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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皇帝亚森一世

书籍名:《亚森·罗宾探案集4》    作者:莫里斯·勒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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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朗格莱和警察总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一般的胆量和镇定都不会吃惊,听完他的叙述,此刻却怔怔地望着他,一声也不吭。一个人的英勇无畏竟然到了这种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这是真的吗?

  他走到壁炉另一边,指着墙上挂的一张法国公路图,说:

  “总理先生,您刚才告诉我,那罪犯的汽车离开了凡尔赛,朝南特方向开去了,对吧?”

  “对。已经在公路沿线,南特和圣纳泽尔采取了一切措施,要把他缉拿归案。”

  堂路易尽量在地图上沿着公路穿过法国,中间停一停,标上一些旅站,这种举动令人印象非常深刻。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一团乱麻似的事情面前从容不迫,一副大将风度,似乎事件和时间都由他安排调遣,似乎杀人凶手正牵着一条剪不断的线逃跑,而那线的尽头就在堂路易手中,而堂路易只要挥一下手,就可以中止他逃跑。大将弯身向着地图,似乎俯瞰的不仅仅是一张纸片,而是一条大路,那上面有一辆汽车,在按他的意志行驶。

  他扭过头来,朝他们说:

  “战斗已经结束,不可能再来一场,只有一个胜利者。他永远可能遭受武的或者文的报复。我那四十二条好汉面对的,是一个用超自然的办法驯服了他们的人。对他们亲眼目睹的不可言表的事实,只能这样来解释。我是个巫师,是个伊斯兰隐士般的人物,是先知的化身。”

  瓦朗格莱笑着说:

  “他们的解释也不是不合情理。因为你终究耍了一个花招,依我看,它是有点神奇。”

  “总理先生,您读过巴尔扎克一个怪异的短篇小说吧,名叫《沙漠里的爱情》。”

  “读过。”

  “这就好说了,谜底就在那里面。”

  “嗯?我想不出来。你并没有落在一只母老虎的爪子下吧?在你的遭遇里,没有什么母老虎要驯服。”

  “是没有,可是有女人。”

  “什么!你说什么?”

  “我的上帝呀!”堂路易高兴地说,“总理先生,我并不想吓着您。可我不得不再说一遍,在带着我走了八天的队伍里,有一些女人……女人与巴尔扎克小说里的母老虎多少有些相似,是一些并非不可能被驯服……诱惑……从而变得温顺、最终成为同盟的人。”

  “是啊……是啊,”总理自言自语道,仍然大惑不解。“是啊,但是这需要一段时间……”

  “我有八天时间。”

  “可还要有完全的行动自由。”

  “不,不,总理先生……首先有眼睛就够了。眼睛能够激起同情、关心、爱恋、好奇,我们还能用眼睛以外的器官互相了解。我们在此之后,只需要一个偶然的机会就够了……”

  “可是你那偶然的机会来了没有?”

  “来了……一天夜里,我被绑着,或者他们以为我被绑着……离我不远,是首领宠姬的帐篷。我知道她们单独睡在里面,我就闯进去了,盘桓了一个小时才离开。”

  “就这样,母老虎被驯服了?”

  “是啊,就和巴尔扎克笔下那只母老虎一样,乖乖的,盲目地顺从。”

  “可是首领宠姬有五个……”

  “我知道,总理先生。难就难在这里,我怕她们争风吃醋。可一切顺利,宠姬是不吃醋的……而且相反……我已经说过了,她们绝对听从于我。总之,我有了五个潜藏的同盟军,而且他们都下定了决心,不过谁也没有怀疑她们。在最后一站之前,我就打算动手了。夜里,同盟军把所有的武器都收了过来。大家把那些匕首插进地里折断,把手枪的子弹倒出来,把火药打湿。这一下,可以开始战斗了。”

  瓦朗格莱颔首致意:

  “恭喜你啊!你可真是个有办法的人。且不说那办事过程中不乏温柔娇媚。我想你那五个女人都很漂亮吧!”

