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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书籍名:《孤岛疑云》    作者:林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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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看见瘦子从包里拽出一个黑色的匣子,原来是收音机。

  胖子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有点心眼。收音机打开了,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瘦子调着台,希望声音清晰一点。调了一圈,没有更为清晰的声音,他将那根红色的横针旋到了自己常听的频率上。可是还是混淆不清的声音。胖子又笑了起来说,看来这里的信号不强,隔得远了,你就甭费心思了。

  我看啊,天还是有得下的。天色在这儿呢。胖子似乎很有经验。

  瘦子没有言语,放慢了旋调,终于他停止了下来,从那个匣子里传出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声音……到明天,雨渐止晴到多云。瘦子将手腕抬了抬,转了转方向,以为声音更清晰动听些,没有想到声音很快被一群芜杂的杂音所取代。他再怎么旋,也没有重新听见那个动听的声音。瘦子显得很恼火,狠狠地将他掷在被上。说,他妈的,没有用。

  胖子看着瘦子气愤的样子,又笑了起来,着什么急呢,这么长的日子都过来了,还在乎这几天吗?天就是好了,在这歇歇也不错,等待机会再下手吧。

  再说,说天晴,还不晓得是哪个鬼地方呢?那就一定说的这儿吗?胖子又说道。

  胖子猛地一倒,倒在了被上,他出去一趟感觉到累了。

  瘦子又把收音机拿在手里。胖子再次听见了那些声音冲出了黑匣子,铺满了房间,仿佛是整个房间里一下子长满了铺天盖地的荒草。

  胖子捏紧拳头捶了捶软软的被子。瘦子并不知觉,实际上胖子烦透了那些声音。胖子慢慢地将被包住了自己的头。

  68

  张禹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剪了头发的画家正坐在床沿上,中午画家出现在他们桌旁的时候,他们差一点没有认出来。画家说这是他自己用一把剪子剪的,果真在头上,可以看见头发稍有参差,尽管如此看上去还是不错的一个新发式,真是难以想象,不知他是怎么舍得剪掉那个小辫子的。张禹和他开玩笑说,现在你这个家伙,和我们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了。张禹很喜欢他的那个艺术气质很浓的小辫子的。现在却让画家剪掉并且扔了。画家笑着说,说一样也其实就是一样,说不一样也可以说就不一样。我还是个画画的。张禹回忆起中午在餐桌上的情形,他们一起上楼梯的时候,才看见有人下楼来。他们无形中提前了午餐时间。

  画家看他进来了,和教授一样都看着他。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午后室内的光线削弱了他们脸上的线条,张禹向他笑了笑。随后就站在一旁,手撑在床头的铁栏杆上,铁栏杆冰凉如水。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画家和教授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他,到哪里去了?然后他听见那两个人为他们的异口同声而笑了起来,张禹却盯着画家的短发看,他觉得没有必要对他们隐瞒什么,他坦诚地讲了自己的疑虑。

  画家和他的教授一致认为他这样怀疑没有什么道理,一个穿雨衣的人进入你的视野纯属偶然。再说我们又没有什么出格之举,再说,我们身上的可疑之处更是谈不上。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室内,偶尔出去也是百米方圆。我们现在被撵出原来的房子,我们有怨言了?我们一句怨言也没有,他们能找出什么来呢。再退一步说,我们现在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让人家注意再注意呢?没有什么值钱的货了。

  画家说是呀,我的那个古木大床还留在了那些家伙的手上,另外我的画,他们不一定懂得它的价值,不懂的自然也就是狗屁不值的碎布烂框。画家自贱自己,令张禹反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再说我们都是做得本分的事。他的教授在一旁又补充道。

  张禹觉得他们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他几乎也就这么打消了疑虑。

  又坐了一会儿,画家就离开了。从身后看,画家肩头上少了那个生动的小辫子,张禹觉得画家的背影像一个陌生人的背影。他咚咚咚地下了楼。

  张禹不再说什么,教授又说了一通道理,意思大概是要求张禹实际一点,离幻想远一点。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张禹听得出来,教授是担心他因为写那个糟糕的小说而坏了脑筋,最后使他们下面的生活陷入更深的泥沼。张禹心知肚明。他不想再申辩什么,于是坐在那个倒下了的板凳上。他身子靠在床沿上,习惯性地将手插进了发丛。

  教授已经将灯拽亮了,灯绳清脆地响了一下。

  教授继续开始写作,张禹依旧将手插进发丛中,像是要从中揪出某个东西拷问一番似的。年轻人实际一点,教授的声音显得很浑厚,又很清晰。之后,张禹听见教授的笔尖在纸上游走的声音。这使他想起和教授一起经过枫林闸的那个晚上,那个声音,和那个恐惧。

  张禹觉得后背上的声音愈聚愈多,愈聚愈厚。犹如一层黄沙,就要逐渐地淹没了他。

  69

  我伏在床沿上竟然睡着了,我还流下了长长的口水。我忽然感到了自己的胸腔这儿一阵疼痛,手臂还有一点麻木。就是这个麻木和疼痛迫使我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人,教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椅背空空的,桌上的纸张发出白光,我看见了教授的黑管钢笔,此外桌上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我盯着被纸张覆盖的黝黑的桌面,然后弹跳了跳。我想使自己的神经松懈下来,或许真如他们所说,我是有点过敏了。桌面上的纸张诱惑着我,这么多天来,我还没有正式地拜读过教授的大作呢。我本想乘此机会悄悄地一阅,可是我的脚尖一触到椅腿立即停了下来。我像是自己吓坏了自己。事实上,教授根本没有和我说过要给我看看他的著作,甚至提都没有提。我这样做,毫无疑问是有点那个了。可是我的好奇心伸出很多触手挠着我的心,使我欲罢不能。我的心情毫无疑问显得很矛盾。我在椅子背后踌躇着。教授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了,应该在他回来前扫一眼也罢。我说服着自己,好在室内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快地将脖子伸过了椅背。

