不会开玩笑的吧?您将不敢正视您的儿子,如果您有某种婚姻以外的关系的话!……”

  大街上有很多人,这是一群十分欢快的人,他们都是刚刚从战争的阴影下走出来的人。人们还能看到许多穿军装的人,残废军人也四处可见。蒙代伊夫人在人群中穿梭,罗宾一瘸一拐地跟着她。她现在已经穿过了马里沃街口。当她走到法兰西喜剧院门口时,迟疑了片刻,然后像一个多疑的人一样转过身来四处看了一下。

  “不,”罗宾在想,“她总不会是……”

  但是,不管罗宾怎样想,她已经迅速登上了剧院的台阶,同时从抽筒里取出一个小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票来。那么,也许,今天早上……不对,昨天,也许更早些时候,她就要到这里来。结论是:我的朋友,现在你可跌了个跟头了,她确实有约会。她的丈夫即使被人掏去内脏,也无法改变她要去约会的计划。啊,贝阿特里斯,您让我多么失望呀!

  节目开始的铃声响了起来。罗宾匆匆赶到售票窗口,买了侧面包厢第一排的票,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大厅的绝大部分。他强烈地想要知道这一切。

  “多不谨慎呀。”他反反复复地想着,“多不谨慎呀!如果韦贝尔想到要派人跟踪她的话,这位警探该怎么想,会怎么去猜疑呢?亲爱的夫人,您可曾想到过这一点吗?”

  罗宾没有寄存衣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又飞快地巡视了一下乐队的位置,却没有发现她。他看到的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乐池里传出的是调乐器时发出的不和谐的声音。

  “她没有在下面,”罗宾想,“她不可能冒险去见一个她认识的人,尤其是去陪着他。”乐队指挥在谱架前出现了,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指挥员举起指挥棒,从第一个节拍起,罗宾就听出来了,正在演奏的是《塞维尔的理发师》。蒙代伊夫人有没有可能有某种特殊理由来听《理发师》呢?不对,事实应该恰恰相反,这部如此精彩的管弦乐曲只能是对她曾经流露的感情的侮辱。罗宾还记得她在书柜前呼喊“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呀!”时,发出的绝望的声音。不,她绝不可能是到这里来消遣的。

  舞台上的光线比较强,直到此时,罗宾才刚能分辨出坐在他对面包厢里的观众。他的目光从一个个观众面前扫过,最后停在了楼上一间包厢的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他觉得那是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非常专注地盯着对方,致使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借此让眼睛休息一下,然后再次睁开眼睛。此时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可是她的身边只有女人,其中两位坐在第一排,另一位坐在她的右边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他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亲爱的贝阿特里斯!罗宾会有被出卖的感觉,如果他发现……可是他的思想马上又转向了另外一边。蒙代伊夫人在这个场合出现,难道不是对所有逻辑的藐视嘛?她只是在看节目?罗宾思考着的时候,蒙代伊夫人正低垂着头,好像陷入了郁闷的沉思之中。

  费加罗赢得了近乎疯狂的掌声,她却始终一动不动。罗宾试着让自己想象让一位不幸的,甚至可能被威胁着的缺钱且私下抚养儿子的女人,来剧院逃避现实的真正动机。肯定会有一个。但是,尽管他很智慧超人,尽管他有预感的天赋和丰富的经验,他还是无法判断,这一点让他十分气恼。他甚至想对着歌唱家们大喊:“小声点,混蛋!你们难道不知道正在打搅我思考吗?难道看不出在你们眼皮底下发生了某件比你们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吗?”

  这时,贝阿特里斯突然站起身来,然后丝毫不引人注意地朝大门口溜去。

  “亲爱的美人儿,您是否想从我手中溜掉?”他喃喃着,同时他也匆匆离座,走到了走廊上,甚至引起了邻座明显的不满。幸亏他没在衣物寄存间存放物品。此时,受伤的踝骨又开始折磨他了,这对他十分不利,所以当他走到剧院外面的人行道上时,蒙代伊夫人已经拐过了法瓦尔街角了。

  “我明白了。”他想,“她到法兰西喜剧院来,大概是为了消磨掉一个小时,等到适合的时间再去赴约,这再简单不过了。剧院比咖啡馆更舒适,也更不引人注意。”

  蒙代伊夫人来到格朗大道,她站在人行道旁,叫了一辆出租车。此时并不缺车,事实就这么巧合,罗宾几乎是跟她同时叫到了车。

  “跟上那位夫人,”他对司机说,“请您不要笑。”