  堂路易闭上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开玩笑似的,爽直地只说了一句:

  “淫邪得很呢。”

  他说完这句话马上引起了一阵哄笑。显然堂路易想快点把话说完,立即又说:

  “她们终归救了我,不管她们人怎么样,这五个淫妇,而且还一直帮我。那四十二个柏柏尔人武器不管用,在这个处处是陷阱,死亡时刻盯着你的荒漠上,他们个个怕得要死,都聚集到我身边,把我当作他们的保护人。当我们与大部落会合时,我确实成了他们的首领。我消除了大部落的人共同对抗的危险,由于我的游说挫败了一些阴谋,在我的带领下又干了一些征战劫掠的勾当,三个月不到,我就成了全部落的头领。我说他们的语言,信奉他们的宗教,穿他们的服装,顺从他们的习俗——唉!我不是有五个妻子吗?从此,我就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了。我派了一个最忠诚的亲信来法国,带了六十封信,要分别交给六十个人。六十个收信人的姓名地址他都熟记在心……这些人都是亚森·罗宾昔日的伙伴,他从卡普里峭壁顶上投海之前,就把他们遣散了。他们都金盆洗手不干了,各自分了十万法郎现金,有的去做小买卖了,有的在经营田庄。我给他们中的一些人一人一个烟草店,还让另一些人当了公共花园的看守,还有一些人派去当了部里的差使。总之,那是一些诚实的市民。我给他们都写了信,不管他是名人、公务员、田庄主、市镇议员,还是食品杂货商、教堂圣器室管理人,我都写了,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做了同样的指点。如果他们接受建议,就可依照这些指点行事。”

  “总理先生,我本来还想六十人当中,他们最多来十个人或者十五个人。可谁知道,他们竟然全部都来了,就为了和我会合。六十个,一个也不少。六十个都准时前来赴约。在指定的日子、时刻,他们赎回我从前的巡洋战舰,泊在大西洋岸边鲁恩海岬和儒比海岬之间的瓦迪·德拉拉河口。两艘小艇穿梭来往,运送我的朋友和他们带来的战争物资:弹药、营具、机枪、大炮、汽车、食品、罐头、各种商品、玻璃珠子,还有一箱箱金洋!因为我那些忠实的伙伴们变卖了他们从前得到的好处,他们愿意把从老板这里得到的好处重新投入到新的事业当中去。”

  “总理先生,我还需要再说下去吗?还要不要告诉您,有这样六十个忠诚汉子帮助,有一支由狂热的摩洛哥人组成的万人大军,纪律严明,武器精良,亚森·罗宾这样的首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他试着做了,结果是前所未闻的。我相信,任何史诗都不能与我们那十五个月的经历相比。我们先是住在阿特拉山区,后来转移到荒芜贫瘠的撒哈拉平原。我们那是真正的英雄史诗:物资匮乏,遭受折磨,然而我们觉得非凡地快乐,我们忍饥挨饿,没有水喝,有时一败涂地,有时又大获全胜。”

  “六十个忠诚的弟兄尽情享受这种日子。啊!他们是多么忠诚的人啊!总理先生,您肯定了解他们。因为您和他们较量过。啊!那些好汉!我一想起他们,眼泪就出来了。夏洛莱和他的几个儿子在里面,他们从前在朗巴尔女王的王冠事件中显声扬名。玛尔柯在里面,他的名声得益于克塞尔巴赫案件,还有奥古斯特,总理先生,他从前是您的接待室负责人,还有在水晶瓶塞案中获得荣誉的格洛尼亚尔和勒巴吕。约泽维尔兄弟也在里面,他们被我叫做埃阿斯兄弟,还有血统比波旁王族的人还高贵的菲利普·德·昂特拉克,还有彼得大帝、独眼让、红头发特里斯当、年轻人约瑟夫,他们都在里面。”

  “还有亚森·罗宾。”瓦朗格莱插嘴道。他被这种荷马史诗式的列举感动了。

  “还有亚森·罗宾。”堂路易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重复一遍。

  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声音又很低地说:

  “总理先生,我不提他,我怕您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在外籍军团的经历与他后来的经历相比,只是儿童的游戏。在外籍军团,亚森·罗宾只是一名士兵。而在摩洛哥南部,他是一位将军。在那里,亚森·罗宾才会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而且,这话我毫无自我炫耀的意思,因为这件事也是我没有料到的。论兴邦立国,传说中的阿基尔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论文治武功,汉尼拔和恺撒也超不过他。您可以想想,才十五个月,亚森·罗宾就征服了一个有法国两倍大的王国。他征服了摩洛哥的柏柏尔人,征服了桀骜不驯的图阿雷格人,征服了阿尔及利亚南部的阿拉伯人,征服了塞内加尔的黑人,征服了居住在大西洋岸边的摩尔人;他征服了太阳的老家,征服了地狱;总之,他征服了半个撒哈拉大沙漠以及被称为古毛里塔里亚的地区。这是个沙漠与沼泽之国?是的,有一部分是沙漠与沼泽。但它毕竟是一个王国,他是一个有绿洲,有泉源,有河流,有森林,有无以计数的财富,有一千万人口,二十万兵勇的王国。”

