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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衣女子的香气(1)

书籍名:《加斯通·勒鲁探案集2》    作者:加斯东·勒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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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色房间之谜》这本书中已经将那场引起很大轰动的“黄屋事件”进行了详尽的叙述,而这场事件发生的两年后,也就是一八九五年,胡博·杜尔杰克与麦蒂尔德·山杰斯在巴黎的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由于那件事曾引起很大的轰动,相信人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就遗忘。大众对此印象仍深,如果将婚礼的消息公开的话,这所小教堂一定会挤满人潮,争相目睹这轰动社会、撼动人心的“黄色房间事件”的主人翁。幸亏这教堂离学府区相当远,婚礼的消息没有走漏。受邀观礼的仅有杜尔杰克及山杰斯教授的几个朋友,都是能守密的人,很荣幸,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很早就到了,很自然地,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寻找乔瑟夫·霍尔达,但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未出现,不过我深信他一定会来。在等待中,我坐在亨利·赫伯及安德烈·海斯两位律师旁边的座位上。在圣查理圣坛一片平和引人沉思的气氛中,他们俩正在小声谈论凡尔赛诉讼案的离奇经过,即将举行的婚礼勾起了他们的回忆。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谈话,一边审视我周围的事物。

  这座教堂由于年代久远,里面已经十分脏乱,并不是那种历经岁月、令人敬畏的陈旧,而是无比的阴暗和凄凉,老旧衰败,裂缝遍布,肮脏不堪,置身在圣渥克多及贝那汀区显得十分突兀。它坐落在大街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外表灰暗,内部死寂,和其他地方相比,天空似乎离此神圣地很远;虽有一道暗淡光芒注入,但这道光芒很难穿过彩色玻璃的积垢,照耀信徒。

  然而杜尔杰克教授和麦蒂尔德小姐居然要在这个阴郁黑暗的地方举行婚礼!在这个好像是用来举行葬礼及纪念逝者仪式的地方。我感到一股巨大的痛楚,心里非常难过,觉得有种不好的预兆。

  这时候,海斯和赫伯两人继续在我身旁聊个不停。

  赫伯说,虽然凡尔赛诉讼案的结果令人满意,而费得力克·劳斯这残忍无情的敌人也被正式宣布死亡,但他仍对这对新人的未来无法完全放心。也许有人仍记得可怕的“多尔多涅号”船难,那是在杜尔杰克教授获无罪开释几个月后发生的事。“多尔多涅号”行驶于哈佛尔港及纽约之间,是一艘横渡大西洋的大型邮轮。一个浓雾密布的夜里,在纽芬兰的外滩上,一艘三桅船靠近“多尔多涅号”,船首直接撞入邮轮的轮机舱。三桅船漂走的十分钟后,邮轮直沉海底。只有三十多名住在甲板舱房的旅客来得及跳入救生艇。第二天早上,一艘渔船将他们救起后立刻赶回圣尚港。后来几天中,大海上漂出几百具浮尸,劳斯的尸体也在其中。我们在劳斯的衣物中,找到他缝在夹衬里的文件。这证实这次劳斯真的死了!麦蒂尔德·山杰斯终于摆脱了她年少无知之时,在疏漏的美国法律下草率下嫁的恶夫。这恶贼的真名是巴勒枚耶,犯罪无数。他是以强·胡瑟的假名和她结婚的。现在他再也无法阻碍她及一直默默英勇爱着她的男人。

  这在上一本书《黄色房间之谜》中已经详细地介绍了所有的细节。这是历来重罪法庭记录中所能找到的最离奇的案件。如果没有乔瑟夫·霍尔达这位十八岁的年轻记者的卓越调查,这事件的结局可能得以悲剧收场。只有他识破劳斯这位著名警探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巴勒枚耶。他的意外死亡,也可说是无耻之徒的宿命,同时也为这整个悲剧画上休止符。相信他的死是使麦蒂尔德小姐迅速痊愈的主因,哥荣迪耶城堡的惨事对她的神志造成很大的冲击。

  “你看吧,亲爱的朋友,”赫伯律师对正用不安的眼光扫视教堂每个角落的海斯律师说,“人应该坚定地对生命保持乐观,所有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即使像山杰斯小姐这样不幸的遭遇……你为什么一直回头看?你在找谁?你在等人吗?”

