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唯一喜欢过的人 (1)
小雨细细地落着，牛津广场却依旧繁华而喧闹。路边的梧桐树在雨水里显得更加清新，街上的行人们也都迈着悠闲的步子，脸上的表情慵懒轻松，似乎每一个人都很喜欢这种湿润的、让人感觉舒服的天气。
雅曼酒吧，伦敦最著名的露天酒吧，此刻已经被人包了场。
狄罂玄就坐在巨大的遮阳伞下，低头凝视着街道上的一切，眼神依旧冷漠不变。如果不是两天前狄烈的气喘病忽然发作，如果不是这次与楚家的谈判对狄氏的发展至关重要，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未来能够更强大，他……应该死都不会离开那座城市吧。至于理由也异常简单：只因为那座城里存在着一个叫狄千雪的女孩子。她是他一切痛苦的始源，却也是他能够存在的根本。
“让狄先生久等，真是抱歉。”柔缓动听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已经坐在了狄罂玄的对面。
“楚先生客气了。”优雅地抬起头，优雅地微笑起来。
狄罂玄打量起了对面的人。那是个俊美异常的少年，与他视线相撞的时候，会礼貌性地浅笑，且笑容像个孩子。然而在那黑色发丝下的眸光里，却分明流动着某种绝望的深刻。
“楚离很荣幸能够代表家父与狄先生合作。”
“楚先生言重了，感到荣幸的该是罂玄才对。”
语气娴熟地说着客套话，当律师交换了双方的企划案后，谈判便也正式地开始了。
一个钟头后，当两个人伸出手跟彼此说“合作愉快”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优雅异常。然后，精致水晶杯里的美酒被一饮而尽。与此同时，一场暗战在两人程序化的表情里烟消云散。这便是商战，没有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有的只是利用自己手中的砝码尽可能地胁迫对方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一九八四年的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看来狄先生也是爱酒之人。”
端起杯，看着侍者再次注入杯中的液体，楚离笑着说。
晃了晃杯子，狄罂玄再次喝干第二杯：“楚先生误会了，罂玄对酒一点研究也没有，不过，只要楚先生喜欢就好。”
“您过谦了，据我所知，令尊不但是个品酒行家，而且十分喜欢收藏世界各地的好酒……”
“好酒？呵呵，楚先生觉得什么样的酒可以算得上是好酒？”
“考我吗？呵呵，这好酒嘛——”轻啜了一小口，让那醇厚的香气在舌头上打了两个滚，全部咽下，“首先要口感舒适，不能过分麻痹舌头的触感。其次是能够叫人喝下之后觉得意犹未尽，并且不会很快地产生醉意。至于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即便醉了，也不会有隔天因为宿醉而头痛的烦恼。”
端着酒杯，听完了楚离的分析，狄罂玄低低地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
“狄先生似乎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知有何高见，在下愿闻其详。”
“高见谈不上，不过在我看来，能够让人尽快醉倒的酒，便是好酒了。”
狄罂玄凝视着透明的水晶杯，表情在脸上一点一滴地消失，忽然又在某一刻，轻笑了起来，接着便第三次喝光了杯里的酒。
楚离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人，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忽然出现在牛津广场巨大露天银幕上的那两个人吸引去了全部的目光。而那目光，也在最短的时间里，由疑惑惊讶变成了仇怨，深入骨髓的仇怨。
那是一则国际性的娱乐新闻。新闻的主角是两个人：天才少年莫听夏，以及他的恋人。
“请问，这个女孩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大银幕里，有记者这样问那个笑容艳丽的男孩。
“没错。狄千雪是我喜欢的人，是我从出生开始，唯一喜欢过的人！”
男孩这样回答所有的媒体，语气温柔且深情。
狄千雪……当这三个字清晰地传入狄罂玄耳中的时候，他本能地抬起了头。然后，时间刚刚好，他看见了她的那抹笑。望着那个叫莫听夏的少年，她笑得那样灿烂而明媚。
千雪……
无声地喊着她的名字，透明的酒杯从手掌中松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继而粉身碎骨成为无数晶莹的残骸，如同眼泪垂落时的破碎一样。
你……是在开心吗？
他在心里低低地问，然后唇边慢慢地也漾起了一抹笑，苦涩而绝望。
星光学院，医务室。
“你想干吗？还不快滚！！！”
走到医务室的门前，对着依然站在那里的篮球队长不耐烦地低吼。在确定狄千雪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以后，听夏成功地赶走了医务室里所有的人，只除了眼前的这个。
“我是千雪的男朋友，应该比你更适合留在这里照顾她。”
“男朋友？她挨打的时候你在干吗？被人压在地上是吧。呵，男朋友？你他妈还真是可笑！”
“你……”当篮球队长愤怒地想要继续往前靠近的时候，听夏不悦地挑了挑眉。然后，站在门外的随从立刻拦住了他。
“呵呵，我可笑？要我说可笑的是你才对吧！真以为那些人怕你吗？狗屁！！！他们害怕的是莫氏集团根本就不是你莫听夏！！！如果你是我，你今天一样保护不了她！！！”
挨了一记重拳，篮球队长却笑了起来，讽刺地。
“也许吧。”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我不是莫听夏，我今天一样保护不了她。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莫听夏，就是我。所以，你的假设永远不会成立。我绝不会像你那样，就算被人把手扭断我也会在她身边护着她，就算保护不了她，帮她挡两下拳头也好……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是你，即使是假设的时候，也不可能。”