  “总理先生,我赠献给法国的,就是这个王国。”

  瓦朗格莱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愕。听了这番话,他大为激动,甚至可以说是慌乱,他低头望着这极不寻常的说话人,两手紧攥着非洲地图,低声说道:

  “快说下去……把它说明白……”

  堂路易又说下去:

  “总理先生,我不愿向您重提最近几年发生的事件。您比我清楚得多,您知道战时摩洛哥人起义,法国是多么地危险。在摩洛哥有人大肆鼓吹圣战,当时法国经历了很大的危险。只要有一丁点的火星,战火就可以燃遍整个非洲海岸、整个阿尔及利亚、整个受法国英国保护的穆斯林居住的广阔地区。协约国的政治家们都焦虑不安,对这种危险非常担心。而敌人则使出种种诡计。不遗余力,从不死心,想引燃这片战火。而这个危险,我,亚森·罗宾,把它消除了。人家在法国战斗时,在摩洛哥北部战斗时,我在南部,把那些叛乱的部落引向我,他们被我打败了,然后臣服于我,他们被我整治得毫无反抗的能力,我把他们招进军队,鼓励他们征伐别的地区。反正他们本来想反叛法国的,而我却让他们效力于法国。”

  “因此,长久以来,渐渐在我脑海里构造的那宏伟而遥远的梦想我今天已把它变成了现实。法国拯救了人类,而我,拯救了法国。”

  “法国凭借它的英雄业绩,收回了失落在外的旧省。这样摩洛哥与塞内加尔再次被我连为一体。现在,最大的非洲法兰西变成了现实的存在。因为我的存在,所以这是个紧密团结的整体。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条数千公里的海岸线,从突尼斯一直延伸到刚果,只有几块微不足道的飞地在外。总理先生,这就是我的作品。其他的事情,如在金三角或者在三十具棺材的岛上冒险,就统统不值一提啦!我的战争作品,就是这个。总理先生,这五年时间,我是否糟蹋了?”

  “它就是乌托邦,一个空想国。”瓦朗格莱发表反对意见。

  “这就是现实。”

  “那就瞧吧!必须花二十年努力,才能达到你说的那样。”

  “只须五分钟。”堂路易带着不可抑制的冲动叫道,“我赠献给您的,不是一个正在征服的,而是一个已经征服的帝国,它是一个境内太平、管理有序、人民安居乐业的帝国。这不是一个未来的帝国,它就是现在的帝国,就是我亚森·罗宾的帝国。总理先生,我再说一遍,曾经我有一个宏伟的梦想。我一生劳碌,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福也享过,论富吧,富得过吕底亚国王克雷絮斯,因为世上的财富都为我所有;论穷吧,穷得过约伯,因为我把钱财都散给了别人。我的什么愿望都满足了,我固然不愿做一个不幸的人,可是更厌倦当个幸运的人,什么快乐我都尝到了,什么爱好我都体验了,什么感情我都经历过了,现在我只希望做一件事情,一件在当代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统治!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梦想居然实现了。死去的亚森·罗宾居然复活成为《一千零一夜》中苏丹式的君主。亚森·罗宾统治天下,管理国家,制订法律,威镇四方。我希望过几年,忽然一下撕破反叛部落的屏障。你们在摩洛哥北部,被这些反叛部落拖得筋疲力尽,而我们在这些反叛部落后面,毫无声息地,不紧不慢地建设我的王国……到那个时候,我的王国和法国一般强大,我们就是平起平坐的两个领国,我就要面对面地对法国喊:‘我就是亚森·罗宾!从前那骗子、侠盗,在这儿!现在是阿德拉尔苏丹,伊吉迪苏丹、埃尔—德懦夫苏丹、图阿雷格苏丹、阿乌阿布塔苏丹,布拉克纳斯苏丹、弗雷宗苏丹,一句话,我亚森·罗宾,是苏丹的苏丹,穆罕默德的子孙。安拉的后代!我将在和平条约上,在把我的王国赠给法国的契约上,我会在朝中大臣、行政长官、帕夏和隐士的签名之下,签上我合法的、完全有权的、凭刀剑和强大意志征服来的头衔:毛里塔尼亚皇帝亚森一世!’”

