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讨厌的感觉
“狄千雪——你不是已经答应和我交往了吗？你不是说放学一起回家吗？为什么跟别人在一起？”那个男生火大地拦住了狄千雪跟篮球队长。
“你认识他吗？”篮球队长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生，然后温柔地问着怀里的狄千雪。
“我不认识他，而且从来没见过！”狄千雪语气诚恳得任谁都无法去怀疑。
然后，那个男生被篮球队长狠狠地揍了一顿。
结束的时候，那个男生倒在地上问狄千雪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于是，狄千雪蹲下去，递了一张纸给他，然后又给他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说：“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篮球队长陪着狄千雪在她家附近的公园转了好久，因为狄千雪说她不想回家，她说她今天很想跟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然后，当她向家的方向望去，那栋房子里所有的灯都灭了的时候，狄千雪跟篮球队长说了拜拜，她说她虽然很想继续跟他在一起，但是她怕再不回家的话她妈妈会骂她。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篮球队长在临走的时候这样问狄千雪。
狄千雪笑着说：“我喜欢的人就是在这一秒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啊！”
然后，篮球队长拉着她的手开心地笑着，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
梦五街4号，狄宅，这是狄千雪居住了八年的地方。
推开栅栏，站在大门前，微笑着抬头望了一眼光亮惨白的月，狄千雪的笑容与周围的黑暗彻底融成了一体。
“蠢猪，都是蠢猪，无论哪一秒，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人，永远只是我自己啊！”
开门的时候，狄千雪这样自言自语。
的确，狄千雪是只爱她自己的。从她十一岁那年开始，她就只爱她自己。其实，说她爱自己也不完全对，因为爱和被爱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而现在的狄千雪，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门开了，正准备走向那片黑暗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拉住她的是个少年，美若星云的少年。看到他的那一刻，狄千雪的心里竟然生出莫名的温暖，好像有阳光直接透过血肉照进了她身体里阴暗冰冷的地方。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微微的恐慌。而他，就站在狄千雪的身后，穿着鹅黄色的睡衣睡裤，光着脚，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忽然地微笑了起来。狄千雪发现，他的笑，似乎比他的容貌还要好看。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说，语气无比喜悦。
狄千雪这时回过了神，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冷笑着抽回了手：“你认错人了。”
很显然，他肯定是认错人了，她记得，除了那个人，除了那个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的人，再没人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再没人会给她那么好看的微笑。
“……忘记我了吗？”是那个少年的声音，温柔里带着轻轻的忧伤。
“从未记得！”狄千雪说得斩钉截铁。
我忘记你了吗？如果我曾经见过你，曾经看过你的微笑，那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和你，真的从未见过，所以，我不是忘了你。
只是……从未有过可以记得的机会而已。
慢慢想着，慢慢垂下眼来，然后慢慢地恐惧起来。狄千雪开始不理解自己，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他有那种奇异的感觉。不是电影里那种所谓莫名的熟悉感觉，而是……很想熟悉的感觉。
很想熟悉……熟悉他，还有，他的微笑。想着他的笑，狄千雪感觉自己的嘴角也在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唇边的弧度瞬间里变得冰冷。
熟悉？！
最讨厌的感觉不是吗？想熟悉了、熟悉了、喜欢了、依恋了、信任了、离不开了……直到，被遗弃了。一切背叛的始源，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很快，她平静地抬起了头，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看了一眼少年，慢慢地转过身。她还是喜欢可以永恒的东西，比如眼前的黑暗。虽然在黎明到来的时候，它也会消失，但是只要这座房子还在，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它就必然会在下一个夜晚里准时出现。没有过约定，没有过熟悉，没有过很多，但它会在。黑暗比一切都要值得信赖。很早前，她就放弃了对光的欢喜。
……如果我并没有死，如果我还在这个世界上，听夏会去找我吗？
……一定会啊！
……那……如果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忘了听夏，忘了听夏的样子，忘了自己曾经很爱很爱听夏，忘了自己答应过要永远陪着听夏，忘了曾经对听夏说过的很多很多的话……
“没关系。”
少年轻轻地说，然后，他重新拉住了狄千雪的手，两组完全不同的纹路开始短暂而快速地契合。
温暖，透过狄千雪冰凉的指尖，在她的身体上飞快地蔓延。
“从未记得过我吗？没有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足够了。”
很淡的语气，声音里的坚定却那样庞大地存在着。狄千雪再次回过头，看着那个微笑的少年，看着他眼里薄薄的水汽。
“你……喜欢我吗？”
狄千雪问他。声音魅惑，如同在黑暗里寻找食物的妖精。
而他，目光依旧纯净，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她看见他点了点头。于是，她缓缓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夜的味道。
“假如，我永远都无法喜欢上你呢？”
“没关系。”少年的笑始终安静，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狄千雪的黑发，“只要肯让我喜欢你就可以。永远不会喜欢我，甚至永远讨厌我，都没有关系，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这样说完，少年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狄千雪，漂亮的下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
一瞬间，少年高大的身体如同阳光一样裹住了这个笑容冰冷的女孩。而她，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那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静止了一下。
还有，就是在那静止了的一下里，她发现自己……
她，忽然，很想流泪。
只是，她终究是她，终究不是那些纯粹的孩子。虽然还不满十七岁，但是像难过和流泪那么奢侈的表情，她似乎早就已经遗忘了。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遗忘了，彻底地遗忘了……所以，即使依靠着的胸膛是那样的温暖，她的眼神还是渐渐地清冷了。
“永远讨厌你都没有关系吗？呵呵，好大方啊，可是，如果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问他，然后抬起了头，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
他也抬起了头，凝视着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心里忽然很疼。
他想开口，他很想赶快说点什么，可是他的心脏却在不停地抽搐，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他的瞳孔晶莹如夜空中最美丽的星光，璀璨异常，忧伤异常。
……若，三年前，我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你的吗？那时的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难过呢？可是，我记得，你当时明明笑得很好看啊……
三年前，盛夏，野外，一望无垠的葵花田。
田埂上，坐着一个名叫听夏的绝美少年。
他在画画。离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女孩，金色的麻布长裙，接近透明的白皙脸庞，干净的气息如同空中浮动的白云一样。
她是苏若。她的眼神也很专注，专注地望着听夏。
“我喜欢听夏。”
“我最喜欢听夏。”
“我会一直、一直喜欢听夏的。”
“……”
“哼，我都说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苏若不满地嘟起嘴巴站起来，走到听夏身边的时候，轻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喂！我说我喜欢你呢，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夏淡淡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
“当然是回答我说：你，听夏，也很喜欢、很喜欢我苏若啊！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回答呢？难道你全校第一的成绩是抄来的？”
苏若理所当然地说完，听夏的画笔停止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