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狄千雪的故事 (1)
狄烈此时正坐在藤椅上翻看着最新的财经报，季薇就站在他的身侧，她安静地注视着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柔和。然而，当狄千雪出现的时候，她身上所弥漫的悲伤，瞬间就打破了这层看似美好的安静。
“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妈？”
她很大声很大声地质问着季薇，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
“是谁允许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是狄烈。他咆哮着站起来，狠狠地甩了狄千雪一个巴掌。
而狄千雪，她没有像每次那样，装出那副惶恐的样子。看着狄烈，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满不在乎的。然后，视线又一次地落回到季薇身上。
“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妈？嗯？”
这一次，她的语气很淡很轻。接着，慢慢地把手里那张检验单举到了季薇的眼前。
“这上面说，你在十四年前失去了生育能力，那么，应该就是我三岁半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咱们是在一起的对不对？妈，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孩子对不对？你只是因为怕他所以才不敢对我好，不敢爱我的，是不是？妈，告诉我啊，只要你说，我会相信的，我会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狄烈依然声嘶力竭。看着狄千雪，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喷火。而季薇，她就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狄千雪，眼睛里是满满的悲伤。
“妈，告诉我，求你，就算是骗我也可以，妈……”
“好，我告诉你！！！”还是狄烈，他瞪着狄千雪，狠狠地说。
“烈，不要，她还小……”
“够了！！！是她自己想知道的不是吗？好，我告诉你，她，的确不是你的母亲，你根本不属于狄家，你，只是个害死了自己亲生母亲却没人要的灾星，灾星！！！”
狄烈的吼声结束后，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狄千雪看着他，眼睛里是一层一层散不去的水雾。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一点点地回过神来，小心地躲避开狄烈的眼神，然后，她偏过了头，看着那个叫季薇的女人，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
“妈，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他一定是很讨厌我，所以才这么说的是不是？可是，千雪一直很乖啊，虽然我很想让你抱抱我，很想让你跟我说话，很想让你对我好一点，但就算你没有那样做，我也没有真的怪过你啊，千雪……千雪一直都很听话没有给你惹麻烦啊……妈，求你，告诉我，你是我妈妈，你是的，对不对？对不对……”
“千雪……”
季薇缓缓地叫着狄千雪的名字，声音是无奈的悲伤：
“对不起……”
她这样跟狄千雪说。然后，她的眼睛里也慢慢地流下泪来。
“为什么要跟她说对不起？你哪有欠她什么？”狄烈恶狠狠地咆哮着，“如果没有她，我们的孩子就不会死，就是这个灾星，剥夺了我儿子出生的权利！！！”
他的吼声里，狄千雪缓缓地把那张检验报告收回视线内，认真地看着，然后，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重新看向季薇的时候，她的脸上充满着不知所措的歉意。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所以你……才不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是吗……”
她的声音在抖，每说一个字都在抖。而那种抖，并不是出自恐惧，而是源于绝望。
“是，就是你，先是害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然后又害死了……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够了，烈，她还小，而且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好过的，不要……”
季薇泪眼朦胧地拉住狄烈，这一次，她没有被甩开。那个骄傲的男人，他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她，声音第一次让人感觉到脆弱：
“她不好过吗？可是，你和我呢，我们……何尝好过过一天……”
“我……害死了我的亲生母亲吗？呵呵，呵呵，原来，我真的是个灾星，不然，妈妈的孩子就不会死，还有……罂岚哥哥也是我害死的……如果没有我，他也不会死……我……真的是灾星……是灾星……”
狄千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自言自语着，声音里带着笑意，脸上的表情也异常柔和，只有眼神，呆呆地，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没有人了……没有人再跟我有关系了……呵呵……狄千雪……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存在吧……并不是没有人要你……也不是妈妈不疼你……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妈妈……是我……害死她的吗？……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呢……”
午后的微风依旧清爽，阳光依旧耀眼，蔷薇依旧动人，只是，一切的一切，在狄千雪的眼里，都已经不存在了。
她进入了一个别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或许只有她自己。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
“狄千雪……”
她的身后，有人叫她。条件反射似的转过身，她看见了身后的那个人。
他，不知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总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怪异。这，应该是狄千雪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笑容没有愤怒没有讥讽的脸。
“狄罂玄，不要再叫我狄千雪了，你没有听见吗？我跟狄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狄千雪……”
狄罂玄再次开口，仍然是在喊她的名字。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她，一眨不眨，眼底流动的是看似冰冷的、清澈的温暖。
“还有，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对不对？那么，你可不可以……杀了我？”