  这番话,堂路易说出来,虽然说话声音铿锵有力,却没有半点夸张,只不过是带有一种非一般的激动和自豪。对他,人们没法回答,只能耸耸肩,就像对一个疯子那样,或者干脆不作声,表示思索和赞同。

  这时总理和总监两人都不说话,但透过他们的目光可以看见他们内心的想法。他们深深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绝对是个异人,天生就是干大事的,又被他自己塑造成了承担神奇命运的材料。

  堂路易又说道:

  “结局很完美,对吧?总理先生,我觉得我的作品本应该得到这样一个结局,这样做我很高兴。亚森·罗宾坐在宝座上,手持权杖,威风八面。亚森一世,毛里塔尼亚皇帝,法国的恩主,多么荣耀呵!可是天上的神祗不愿意。他们也许出于嫉妒,把我打回和平常人一样的水平,竟然做出这样的荒唐事,让我成了一个被放逐的国王。好吧,就让他们如愿吧!毛里塔尼亚的已故皇帝,你安息吧。人情冷暖,世事盛衰,你都经历过了。亚森一世死了,愿法兰西永在!我再次向您明确我的赠献,总理先生。弗洛朗斯·勒瓦瑟十分危险,只有我才能把她从那个魔鬼的手中救出来,我只要二十四小时就能完成这件事。我拿毛里塔尼亚帝国,来向您换取这二十四小时的自由。你同意吗,总理先生?”

  “当然同意,”瓦朗格莱笑吟吟地说,“我接受了,亲爱的德斯马利翁,难道不是吗?这一切也许不太合天主教教义。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看来巴黎值得做一场弥撒,而毛里塔尼亚却是一块肥肉。”

  堂路易脸上立刻露出真诚的笑容,仿佛他已经取得了最辉煌的胜利,而不是牺牲掉了一顶王冠,把一个人所能编织和实现的最令人惊异的梦想投进了深渊。

  他又问:

  “总理先生,那您需要什么凭证吗?”

  “不,什么也不需要。”

  “我可以拿一些条约,一些文件给您看,证明……”

  “不必了,此事我们明天再谈。今天你往前走吧,你自由了。”

  这句最重要的话,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堂路易朝门口走了几步。

  “总理先生,还有一句话,”他停住步子,说,“在我从前的伙伴中,我根据他的爱好和长处,给他谋了一个位置。后来我想,他的职位或许哪天会对我有用的,就没有召他去非洲。他就是马泽鲁,保安局的队长。”

  “马泽鲁队长,有个人已经拿出可靠的证据,证明他就是亚森·罗宾的同谋,现在他被关进了监狱。”

  “总理先生,马泽鲁队长是个模范的警员。我只是以临时警务人员的身份才得到他协助的。这个身分是得到总监先生同意,并几乎是由他领导的。不论我干什么事情,只要是违法的,马泽鲁就坚决阻止。只要接到命令,他肯定会第一个上来揪住我的衣领,所以我恳请您把他放了吧。”

  “哦!哦!”

  “总理先生,您的同意将是个公正的行为。因为,我请求您答应我。可以让马泽鲁队长离开法国。政府可以给他一个秘密使命,让他去摩洛哥南部,封他个殖民地视察员的衔头。”

  “好吧,就给他吧。”瓦朗格莱说,笑得更灿烂了。

  接着他又说道:

  “亲爱的总监,人一旦脱离合法的道路,就不知会往哪儿走了。可是要达到目的就得选择手段。目的就是了结这可恼的莫宁顿遗产案。”

  “一切都会了结的,今天晚上。”

  “希望如此,我们的人已经在跟踪追击。”

  “他们是在跟踪追击,可是到了每个城市,每个乡镇,遇到每个农民,他们都要查证这条线索对不对,都要打听汽车是不是转了转,这样就把时间浪费了。我呢,我直接就向凶手扑过去。”

  “那你通过什么方法?”

  “这仍然是我的秘密,总理先生。我只请求您授予总监先生全权,撤销一切可能妨碍我执行计划时的反对意见和命令。”

  “行。除了这些你还需要什么……”

  “还有这张法国地图。”

  “拿去吧。”

  “还有两支勃朗宁。”

  “总监先生会向他的侦探要两支左轮给你,就这些。钱呢?”