  “没错,我在等劳斯!”海斯律师答道。

  赫伯律师虽然不想冒犯这个神圣的地方,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但是我笑不出来,因为我想的和海斯律师差不多。当然那时我万万没想到,一个可怕的不幸已经威胁着我们。但是现在,撇开我后来了解到的事情真相不说,当时我想到劳斯时产生的不安感至今仍深印在脑海中。尽管如此,在本书中,我会坚持在迹象逐渐显露时才公布真相。

  注意到我的态度如此奇怪,赫伯律师说:“喂!桑克莱,你知道海斯律师是在开玩笑。”

  我摇摇头说:“我不确定。”

  我和海斯律师一样,开始专注地观察四周。事实上,当劳斯还是巴勒枚耶的身份时,我们就常以为他死了,他当然也可能以劳斯的身份重新复活。

  “你瞧!霍尔达来了,我打赌他一定没像你们那样紧张。”赫伯律师说。

  “哦,哦,可是他脸色看来很苍白。”海斯律师注意到。

  年轻记者大步朝我们走来,却魂不守舍地和我们握手。

  “桑克莱,你好;先生们,你们好。我没有迟到吧?”我觉得他的声音颤抖着。

  打完招呼后,他就走开了,一个人独自站在角落。我看到他像孩童般跪在祈祷凳上,双手掩住异常苍白的脸孔祈祷。

  之前我从来没发现原来霍尔达会那么虔诚,他那专注的祈祷令我吃惊。而当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伤心。他对周围的事漠不关心,整个人都沉浸在祈祷——也许还有悲伤中。这悲伤是为了什么呢?能够参加这个众人期望的婚礼,他难道不感到高兴吗?杜尔杰克及麦蒂尔德小姐的幸福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吗?总之,也许这年轻人是因高兴而流泪吧!他站起来躲进石柱的黑影中。

  虽然很担心,但是我并没有跟过去,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想独处。

  这个时候,麦蒂尔德·山杰斯挽着她父亲的手臂走了进来,紧跟着的是杜尔杰克,两年没见,他们三个人真的变了很多啊!

  虽然两年前,哥荣迪耶城堡的悲剧对这三人造成很大的不幸,但奇妙的是,麦蒂尔德小姐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了。当然,她不再像以前一样,而是宛如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就像古代的女神及异教冰山美女般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以往在第三共和国的官方舞会中,她翩然的舞步常引来充满赞赏之情的低语。可是,她完全是为了她父亲才不得不参加这种聚会。她年轻时犯的过失,让她在多年以后付出代价,命运之神将她推入一场短暂的绝望及疯狂中,好像只是为了让她卸下石头面具,露出隐藏在面具后那副敏感温柔的灵魂。这一天,在我眼中,这仍不为人所知的灵魂,散发出最迷人、柔和的光辉。从她的鹅蛋脸、充满喜悦却仍带哀愁的双眼及光滑如象牙的前额上,都可看到这股光辉,那是对一切美丽及善良事物的喜爱。

  也许是因为当天的事情太多,我一点也不记得她礼服的款式,甚至连颜色我都想不起来。但我却清晰地记得其他的事情。比较深刻的是,有那么一阵,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奇怪,因为她没有从众人中找到要找的人。直到她瞧见站在石柱后的霍尔达,整个人才完全平静下来,控制住自己。她对他微笑,接着又对我们微笑。

  突然,一个声音传出来:“她仍有疯子般的眼神!”

  我马上转身去看到底是谁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原来是毕纽尔,那个被杜尔杰克好心收留在索尔本大学实验室里做助手的可怜虫。此人是新郎的远房亲戚。我们都不认识杜尔杰克其他的亲人,他家在南部,父母很早就亡故,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似乎断绝了和家乡所有的关系,仅保留了一股狂热的成功欲望、卓越的工作能力、精敏的才智及对情感的忠诚。他在山杰斯父女身上已充分表现出这个特点。他也还保有他家乡普罗旺斯省特有的轻软口音。刚开始在索尔本大学教书时,学生们会因此而发笑,但是很快地,他们就爱上了这口音。因为它听起来就像愉悦平和的音乐,使这年轻有名的讲师难免有点枯燥的课生色不少。

  关于毕纽尔的事情,我们只知道,是在去年春天的一个清晨,杜尔杰克将毕纽尔介绍给他的学生们。他刚从艾克斯市上来,原本在那里是担任实验员的,因犯了纪律过失被解职。他及时想起杜尔杰克这个远亲,便搭上火车来巴黎。他很知道如何博得麦蒂尔德小姐未婚夫的怜悯。出于同情,杜尔杰克想办法留下他担任助手。那个时候,杜尔杰克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哥荣迪耶城堡的悲剧及重罪法庭的审判过程使他情绪太过激动,对身体造成了伤害。那时我们都认为麦蒂尔德小姐已经痊愈了,加上婚礼即将举行,他的精神应会好转,如此也会帮助恢复他的身体健康。但是相反地,我们都注意到,从杜尔杰克开始雇用毕纽尔那天起,虽然他说他们的合作将减轻他的负担,对他有极大的帮助,可是他却愈来愈虚弱了。此外我们也发现,毕纽尔真是扫帚星,连续两次没有危险性的实验竟都发生了可怕的意外。