“你……”
紧紧收缩的瞳孔，透出的是狄千雪永远不能理解的悲伤。
“我死了，你就不用再讨厌我了啊？所以，就像杀死罂岚哥哥那样地杀死我，好不好？对于你来说，杀死一个人很容易的不是吗？求你……杀了我吧。”
她的语气已经淡到了极致。
狄罂玄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一脸比悲伤还要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要死？”
他安静地问她。即使心脏的位置已经痉挛到让他生不如死，他的语气依然没变。
“为什么要死？呵呵，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是因为我想不到为什么要活着吧……”
这样说着，狄千雪忽然觉得头很晕。一阵天旋地转，她倒了下去，刚好落进了狄罂玄的怀里。
“不是还有莫听夏吗？你不是一直都相信他是爱你的吗？你……”
他轻轻地说，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这一刻，他似乎只是在陈述，只是想要提醒狄千雪，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莫听夏的人。
“我是灾星啊，所以，不能……不能害他……”
淡淡地微笑着说完，狄千雪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疲倦的表情取代一切地占据了她的脸。
“傻瓜，我怎么杀你啊？我是注定要死在你前面的人啊，怎么可能杀得了你呢？真是傻瓜，狄千雪，你真是傻瓜……”
温柔地呢喃着。狄罂玄半跪在地上，笨拙地抱着狄千雪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轻轻地把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小心翼翼地给着她温暖。
“你疯了吗？罂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
狄烈冲到狄罂玄的面前，大声地吼着。
缓缓地抬起头，目光重新冰冷起来。四目相对的时候，狄烈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个从小寡言少语，始终冷漠异常的儿子，第一次让他感到害怕。抱着狄千雪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狄烈，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她。狄罂玄淡淡地笑着，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我喜欢她。”
他说。语气柔和且坚定。
“啪！！！”重重的一个巴掌。
“你再说一遍？！”
不可置信的看着狄罂玄，狄烈的语气已经开始颤抖。
“你已经听到了不是吗？所以，再重复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还有，父亲虽然老了，但是力气依然很大，所以，如果父亲以后有什么不快，尽管打我就可以，不要再对千雪动手了。”
“命令我吗？哼，不要忘了，你还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罂玄不敢，不过即使不是主人，也可以有伤害一个人的能力，这一点，父亲应该很清楚。”
“畜生！！！我是你父亲！！！”
“当然，罂玄自是不会对父亲做出任何不敬的事情，只是，不知父亲是否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外的人，比如——她。”
温缓动听地说完，狄罂玄冷笑着看了一眼站在狄烈身后的季薇。
“你敢！！！”
“敢与不敢，全由父亲定夺。”
淡淡地回应完狄烈的怒吼，狄罂玄紧紧地搂了搂怀里的人，低头对她温柔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安静地离开了这片蔷薇花田。
狄家，二楼，狄千雪的房间里。
“医生，她怎么样？”
狄罂玄焦急地问着狄家的私人医生。
“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二小姐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的健康异常。也许只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所以进入到了一种类似植物人的自我封闭保护状态里，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昏迷，只是本身不想清醒过来而已。所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长期这样的话……”
“会怎样？”
“会死。”
“会死？会死……”
跌坐在地上，眼睛呆呆的失了神，嘴里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医生的话。然后，医生和佣人们都陆续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钟表在墙上“滴答滴答”如常地摆动，敞开的窗户外面有鸟儿清脆的叫声。而狄罂玄，他就那么安静地在地上坐了很久。然后，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刻，他终于回过了神，跌跌撞撞地爬到了狄千雪的床边，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仔细地捧在了自己的手掌里。
“狄千雪……”他叫她的名字。
“千雪……”依然是她的名字。
如此重复了千百遍。可她，依然一动不动，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像睡得很沉很沉的样子。这时的狄千雪，早已没有了以往的锐利与冷漠。此刻的她，就像个脆弱的蛛网，一点点微风便能够轻易将她破碎。
“哥，爸在楼下等你。”
门外，狄罂语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淡淡地回应。然后，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下，抹去了满脸的泪水。
“千雪，你乖乖地睡一下，我很快就回来陪你，等我。”
这样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对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温柔地为她盖好了毯子。
推门离开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又认真地看了看狄千雪。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起码……我可以照顾你了……”
他这样对她说。说完，他给了她一个特别的微笑，温柔的。
楼下，狄烈坐在沙发上，脸上是平静的没有怒气的表情。季薇就站在他的身边，看到狄罂玄和狄罂语走下来的时候，她习惯性地低了低头。然后，在狄烈的示意下，佣人们都退了下去。
接着，他用复杂的语气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狄千雪的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