  “谢谢,总理先生。我身上随时留着五万法郎,以备急用。”

  警察总监插话说:

  “我觉得我得陪你去一趟看守所,你的钱包肯定已经被搜了过去。”

  堂路易微微一笑。

  “总监先生,搜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的钱包确实在看守所,可是钱……”

  他抬起左脚,两手抱着腿,在鞋后跟上一旋,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藏在双层鞋底之间的一个小抽屉似的东西就从鞋尖上冒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两叠钞票,还有一些如螺旋钻、表的发条、几枚药丸的小物件。

  “我逃跑、生活……甚至找死,都靠这些东西。总理先生,再见。”

  在门厅,德斯马利翁先生命令侦探给他们这位囚犯让路。

  堂路易问道:

  “总监先生,韦贝尔副局长把那强盗汽车的情况通报过来没有?”

  “他认为凡尔赛来了电话。那是一辆桔黄色的汽车,彗星公司的产品。司机坐在左边,戴一顶灰布鸭舌帽,帽舌是黑皮的。”

  “谢谢,总监先生。”

  他们两个人一起从总理官邸走了出来。

  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办成了:堂路易自由了。不到一个钟头的谈话,他赢得了行动和发起最后一战的权力。

  外面停着警察总署的汽车,在等着他们。堂路易和总监先生上了车。

  “伊西—莱穆利诺,”堂路易道,“十档!”

  汽车飞速驶过帕西,又穿过塞纳河。才十分钟工夫,就到了伊西—莱穆利诺机场。

  因为风很大,没有一架飞机拖出机库。

  堂路易快速奔向机库,门上写着人名。

  “达瓦纳!”他轻声唤道,“我有事找你。”

  机库门立即开了。一个矮胖,长着一张红红的长脸的男人,在一旁吸烟,另一些机械师则围着一架单翼机忙碌。这矮胖子就是达瓦纳,大名鼎鼎的飞行员。

  堂路易急忙把他拖到一边。他是从报纸上知道这位飞行员的,立即直截了当地开始了谈话。

  他摊开法国地图说:先生,“我心爱的女人被一个歹徒劫持了,他朝南特方向逃窜,我要去追捕他。劫持是半夜发生的,现在是上午九点。假设那是一辆普通的出租汽车,司机没有理由要损害它,只是开中速,包括停车的时间,大概每小时走三十公里。十二小时后,也就是到中午,那家伙走了三百六十公里,也就是在这里,到了昂热与南特之间的某一处地方……”

  “德里夫桥。”达瓦纳点头,表示同意。

  “好。假定另一方面,一架飞机早上九点从伊西—莱穆利诺起飞,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中途不停……三小时后,也就是到了中午,正好飞到德里夫桥。那时汽车将从那儿通过,对吗?”

  “一点儿不错,肯定是的。”

  “那好,只要我们确定是对的,一切就好办了。你的飞机能载一个乘客吗?”

  “有时可以。”

  “那我们出发吧。”

  “不行,我没有飞行许可证。”

  “警察总监就在这儿,而且总理和他的意见一致。有他负责,你放心起飞好了。我们走吧,你还有什么条件?”

  “看情况,你是谁?”

  “亚森·罗宾!”

  “我的上帝呀!”达瓦纳叫道,显然他很吃惊。

  “亚森·罗宾。你应该从报上得知了大部分事情经过。昨夜被劫走的,就是弗洛朗斯·勒瓦瑟。我要去救她,你要多少钱?”

  “一分也不要。”

  “这我也太过意不去了。”

  “怎么会呢,我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这也算是您在给我做广告。”

  “好吧,可你必须保持沉默到明天。我买你的沉默,这是两万法郎。”

  十分钟后,堂路易穿上飞行服,戴上配有眼镜的飞行帽。飞机起飞了,升到八百公尺高,以避开气流,在塞纳河上空转了个弯,就一头向法国西部扎去。

  凡尔赛,曼特农,沙特尔……

  堂路易从未坐过飞机。法国征服蓝天的时候,他正在外籍军团和撒哈拉沙漠里征战。尽管任何新感受都能让他激动,又有哪种感受能比乘坐飞机邀游长空这种感觉让他动情呢?然而他却丝毫也没感受到人第一次离开地面那种神仙一般的快乐。他精神集中,神经紧张,全身都很兴奋,激动地注视着地面。虽然现在还见不到那辆车,可是一定会见到的。

  在出人意料的翅翼和马达的喧闹声中,在辽阔的长空,在无尽的地平线上,他的眼睛只搜索着那辆汽车,他的耳朵只倾听着那看不见的汽车的轰鸣声。这种感觉,是追逐猎物的猎人那粗犷强悍的感觉!他现在就像一个看准猎物的猛禽,那万分惊慌,四处逃窜的小动物,别想逃过他的利爪!