  第一次的意外,是一个杰斯勒试管突然爆炸,碎片差一点使杜尔杰克受重伤,可是还好只有毕纽尔受伤,他手上的疤至今仍没消。第二次意外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吊在杜尔杰克头上的一盏小汽油灯,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炸,火舌差点烧坏他的脸,幸好没造成什么大碍,只烧到眉毛,还有短期的视力障碍。自此他的眼睛对日光异常敏感。

  由于哥荣迪耶城堡的悲剧发生后,我的精神一直处在草木皆兵的状态。任何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都使我觉得藏有玄机。上次的实验发生意外后,我亲自去索尔本大学找杜尔杰克,陪他去看药剂师,然后去看医生。毕纽尔本来想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很不客气地请他留在实验室。途中,杜尔杰克问我为何如此对待这可怜的毕纽尔,我直接地说我很讨厌这个人,因为我本不喜欢他的举止态度,而那天尤其深感厌恶,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对这场意外负责。杜尔杰克想知道原因,但我无法解释,他便笑了起来。等到医生表示他差点就要失明,而且奇迹般地竟然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这时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我对毕纽尔的顾忌毫无疑问是很可笑的,还好后来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尽管如此,我对他的成见仍深。在我心中,我仍无法原谅他,因为杜尔杰克的健康毫无进展。初冬时,杜尔杰克咳嗽得非常厉害,我及其他人都恳求他请假,去南部好好休养一阵子。医生也建议他去山雷摩。

  一周之后,我们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信中说他觉得好多了,到达这地方后,他胸口的一块重担好像被拿掉了。“我呼吸畅快多了!要动身离开巴黎时,我都觉得快窒息了。”他这样告诉我们。

  我收到这封信之后,经过反复思索,决定将我的想法告诉霍尔达,而他跟我一样很诧异。杜尔杰克和毕纽尔在一起时,身体是如此糟,当他们分开后,立即变得如此健康。这个念头一直萦绕我胸怀。我绝对不允许毕纽尔离开巴黎,绝对不行!如果他离开,我一定会跟着他!可是相反地,他哪里也没去,倒是比以往更亲近山杰斯一家人。毕纽尔总是以询问杜尔杰克的近况为借口,赖在他们家,甚至有一次他还见到麦蒂尔德小姐。但是因为我已经跟她说过这个实验室助手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她已对他深恶痛绝,我对这项成就很感自豪。

  四个月后,杜尔杰克从山雷摩回来,此时的他几乎已经痊愈了。但是他的眼睛仍然不行,必须非常小心地保养。霍尔达和我决心监视这个毕纽尔。知道杜尔杰克他们快要结婚时,我们都很高兴。杜尔杰克准备带他的新婚妻子去度很长的蜜月,他们会远离巴黎,以及毕纽尔。

  杜尔杰克刚回来就问我:“您现在对毕纽尔这个可怜虫的感觉如何?有没有改变?”

  “不可能!”我答道。

  他继续用一些乡下俚语逗我,笑话我过于谨慎了。他心情难得不错时最喜欢这样了。从南部休养回来后,他口齿变得较伶俐,可爱的南方乡音也加重了。

  虽然我们不知他到底有多幸福,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快乐!因为从他休养回来到结婚这段期间,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到他。他站在教堂门口时,整个人好像变了个样。神气的他将微驼的身体挺得直直的,幸福使他看起来整个人很有精神,也更加帅了!

  “老板还真像个马上要结婚的人嘛!”毕纽尔冷笑着说。

  山杰斯老先生在整个婚礼过程中,只是袖手旁观,不发一语。直到婚礼结束,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好像清醒过来。

  我们走过教堂圣器室时,海斯律师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又可以重新呼吸了。”他说。

  “什么,朋友,难道刚才你都不能呼吸吗?”赫伯律师问他。

  海斯律师不得不承认,直到最后一分钟,他都怀疑死了的劳斯会出现。

  “能怎么办!”他笑着反驳他的同事,“我就是没办法相信劳斯居然会就这样死了!”

  接着,所有的人都进入圣器室,差不多有十来个。证人已在教堂婚姻簿上签过名,其他人则向新人道贺。这个圣器室比教堂还要阴暗。如果这个圣器室不是如此狭小,我一定会以为是这里的昏暗,使我在这重要的一刻找不到霍尔达。然而非常明显,他不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麦蒂尔德小姐已经唤过他两次了,杜尔杰克也请我去找他,我照做了;可是我还是单独一人回到圣器室,因为我没找到他。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杜尔杰克问我,“他的行为令人很难理解。您确定到处都看过了吗?他也许在某个角落做梦呢!”

  “我都找过了,还喊了他,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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