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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年少天纵1931》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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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伯忙喊了吓得躲在角落里的小黑子背了小爷汉威上楼。
  回到房里,汉威目光发呆,眼泪也没了,不肯上床,就蹲坐在浴室的门口,埋了头不说话。
  “小爷,算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司令大爷打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忍忍吧。日后小爷威风了当上大将军,娶了媳妇离开这里,不信大爷还敢没脸的打你。小爷这不是还小吗?”黑子从小伺候汉威长大,摸得透小爷汉威的性子,顺着话在劝解。
  “小爷,黑子扶小爷上床上去,黑子给小爷擦洗上药,然后咱们把裤子穿上。”黑子劝了说,蹲跪在汉威面前。
  汉威摇摇头,声音哽咽说:“让我静静,你把了门。”
  黑子点点头,商量说:“那,就30分钟,好不好?”
  汉威嗯了一声。
  汉辰来到小弟的房间,浴室里响着水声。
  汉辰转头望小黑子,黑子心惊肉跳地解释:“司令大爷,小爷执意要去冲洗,不许黑子去伺候。”
  汉辰回到书房,站在书房的床前,玉凝拿来一件毛衣给汉辰披上:“夜凉,小心身子。”
  汉辰回头,玉凝红着眼睛埋怨说:“小弟都快是娶媳妇的人了,你怎么动不动还这么打他,还当了这么多人,羞死了。”
  “他真知道羞耻倒是好了,只可惜尽是做些不知廉耻的龌龊事!”
  “请愿又怎么了?不过是给日本增加些舆论压力。”玉凝驳斥说。
  “靠人不如靠己,你看看那些外国佬,只会一耸肩一摊手,呶呶嘴说声不痛不痒的‘我们深表遗憾’,还能如何?你把自己隐秘出的伤疤拿来四处哭喊求人同情,就是为了博得这么一句安慰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努力去打败对方,为什么这会空喊!”
  “孩子们也是急。”
  汉辰指着大门口对玉凝说:“我回家的时候,车被堵在了门口,五分钟进不来门。人群中上窜下跳嚷着报国的有那五爷。当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当那那五爷挥着小旗子大喊:想我堂堂中国,泱泱大邦,他小日本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唐朝不过是中国的奴才,如何能奴才打主子!还喊什么,火药是中国发明的,他们凭什么造成了枪炮来打我们!还在那里空喊煽动,大骂胡子卿败家,无能。可他们呢,满清的江山就是败在这些不孝子孙纨绔子弟手里,他们抽大烟,玩女人,败家,不思上进,祸国,等到敌人杀来,他们却满口仁义道德去指责别人!无耻之尤!如今遇到国家危难,他们一边收受日本人的贿赂,拿了黑心钱去帮日本人租地,挑起中国和朝鲜侨民的矛盾,导致万宝山事件。就是这些蛀虫,摇身一变,竟然还大喊爱国去挑唆民众指责当局。可恨这些人里还有我杨汉辰的弟弟和儿子,还大言不惭的对我讲乞丐也知道爱国,这是爱国吗?”
  玉凝拍拍汉辰的背哄了他说:“小弟还小,平日里你拘束得紧,他能见过什么市面?还不是人云亦云了,你不会好好对他讲?你看看,这么没头没脸的打,换上谁也无地自容了。”
  汉辰宽慰了玉凝一番,吩咐胡伯备红伤药,他要去为汉威擦药。
  胡伯却答道:“刚才金小姐已经拿了药盘去过,小爷不肯。”
  汉辰皱起眉头,胡伯忙解释说:“大爷,我们谁去都被赶出来,黑子都不能进门。只金小姐进去,小爷还能和他谈几句话。”
  汉辰推开汉威的房子,发现小弟并不在房中。
  小黑子见了汉辰吓得周身颤抖说:“司令大爷,小爷去了祠堂。”
  “祠堂?”
  “司令大爷没见到吗?小爷自己去向祖宗请罪去了。”
  汉辰见小黑子手中托着一叠精致的小盒子,大大小小的绒布盒,奇怪的问:“是什么?”
  “小爷珍藏的手表,说是怕大爷给毁了,就送给黑子了,黑子不肯要,小爷说不要他就扔了,黑子去为小爷保管起来。”
  汉辰冷笑,小弟又在赌气。
  转身去了祠堂,屋里油灯晃动,小弟衣装齐整,修饰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回身望着他。
  很奇怪,小弟穿了件风衣,似是要外出,敞开的风衣里是一身西装。头发洗过,或是抿了很重的头油,规矩乖巧的样子撑着桌案的手回头望着他笑笑。
  兄弟二人相视无语,汉威大方的说:“一切都会平静,不去想就不会烦恼,头扎进沙堆里就什么也见不到。”
  汉威按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抬起,缓缓,那手上握紧一把勃朗宁手枪,握枪的手微颤,却是目光坚毅的望着大哥。
  “你要做什么?”汉辰喝道。
  这时祠堂的门开了,玉凝和露露刚要闯进来,又被汉辰怒视的目光逼得停住步子。
  “让他去死!”汉辰话音威寒,汉威心疼的望着冷血的大哥,只最后说了句:“求你,最后一次,将我埋在爹爹身边。其实汉威早在4年前就该随爹爹去,这几年留在世上都是多余的,不过是大哥眼泪一具行尸走肉。汉威永远不可能有大哥高大,也不会打败大哥,但也不想因此倍受羞辱。所以,保持仅有的一丝尊严离去,是汉威唯一的选择。”
  汉威浓眉下那双澄澈的大眼闪动泪光,弯长的眼睫忽闪片刻,嘴角勾出安详的笑意,似乎想让这缕笑永远永恒。
  就在汉威手中的扳机扣动的瞬间,露露惊得晕倒在地。


第43章 痴傻
  随着玉凝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叫:“小弟!”
