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被你喜欢着 (1)
顾婷泪流满面地喊着苏悉的名字，一遍一遍，声音里灌满了深深的眷恋与怜惜。
那……应该就是母亲对子女特有的爱吧……可是，此刻的苏悉却好像呆掉了，仿佛堕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那里的气流压抑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当顾婷想要拉住她的手的时候，苏悉本能地躲开，她不停地轻摇着头，不停地流泪，似乎想要否定什么，却又无法开口、无法表达。
“苏焕宇，你这个浑蛋，为什么要骗我……”
愤怒的呐喊让苏悉混乱的思绪安静了片刻，在那片刻里，她看见顾婷不断地对着电话嘶吼。
苏焕宇……那个女人不断地叫着这个名字……她父亲的名字……
“我的小悉明明还活着，为什么要说她已经死了……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让我这十几年来都心如刀绞……怎么能忍心让我的小悉不认得我……你想过我每天是怎样过的吗……你有没有想过见不到我的小悉……我的心有多疼多难受……苏焕宇……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你怎么能啊……”
顾婷抽泣着对着电话大喊大叫，不顾一切地释放着十几年来积蓄的无数悲伤。
而苏悉，她不由自主地后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小悉，你要去那里，不要跑……”
顾婷在她的身后唤着她。
于是，更加拼命地迈动起脚步，双手用力地压在耳朵上，她不想听那个声音，她不想听那个温柔的慈爱的声音……从小到大，父亲对她永远是不冷不热的，而所有人似乎也都把最好的温柔给了安静善良的苏若。自懂事以来，她总是默默地存在着，无论是谁，都不会用那么在乎的眼神凝视她，都不会用那么疼惜的声音呼唤她……可是，这个叫顾婷的女人却不一样。望着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人，那么、那么的专注与在意，而她每次喊“小悉”的时候，也都是充满情绪的，想念的、爱怜的、宠溺的……是她，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看不清脸，却永远对自己温柔微笑的女人，就是她……然而却无法继续留下来，无法继续站在顾婷身边。因为苏悉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就扑进她的怀里，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叫她妈妈……所以她离开了，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不想面对。离开，仅仅是害怕面对以后又会像梦一样的醒来，然后什么都没有，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寂寞的呼吸。
她逃了，趁着这份温暖的感觉最强烈的时候逃了，哪怕这场幻觉在她醒来后终将一无所有，她也已经完完整整地记住了这份温暖，从出生到现在，仅有的属于母亲的温暖……
“医生，她真的没事吗？”
医院，诊室里，听夏焦急地询问着那个医生。
“没事，只是中暑而已，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没有检查错吗？鼻子流血的话，有可能……有可能……”
听夏越说声音越小，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有可能是什么？白血病吗？你这孩子真是奇怪，怎么着？盼着自己女朋友得绝症啊？”
“没……没有……我……我……”
看着听夏紧张的样子，那个年纪很大的医生慈祥地轻笑了一下。
“笨小子，不用担心了，她很健康，会等到你娶她，也会等到你们的孩子出世，还会陪着你一起活很久很久呢！”
医生婆婆半安慰半祝福地说完便笑着离开了这间病房。
房门关上以后，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像是灵魂被抽空似的，听夏颓然地垂坐在了椅子上，脑子里，纷乱地涌动着记忆的碎片，一个接一个，快速地闪现，快速地消逝……
……
“听夏小心！！！”
两年前，他与她约会的时候，她忽然惊叫着推开了他，然后，一颗子弹击中了苏若单薄的身体。
瞬间，艳红的血像一株株的藤蔓一样，妖异地绽放在她纯白的衣裙上。
“若——”
他喊着她的名字，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接着，莫家随护与杀手们的枪战激烈地展开。
……
车上，他抱着她，紧紧的凝视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眼泪不由自主地滴下。
“笨蛋！！！为什么要帮我挡？应该是我保护你的，不是吗？”
“听夏……”
她虚弱地喊他的名字。
“不要说话！你会没事的……若……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你说过的……”
“听夏……你……你可不可以说你喜欢我……我……我还没有听过听夏说喜欢我呢……”
“我喜欢你……我莫听夏……很喜欢、很喜欢苏若……所以，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听到没有——”
“嗯……呵呵……不要那么大声……我的耳朵会痛哦……”