“哼！这种话谁都会说！”
“哦？那你想怎样？”
“放学后跟我单挑一场，敢不敢？”
篮球队长攥紧拳头狠狠地说，眼睛里有喷火的愤怒。
听完了他的话，听夏轻轻地扬起了唇角，手慢慢地合拢着医务室的木门。
“好，随时奉陪。”
听夏转过身的时候，狄千雪就已经醒了。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真的形容不出来，总之是那种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心里痒痒的很舒服的感觉。然而，那张明明上一秒还温柔得要死的脸，却在看到她睁开眼睛时瞬间阴沉了起来。
走到了她的床边，望着她，望了好久，久到她已经无法继续与他对视。然后，斜着眼看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棉花棒和红药水，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处理着伤口。
好痛！！！
药水接触到伤口的时候，狄千雪本能地闪躲。
“现在知道疼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语气冰冷地说。
“别以为把我救出来就可以耀武扬威！！！我会变成这样，那都是谁害的？哎呀……疼死啦！你轻点行不行？我看还是我自己来吧……”
握住了狄千雪伸过来抢棉花棒的手，皱眉看着她，缓缓地开口：“如果乖乖待在我身边的话，哪会有人敢来欺负你。还有——不要乱动，你的手也受伤了。轻一点是吗？我可以的。”
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这一次，他的确轻柔了很多，可狄千雪还是觉得很疼。但她却一直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当她准备第二次抗议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泪，浅浅地浮动在瞳孔上，雾气似的让人觉得难过。
“对了！！！那个猩猩是谁？”
某一刻，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没好气地再次开口。
“哪个猩猩？”
“就是看着你被围殴却连动都不动的家伙啊！”
“哦，他啊，算我男朋友吧。”
故意这样说，或许就是想看看他发火的样子吧。结果，他也没让她失望，扑过来离得她很近很近然后冲着她愤怒地狮吼：
“男朋友？男朋友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打得这么色彩斑斓？！”
“什么色彩斑斓啊？我又不是彩虹。再说人家那叫有风度！谁像你？！女生都打！”
“女生怎么了？欺负你就不行！再说你没看见那女的什么样啊？比他妈赛亚人都健壮，要不是穿裙子，我还真以为是个哥们呢？”
听着听夏小流氓一样的语气，狄千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我说你严肃点，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啊。赶紧交代，你跟那猩猩到底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呗！”
“那跟我呢？”
“没关系呗！”
“没关系？！你也真好意思说！……没关系？！我让你说没关系！！！”
咬牙切齿地说完，听夏忽然吻住了她的嘴唇，先是狠狠地亲，然后在看到千雪皱起的眉头时，又瞬间变成了很轻很温柔的动作。
很久以后。他微微地抬起了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地问着她：“现在呢？现在有没有关系？”
“没……”
狄千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就已经被听夏的吻再次封住了。这次，直到很久以后的很久，他都一直吻着她。
于是，那个初夏的午后，阳光灿烂地洒满了整个医务室，那个男孩温柔地拥着那个女孩，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
窗外，树上的知了时断时续地发出悦耳的蝉鸣，如同他们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幸福微笑一般。
狄家。客厅里，狄烈对着狄千雪大声地咆哮着。
“你怎么会跟莫氏的人扯上关系？”
“对不起。”
“难道你以为那个孩子是真的喜欢你才搞出这些事情吗？别天真了！小心被人玩死！！！”
“是。”
“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会白养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是。”
“总之！你给我记住！要是敢把麻烦惹回家里来，我绝饶不了你！！！”
“是！”
“滚吧！”
“是！”
面对狄烈的愤怒，狄千雪从来都是这样谦卑的姿态。不管他的语言多锐利，不管他的语气多难听，她都始终让自己保持着谦卑的样子。然后在可以离开的时候，再带着更谦卑的表情离开，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与狄烈错身而过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而那个人，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从始至终都站在狄烈的身边，也从始至终都没有为她说一句话，甚至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