  汉威扣动扳机。
  所有人的目光怔然地望着汉威,而汉威愕然的目光却回望着众人,恬然后是骤然的惊慌,如一出准备编排多时的好戏,临上了场忽然发现少了件必要的道具。汉威不甘心的拼命又扣动几下扳机,子弹仍没有飞出来。
  “就你这点本事,还空喊救国?活着是废物,寻死都不会!”大哥不屑的讥讽,摊开手里四发子弹,冷笑着扔在地上。
  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进到他的房间,把他抽屉中这把手枪的子弹卸去。
  “军人,身边的枪里没子弹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留在北大营就能同日本人拼命啦?纸上谈兵就是你这种人,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再若生事,就吊了你在大门口去打!”大哥喝骂道。
  又吩咐胡伯说:“去,给他上点药,烧傻了还得养着他。”
  那奚落的语气仿佛在议论家里养的一头牲口。
  汉威趔趄地冲出祠堂,小黑子忙追去搀扶他。
  卧房里壁灯微光下,汉威伏在床上,思绪混乱,他没脸再去见人,仿佛家中所有下人都躲在角落中窃笑他今天晚上的颜面扫地。
  胡伯奉命来为他上药,汉威没有反抗,可当胡伯冰凉的手刚触及他的肌肤,汉威慌得发疯般大叫:“放开我,别碰我!走开!”
  胡伯试了两次,生怕将小爷逼疯,不得已退了出去。
  汉辰恼火地捧着药进来时,小弟瑟缩地裹着被子躲在床脚,见到他如遇到恶魔般拼命摇头,目光中满是惊恐。汉辰以为小弟在负气,扯过他来,小弟却拼命的死死拉住裹在身上的被子角,眼睛因惊惧似乎要瞪出。
  汉威忽然笑了,笑得痴痴傻傻,看着大哥边嘿嘿的笑,边松开手中的被子,露出鞭痕交错的身躯。如一尊线条流畅雕刻完美的玉雕,上面落上令人惋惜的伤痕。
  汉辰知道他今天打得并不算狠,只不过气头上在厅里抽了小弟十几鞭,都没等拖了小弟真到大门口去责打。小弟只是因为近些年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怕是又惊又吓,脸面上难堪。
  “别闹了,知道要脸就好,过来。”汉辰拿起手中的白药,吩咐小弟趴好。
  汉威顺从地爬过来,却依旧一脸的傻笑,嘿嘿的笑笑,冷不防翻身蹿到了地板上,四肢伏地,边爬边摇摇头“汪汪”的狂吠几声,如一条小狗。
  “你疯闹什么?”汉辰一把揪起他,汉威呆滞的目光望着他,又是傻笑。
  汉辰只当他在赌气,气得按了他在自己腿上,为他擦药时,汉威忽然唱了起来,边唱边笑。
  起初汉辰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后来听清楚:“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上,没了娘~~”
  汉辰松开他,却见小弟并没有起来,趴在他腿上,俯着前身伸手在玩弄地上的一颗钮扣,那样子就像个两岁大的孩子。
  拍了汉威屁股两巴掌,汉辰板了脸吓唬他:“还在赌气胡闹?好了,日后少做些没脸的事,就不会挨这没脸的打。”
  汉威并没理会他,仍是在玩弄那颗扣子,捏起了扣子仔细地看,呢喃自语着:“咦,爹爹的乌玉棋子怎么被乖儿吃了?”
  后几个字的话音上扬,如一个娇稚的孩子。
  汉辰抽了汉威一个后脑瓢,忿忿地骂:“大哥说话,你听到没有?还想讨打?”
  “爹爹去哪里了?爹爹没有走。”汉威自言自语,转身坐到地板上,惊惧地向后缩,伤口未愈的血迹在地板上拖出几道宽宽的血线。
  汉威惊恐地摇头,惶然道:“乖儿不走,乖儿哪里也不去,不去!”
