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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书籍名:《灰马酒店》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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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说真的,勒热纳先生,我实在没有更多可以告诉你的了!之前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手下的巡佐了。我不知道这个戴维斯太太是谁,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她在我这儿住了六个月,一直按期付房租,人看起来很好,品行也端正。你还想让我说更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科平斯太太停下来喘口气,带着一丝不悦看着勒热纳。他则对她报以和蔼的一笑,透出几分郁闷。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这种笑容自有它的作用。

  “并不是说我能帮助你而不愿意帮。”她改口道。

  “谢谢你。帮助,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女人靠直觉去感受,知道的事情往往比男人多得多。”

  这是一步妙棋,立竿见影。

  “啊,”科平斯太太说,“我真希望科平斯能听到你说的话。他总是那么傲慢轻浮,出言不逊。他常常不屑一顾地对我说:‘每次你找不到根据的时候就会说你就是知道。’结果呢,十有八九我都是对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要听听你对于戴维斯太太的看法。你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儿闷闷不乐的?”

  “关于这一点嘛——不,我不这么想。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公事公办、有条不紊,好像她的人生已经规划妥当,正在按部就班地执行似的。就我了解,她在一家消费者调查协会工作;每天四处走访,调查人们用哪种肥皂粉啊,哪种面粉啊,还有每周的消费预算都花在什么地方,怎么分配之类的问题。当然,我觉得这种工作其实就是在打探别人的私生活——但是政府或者某些人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我就不懂了!而最终你能听到的调查结果也只是那些长久以来尽人皆知的事情——不过眼下似乎就兴这一套。如果你必须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可怜的戴维斯太太把活儿干得相当不错。她态度随和,不爱打听闲事,只是公事公办,就事论事而已。”

  “你不知道雇佣她的那家公司或者协会的具体名字吧?”

  “不,我恐怕不知道。”

  “她曾经提起过她的亲戚吗?”

  “没有。据我所知她是个寡妇,很多年前她丈夫就死了。死之前可能就是个病秧子,不过她从不多谈跟她丈夫有关的事。”

  “她也没有提过她从哪里——从哪个地区来的?”

  “我觉得她不是伦敦人。要我猜,她可能是从北边的什么地方过来的。”

  “你不觉得她身上——呃,有什么神秘之处吗?”

  勒热纳问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如果科平斯太太是个容易接受暗示的人的话——不过,她并没有好好抓住摆在面前的这次机会。

  “嗯,我真的不能说我有这种感觉。从她所说的话里你不可能觉出什么来。唯一可能让我感到蹊跷的事儿就是她的手提箱。箱子的质量上乘,不过不是新的。上面的姓名首字母是被涂改过的。J.D.——杰西·戴维斯。但最初J.后面应该是其他字母,我猜是H,不过也有可能是A,反正我当时也没太多想。毕竟你可能经常会碰到相当便宜而质量又好的二手皮箱,改个首字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她没有太多的东西——就只有那一个箱子。”

  勒热纳知道这一点。这个死去的女人,个人物品少得出奇;没有保留任何信件,没有照片;很显然她也没有保险卡,没有银行存折,没有支票簿。她的衣服都是日常款式,质量不错,几乎是全新的。

  “她看上去很快乐?”他问道。

  “我觉得是。”

  他一下子捕捉到了她声音中的那一丝不确定。

  “你仅仅‘觉得’是?”

  “呃,这也不是我通常会考虑的那类事情,对吗?我应该说她人很不错,有一份好工作,对自己的生活也相当满意。她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不过当然啦,当她病倒的时候——”

  “哦,她病倒的时候怎么样了?”他催促她往下说。

  “起先她很烦恼。我是指她刚得上流感的时候。她说这一病就把她的全部计划都打乱了。会错过各种约会之类的事情。不过流感就是流感,得上了你就不能不当回事儿。于是她就卧床了,用煤气炉给自己烧水沏茶,吃阿司匹林。我问她为什么不找个医生看看,她说用不着,得了流感只需要卧床休息,注意保暖,别的什么也不用做,还叮嘱我别离她太近,免得被传染上。她稍微好点儿的时候,我做了些东西给她吃。有热汤,有烤面包,有时还做些米布丁。当然了,这次流感真把她弄惨了——不过要我说,也不比通常情况更严重。人常常在退烧之后变得萎靡不振——她也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我记得她就坐在那儿,借着煤气炉取暖,然后对我说:‘我真希望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问题。我就不喜欢给我时间让我费脑筋,那让我觉得心情沮丧。’”

  勒热纳继续做出聚精会神的样子,科平斯太太则越说越起劲。

  “我呢,还借给她一些杂志。不过她似乎也没办法专心阅读。我记得有一次她说:‘如果有些事情和你原本所认为的不一样,那么不知道实情可能会更好一点,你同意吗?’我说:‘你说得没错,亲爱的。’然后她又说:‘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能真正确定。’我跟她说那也没什么关系。她说:‘我所做的每件事一直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自责的。’我说:‘你当然不用自责了,亲爱的。’不过我心里还真是有些纳闷,是不是雇用她的那家公司在账目上有什么猫腻,而她对此有所耳闻——只是又觉得这些的确不关她的事。”

  “有可能。”勒热纳表示赞同。

  “反正她又好起来了——或者说差不多好起来了,并且重新回去工作。我告诉她这样有点儿太早了,劝她再休息个一两天。你看,被我说中了吧!第二天晚上她一回来,我一下子就看出她正发着高烧,几乎都爬不上那段楼梯了。我说你必须找个医生看看,但她就是不肯。结果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整天眼神都那么呆滞,双颊就跟着了火一样,呼吸的样子也很吓人。又过了一天,晚上她气息奄奄地对我说:‘神父,我必须找个神父。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不过她想找的不是我们国教的牧师,非得是天主教神父不可。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个天主教徒,她屋里也从来没见过什么十字架之类的东西。”

  不过确实有一个十字架,就藏在手提箱的底部。勒热纳并没有提起此事,只是静坐聆听。

  “我在街上看见了小迈克,就派他去请圣多米尼克的戈尔曼神父来。然后我给医生和医院都打了电话,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啊。”

  “神父来了以后,你就带他上去见她了?”

  “是的,我带他上去的,然后留下他们俩在一起。”

  “他们俩说什么了吗?”

  “这个嘛,我也记不太清了。我自己也说了句话,告诉她神父来了,她会好起来的,那是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来。不过我现在倒是想起来,就在我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关于邪恶的话。没错——而且好像还说了些关于马,或者赛马之类的事情。我自己偶尔也喜欢小赌一把——不过他们都说赛马这里面水挺深的。”

  “邪恶。”勒热纳说道。他被这个字眼触动了。

  “天主教徒在临终之前都必须坦白他们的罪孽,对吗?所以我猜那是一种忏悔。”

  勒热纳并不怀疑事实正是如此,只是她所用的这个词激发了他的想象力。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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