  诺让—勒洛特鲁……拉费尔泰—贝尔纳……勒芒斯……

  两个同伴没有交谈一句,达瓦纳坐在前座,佩雷纳望前面时,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宽阔的肩背和粗壮的脖子。稍低下头,就能看到脚下那无垠的天空。可是,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条白缎子一般的公路上。它从一座城市延伸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村庄又延伸到另一个村庄。有时,他好像绷紧了似的笔直笔直的;但有时候它又软绵绵的,弯来扭去,不是被一个河湾就是被一座教堂截断。

  弗洛朗斯和劫持者就在这白缎子上,在某个越来越近的地方!

  毫无疑问,那辆桔黄色的汽车仍在毫不松劲地有耐心地往前行驶,驶过一公里又一公里,驶过平原又驶过山谷,穿过田野又穿过森林,然后,还将穿过昂热,驶过德里夫桥。那不为人知的南特就在缎带尽头,圣纳泽尔,轮船就要启航。凶手即将胜利……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好像在预见了自己的胜利——那鹰隼对猎物的胜利、飞行对步行的胜利——以外,他还可以预见别人的胜利似的!他没有一秒钟想到敌人可能走另一条路逃跑。他有这分自信,这自信是那么地强烈,简直就是事实,他觉得敌人根本不可能违背他。他确定汽车一定会去南特的公路;而且一定是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中速行驶的,而他的飞机是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他和敌人一定会在确定的地点——德里夫桥,在确定的时刻——中午相遇。

  现在脚底下是一个大城堡,一大片房屋,有一些楼塔,它们是尖顶的,他确定这是昂热城。

  堂路易问达瓦纳现在什么时刻,达瓦纳说:十一点五十。

  这时他们已经飞过昂热城,下面又是姹紫嫣红的原野,一条公路从中穿过。

  在这条公路上,行驶着一辆黄色小汽车。

  黄汽车!强盗的汽车!劫持弗洛朗斯·勒瓦瑟的汽车!

  堂路易狂喜而吃惊,他就知道肯定能追上这辆汽车!

  达瓦纳回过头来,大声问:

  “撵上了,对吗?”

  “对。俯冲过去。”

  飞机驶过长空,直奔汽车的方向,仿佛一转眼就能追上汽车。

  于是达瓦纳放慢速度,保持在两百米的高度,稍稍落后一点。

  汽车里的情景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左边的驾驶座上坐着司机,戴一顶灰布鸭舌帽,帽舌是黑皮的。汽车是彗星公司生产的。正是他们追踪的汽车。弗洛朗斯和劫持者都在车里。

  “总算追上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了!”堂路易心想。

  他们保持同样的距离,又飞了好远。

  达瓦纳等待堂路易示意。可是他迟迟不发信号,因为他正在感受着自己的能力如何强大。这种感受夹杂着自尊、仇恨和残忍,而显得格外强烈。他确实就像一只展翅滑翔的雄鹰,他的爪子在抓住猎物之前,激动得不停地抽动着。不一会,他又恢复了镇静,挣脱了束缚,振翅飞上天空,终于飞到了有气无力的猎物头顶上!

  他在座位上直起身子,给达瓦纳作了些必要的指示。

  “不要靠得太近,”他说,“不然,我们会被一颗子弹毁掉的。”

  飞机又飞了一会儿。

  忽然,公路在一公里外分成了三道,所以形成一个很宽的分岔口,三条道路之间,正好有一块三角形的草地。

  “要降落吗?”达瓦纳回头问。

  附近就是空荡荡的田野。

  “降!”堂路易叫道。

  飞机好像突然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迅猛地一推,像子弹一样朝目标飞去。它在离汽车一百米的上空飞了过去,然后,突然一下又控制住自己,选择好降落地点,像一只夜鸟似的,无声地避开树木、桩子和柱子,稳稳地降落在岔道口的草坪上。

  堂路易跳下飞机,迎着汽车跑去。

  汽车飞驶而至。

  堂路易站在路中央,举着两支手枪,喊道:

  “停车!不然我就开枪了!”

  司机吓坏了,赶忙踩了刹车,汽车停了下来。

  堂路易跨到一个车门前。

  “妈的!”他大骂一声,气得他无端开了一枪,打碎了玻璃。

  因为车里只有司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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