  “乖儿!再若胡闹,大哥真的恼了!”汉辰放下药瓶起身,绷着脸。
  汉威并没有看他,猛然起身踩着凳子冲向窗台,一脚踩空从窗台上掉落下去,或许就是跳了下去。
  “小弟!”汉辰惊呼一声冲过去,而小弟已经消失在了窗外。
  杨府的中秋夜沉寂在一片惊恐悲哀中,汉威醒来,断腿上打了石膏,却是时哭时笑,整个人疯傻了。
  斯诺大夫嘱咐汉辰千万不要再让汉威受到任何刺激,更不要去试图接近汉威。因为,很多类似的病人一时受了惊吓刺激或许是暂时的疯傻,但如果持续的惊吓,怕就再也难治愈了。
  斯诺大夫一方面联系上海和香港著名的神经科大夫来会诊,一方面开了些镇定药给汉威,并嘱咐家人一定将病人身边任何有危险伤害性的物品拿走,病人情绪失控,任何情况都会发生。
  所有人的靠近,汉威都会惊得大闹,钻进床下不敢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怕触发汉威的病情加剧,没人敢再靠近那床。
  胡伯哄劝说:“小爷,你爱吃的蒸蛋,还点了麻油,闻闻,喷香,给你放在床边了,胡伯出去,都出去。乖儿最乖,自己吃点东西好不?”
  半个小时后,胡伯蹑手蹑脚再来到卧室,汉威却仍未从床下出来,而那碗水蛋纹丝未动,已经凉了。
  “小爷,出来吧,床下凉,你没穿衣服,不然裹条被子?”胡伯试探的才探进头,汉威“嗷~”的一声大叫,吓得胡伯一缩头,头狠狠地撞在床梆上。
  床下汉威不停的叨念:“乖儿不是狗,乖儿不是,不是~”
  “这要是老爷还活着,看了还不心疼死呀?”胡伯坐在地上捶了腿痛哭。
  全家人无奈了,汉辰几次咬牙发狠要进去,玉凝却堵了他嘶声的劝阻:“你真想让小弟发疯吗?”
  所有人中,最恐惧的是亮儿,见到父亲都贴了墙根向后缩退,就像见到恶魔。
  汉辰抓过亮儿嗔怒地吩咐:“亮儿,阿爸还没同你清算,小叔是祸首,你也是从犯。”
  亮儿吓得瘫跪到地上,慌得摇头哭道:“阿爸,求您,求您送亮儿回外公外婆家,亮儿不要像小叔一样扒光屁股挨打给大家看光,亮儿不要~亮儿不去游行了,亮儿要回泉州。”
  “亮儿!不许哭!不打你可以,你去把饭端给小叔吃,小叔吃了就饶了你,小叔不吃,就照样打你!”汉辰端过薛妈妈新做的一碗热乎乎的水蛋递给亮儿。
  一句威胁的话,满以为亮儿会顺从的端了那碗水蛋去规劝最疼爱他的小叔,却不料亮儿呆望着他,不一会儿就见一滩水在地板间渐渐流到他脚下。
  “大爷,大爷求您了,您还要逼小少爷也疯掉吗?亮儿都吓得尿裤子了。”胡伯的头磕得地板咚咚乱颤,玉凝纵声哭了起来,捶打了汉辰往屋外推。
  一旁花容失色的露露凑过来接过那碗水蛋,认真地说:“杨大哥,姐姐,若是信得过露薇,威儿小弟就交给露薇来照顾吧,露薇知道怎么劝说他出来。”
  玉凝半信半疑的拉过露薇,着急时喘息得厉害,揉了肚子眼泪涟涟地说:“妹妹,不是姐姐不相信你,这么多人都无可奈何,你就别费心了。”
  露露执着的说:“姐姐,露薇身边最爱的人相继离去,露薇不想再有遗憾,露薇会尽力的。”


第44章 相怜
  卧房里恢复了沉寂,唯有夜风拂动窗纱的声音。
  露露斜倚梨木墙板,贴坐在床边地板上,静坐了约半个小时才缓缓开口:“威儿,想和姐姐一起走吗?一起去找你小盟表哥,一起去见见你未谋面的枫儿哥哥?”
  话音里充满落寞惆怅,随后又是一阵肃静,只有一只小飞蛾在露露头顶的壁灯边扑棱翅膀漫无目的的乱撞。
  “姐姐一直想走,就是怕路上寂寞。有时候,活在这世界上很怕,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有时候真正伤害你最深的人,却是你最亲的亲人。起初我还以为这世上再没人能懂我的苦闷,现在相信小弟你也能感同身受了。不!是Vivian姐姐对Michael你的处境感同身受。”
  说罢,露露嘤嘤地哭起来:“当年枫儿死的时候,我就想死,可我没有你的勇气,我不会拿枪,也不敢提了凶器指向自己;我也柔弱到不敢去跳楼。我曾站在五层楼的楼顶,穿好了一身天使般纯白的纱裙,只要我向前一步,就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飞下去,或像一瓣娇艳的落花落到草地里,化做芳泥。那是在额娘去世的第三天。可我站了一晚,都没人发觉我,我想我跳下去也不会有人伤心。我回到房里向奶娘哭诉,恨自己的懦弱,而我阿玛知道这个消息,就毅然的把我送给了他的日本朋友当养女。”
  露露泣不成声,哽咽着讲述自己的苦难,仿佛临终倾诉一般,对床下的汉威说:“小弟,你真想好要走吗?若真想走,就带了姐姐,我们黄泉路上做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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