  两辆出租车开到了共和国广场,拐进了伏尔泰大道。罗宾暗自思忖,蒙代伊夫人到底要去哪里,这儿离她家已经好远了。随着路程的不断增加,关于约会的假设也就变得越来越不靠谱了。一个高尚文雅的人是绝对不会强行跟踪一位美丽的夫人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蒙代伊夫人的出租车在一间花店前面停了下来,然后她走了进去。

  “这一次,我总算猜到了。”罗宾想,“她确确实实是要去拜访某个人。可是,韦基·蒙科尔内香槟酒的继承人是绝不应该与这个区内的人有任何联系的……”

  蒙代伊夫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束开得十分灿烂的帕尔玛紫罗兰。跟踪又开始了。出租车拐进了罗凯特街。

  “她要去监狱?”罗宾打趣地想,这次的跟踪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但是,两辆车驶过了这间著名的监狱,蒙代伊夫人在梅尼尔蒙唐大道拐弯处下了车。

  “那儿!别走得太远。”罗宾指挥着。

  “噢!我已经习惯了。”司机十分狡黠地回答道。

  “蠢货!”罗宾低声抱怨着。

  此时,蒙代伊夫人已经穿过马路,走进了拉雪兹神甫公墓。

  “我倒是很希望她能来一个墓前冥思,”他保证着,“但这绝不应该是在听完了罗西尼的音乐之后,这是完全不合理的。而且还有一点,她早就带了戏票来。可见她早就知道她到这里来之前,得先在剧院里呆上一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答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来朝拜!也许她在以前就依偎在所爱的人身旁听过《塞维尔的理发师》,后来她才失去了他?是的,这比较合乎情理,我会很快就会知道这位意中人的名字的。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神情忧郁了。”

  蒙代伊夫人离开主道,朝右走上了一条较狭窄的道路,这条小道弯弯曲曲向上蜿蜒,最后来到有宏伟的卡齐米尔、佩里埃雕像的宽阔的圆形广场。一路往右,她又走上了一条新路,指示路标上写着“阿卡希姬路”。蒙代伊夫人又朝前走了一百米左右,然后登上在小丘侧面的台阶,它通往矮林夹着的一条小路,然后又出现一块牌子,牌子上指示着:山羊之路。这里很容易让置身于此的人产生置身于乡间的感觉,罗宾喘息了几秒钟。

  冬日里冷淡的太阳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上,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很显然,拉雪兹神甫公墓这个地段很古老,人们早已无法再在里面安葬人了。那么,贝阿特里斯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鬼事呢?……罗宾的好奇心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考验。

  蒙代伊夫人在罗宾前面不远的地方,她穿过一个交叉路口,在一座顶部呈三角形、石头已经发绿的纪念碑前停住。罗宾就躲在小祭台的拐角处,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她先是把紧捆着花茎的绳子松了松,让已经压紧的花朵蓬松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摆放在墓穴的突出部位。之后,她撩起面纱。她的脸孔显露了出来,一副凝重沉思的模样。

  她在思念曾爱过,现已消失的人。至少这是最能令人接受的吧,但是罗宾开始向后退着,因为一个身影出现在砾石小路上。还有人在跟踪贝阿特里斯。这个密探蹲着,躲在断了的石柱后面。从罗宾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映在地上的一只肩膀的影子。他悄然无声地向前靠近,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此处荒无人烟,极适合发动攻击,罗宾随时准备着介入。

  蒙代伊夫人放下面纱,将大衣紧紧裹住,开始折身返回。监视她的那人马上离开了藏身之地,使罗宾大吃一惊。这是那个红棕色头发的人,就是那个在蒙代伊写字台里取走五十法郎钞票的人……那个躲在窗帘后面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踪上了这个不幸的女人的?她是否知道已经被盯梢了呢?是否出于这个缘故,她才如此匆匆地离开了法兰西喜剧院的?她是否想要对来墓地保密呢?

  无疑地,事实就在眼前,在几米之遥的地方,雕刻在石碑上了。等到蒙代伊夫人、红棕色头发的人稍许走前面一点,罗宾才能轻易地看到他们。他决心不放掉这陌生人的踪迹,但是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知道墓地石碑上刻的名字。

  他一瘸一拐地跑到纪念碑前,根本顾不上那阵阵刺痛的踝骨。他看到:……元帅之墓。

  姓名被紫罗兰的花束遮住。他俯下身去,把它抓起来。结果他惊呆了,他喃喃道:

  “达武!……达武元帅!……她真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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