她这样说，然后他真的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唇与唇死死地抿着，拼命地压抑着随时都可以崩溃的情绪。在今天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喜欢她的。因为他总觉得，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为了让她更在乎自己，他故意跟其他女生暧昧，故意跟其他女生约会，其实只是想看她更加讨好自己时的表情。他喜欢她，喜欢到很多时候他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她……
“听夏永远都不会知道……能被你喜欢的话……对我来讲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苏若气若游丝地说着，手指虚弱地抬起，轻轻地划动在他脸上，在他唇边：
“我喜欢听夏……即使身体破碎成为尘埃……只要灵魂还在……也会一直……一直一直……喜欢……喜欢听夏的……”
这样说完，她努力地弯出一抹微笑给他，如同过往的每次笑容一样，那么安静，那么温柔……
……
“她怎么样？”
“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暂时？”
“苏小姐她……她的病很不乐观！”
“病？她有什么病？”
豪华的莫家私人医院里，看着那个顶级的权威医师的脸色，听夏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白血病。”
他的身后，一个清爽的男声淡淡地响起。快速地回过头，看清了那个人。
楚离，那个总是沉默的男子，他此时就站在听夏的身后，眼神宁寂且忧伤。
“白血病？”
听夏虚弱地吐字，然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当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后，长长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他们。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嗬！难道号称天才的你，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吗？”
楚离用讽刺的语调反问他。
于是，他沉默，沉默了好久以后，轻轻地扯出抹笑来。是啊，他的若，那个可以毫不犹豫为他挡枪的若，那个说会成为他幸福的女子，她怎会舍得让他难过呢？即使是他让她难堪让她伤心的时候，她不还是坚持着对他微笑给他温柔吗？
只是……
“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难道是骗我的吗……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很坏……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然后让我爱上你……然后再离开……想让我痛死是吗……若……”
他哽咽着自言自语，身体缓缓地后仰，躺在了地上，怔怔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莫听夏，无论若她是死是活，你都要一直爱她，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离开的时候，楚离这样说，他的眼底，同样满溢着泪水，澄澈深沉如同大海。
……
一个月后，她出院了。他没有问她任何有关她病的问题，她也没有跟他说任何有关她病的事情，他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争吵、笑闹，甜蜜地恋爱着。
田野里，苏若坐在田埂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灿烂的葵花，听夏就站在离她不远的画板前，他的脸上有好看的微笑，他正在专心的画她，自从那次事情后，她的脸色已经越发的苍白了，微风轻轻吹起她的裙摆，阳光和着花草的香气飘飞在他们中间。好久好久，直到夕阳西下，他终于画完了这幅画。
画中，少女恬淡美丽地注视着前方，眼里仿佛深刻着某个人的影子。她的身后，风吹皱了整片的花田，每朵葵花都微仰起花身，对着天空炫耀着它们的灿烂。
凝视着那幅画，听夏唇边的微笑一点点静止，手里的画笔轻轻地掉在了地上，他的眼里，有薄薄的一层水雾，不会落下，却也始终不曾消失，那么恒久般的存在着，忧伤了整个世界。
“苏若，我喜欢你……”
忽然，他在某一刻这样地动了动嘴唇。
“苏若，我喜欢你——”
下一秒，他抬起头，望着坐在前面的那个少女，大声地喊了出来。旷野里的风，似乎都在瞬间里寂静了下来；而她，灿烂地笑起来，缓缓在这片定格的画面里站起来。
“我也喜欢你，莫听夏——”
她把两只手圈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地喊了回去。然后，在她准备跑过去的时候，他阻止了她。
“不要动！！！这次……换我到你身边去！！！”
他这样说，然后笑着跑了起来。
“听夏……你知道吗……这辈子能够被你喜欢着……是我最幸福……最幸福的事情……”
她这样重复着，重复着曾对他说过千万遍的话。然后，他跑到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他看见，鲜红的血从她的鼻子里流淌出来，触目惊心的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片葵花田，因为在那以后直到她死，她都没能再走出过医院……
……
“千雪，刚刚……刚刚我以为……以为你也要像若那样……像若那样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