  纸上什么也没有,但是从看得出来纸上笔记的凹痕断定,教授将写的东西收了起来,这样做很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知道。

  其实我的内心感到不十分痛快,尽管我知道教授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那是他的权利。但是这确实有点挫伤了我的情感,事实上,这一点说明教授是没有向我完全敞开的。想起自己伺候在侧犹如衣食父母,我还给他洗脚。而他却如此待我,不免让人心里一寒。

  不过这很短暂,我得承认,很快这种不快就像一阵小小的凉风刮过了心庭,没有了痕迹。我在想,教授的学术毕竟不是人人观得,再说我也未必看得懂。我就着凹痕辨认了半天,终究是我的好奇心所致。

  凹痕什么也没有辨出来,只能让我清楚教授对这部著作是用了心用了力的。

  就在我斜身侧在床上的时候,教授回来了。他手上的饭盆使我想起了晚饭时光,我看到了碗上漫出来的色彩,不觉肚子里轰隆隆一阵鸣响。我快速地直起身子,又稳稳地接住教授递过来的饭碗。

  教授让我坐下来吃,他指了指桌椅。教授刚才看见我睡得很香,所以他一个人下餐厅吃了,并且跟餐厅里借了饭盆给我打来了饭菜。

  这些日子来,委屈你了,空了不少觉啊。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吃了,还要还盆么。

  教授边说边看着我往嘴里卷着青菜。我吃着饭的时候,走廊过道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脚步声像一阵湍急的河水沿着楼梯一节一节地奔腾而下。

  喏。这时候去餐厅肯定人多了。我们提前点吃的总逸当点,舒畅点。人多,就像大口的饭粒都到了嗓子口,让人心慌。当然你没有这个感觉啰。你还年轻嘛!

  70

  锁欢:你好!

  小苋回家了吗?你们还好吧?老岳父岳母的身体还很好吧?

  我在这里很好,请勿挂念。昨天晚上我梦见小苋跟一个湖南人走了。这梦做得不好,不是个好兆头。你说呢?你要多注意点这个丫头的动静啊。旅社这些日子热闹多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人。不知道这些人干什么。守天好后,看他们出去不出去呢,现在这里下着雨,雨还比较大,外面雨水蒙蒙的,本来就日短,天这么雨一下,天一暗,就更觉得短了。

  一切进展顺利,我现在是不担心自己的思绪的。现在唯一使我担心的倒是小张了,我们真是师徒两个,前世修的真是难得。前一段时间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可以说差到了极点,我以为都快到了大限了。那个时候他没有少担心我啊。一直都是他服侍我,待亲娘老子又如何啊。我好像跟你说过,如果没有张禹,我这里的生活真是不敢设想啊。昨天吧,小伙子就不怎么对劲了,东逛逛西逛逛,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还说什么这里杀了人什么的。还有什么人贩子之类,问过很多人,说也没有见过杀人之类的事,怎么他就见到了呢?今天又说雨衣,一个穿雨衣的人他认为是一个有企图的人。他的意思是冲着我们来的,其实我们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听起来荒唐吧?我估计他大概是因为小说的缘故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会写小说?我记不清楚了。总之,我认为他幻想过多了。我劝说他要好好的,不要这样下去,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指望他呢啊。

  我下午不得不停下手头的事,小张在窗户那儿站了半天,然后出去了。我有点担心,从他开始说这里杀了人开始,我就有点担心了,心一直悬在那儿。关键是很多人都说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地上干干净净。他还显得煞有介事,说是大家被吓怕了,不敢做声了。他的意思是,那伙我问过的人是默契了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我只得去找画家了,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画家,那个画家把小辫子剪掉了。这倒是有点蹊跷。可是一个小辫子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我敲他的门的时候还真以为走错了房间。在后面看,真不像了,那个小辫子不在了倒不习惯了。画家当场就笑了起来,他说这些年来感到累赘了,一气之下就咔嚓剪了。画家还给我做了一个剪子的手势呢。我现在唯一的可以相信的人就是画家,因为张禹脑袋热轰了,跟他说不出个道道来了。我告诉了画家,那个姓岑的画家也确实是热心肠,就跟我回到了房间,他愿意帮助我,去做一些说服工作,使小张迷途知返。人家既然愿意了,也就行了,我自然不会叫人家下保证书的。画家也说我仅仅说服说服,不敢保证就能几句话拉回了一匹犟马呀。我对他说有这份心这就成了,哪还敢要您下保证呢。我们留意了一下,没有看见小张的影子。我们觉得回房间比较妥当点。

  我们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小张等回来。他自言自语,样子真的让我担心啊。好在我们说过一阵,他好一点了。像是相信了我们的话。但愿他是真的相信了。否则的话,我们的事情可以说才开头不远啊。离了小张,还真让我扎手呢。他刚才睡着了,嘴里流出了长长的口水,亮亮的,像鱼嘴里淌出来的涎呢。这些日子他空了不少觉呢,看他睡得熟,我给他打来了晚饭,跟餐厅里好不容易费了一顿嘴皮子才借到了饭盆子。

  现在想想,在外面真的不容易啊。

  于是,我思乡的心近了——

  思乡的心近了,近了——

  阿唐

  199×年11月16日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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