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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年少天纵1931》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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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子卿推开魏云寒,捶着自己的头,哭了说:“有时候我恨自己,为什么要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为什么要生为胡云彪的儿子,为什么要大家都要逼我站上那光彩夺目的舞台?”
  “子卿!”魏云寒终于忍不住摇着胡子卿的臂膀嚷道:“你必须要站起来,因为换上别人去掌舵,怕是还不如你。上了台,就别无选择了。观众只看谁更适合去挑大梁,不会在乎你是否生病负伤。子卿!”
  胡子卿憔悴的靠在云寒的臂膀上,追悔末及的指了碧盟的墓碑说:“他的七舅,是我的老师杨七爷。七先生留下遗书,托付了小盟给我。多么出色的一个青年,他应该死在保家卫国的硝烟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的子弹下。”
  “英雄多是别人杀不死,能杀死他们的只有自己。”云寒说:“记不得哪部戏里说的了。”
  “我睡了几天,才苏醒,就听到了小盟的噩耗。他们拦了我不许我外出,我给中央发电报请示,田村大尉间谍案,日本人野心昭然若揭,应当采取强硬态度,直接抵制日本侵略!可是西京中央的回复是,主张排日者,多是被赤匪利用,这样会加剧中日纷争!东北同仁应该以国家大局为重,不应该逞一时之快误国!”
  子卿一阵剧烈的咳嗽,竟然又咳出了脓血,魏云寒慌得为他揉胸捶背,胡子卿已经抓了头痛苦的叫嚷:“放开我,你走!我的烟瘾犯了,不行,快去送我回医院,打针!我的针呢?”
  魏云寒无论如何去安抚子卿,子卿都气急败坏的推搡他,眼泪鼻涕横流,张皇无助。
  魏云寒一阵心寒,时间已经不早,他必须要敢回去上戏。但是他总不能扔了胡子卿在山野里,这样多危险。可他又不会开车,他该如何做?
  魏云寒安抚着捶打自己头颅的子卿,尽量同他说话,分散子卿的注意力。
  “疼,浑身有很多虫子在咬,全身的皮肤都没了,烫得疼,放开我!针!大夫呢?”胡子卿在竭力挣扎。
  魏云寒一阵哽咽,这憔悴不振的青年就是他们的三军统帅,是这条风雨飘摇的大船上的舵手。
  ※※※
  德新社在中和戏园子的压轴戏《伐子都》就要开演,后台却乱做了一片。
  “艳生,你师兄是怎么同你讲的?他说他去哪里了吗?”魏振飞焦躁不安的在屋里踱着步,抱怨说:“小毛子从来是早早扮戏,从不迟到误场,今天是怎么了?”
  艳生犹豫片刻问:“师父,那怎么办?”
  “垫一出折子戏吧,就《双下山》。”魏振飞吩咐说。
  艳生迟疑片刻说:“师父,有个事,艳生不敢说。”
  “说吧,都什么时候了,你是不是知道你师兄去哪里了?”魏振飞喝问。
  艳生讪讪的偷眼望了师父,又低头说:“露露姐今天来过找二师哥。”
  “他跟那贱货出去了?”
  艳生摇摇头说:“不~~不知道。不过二师兄说是给谁去扫墓,艳生没听清楚。”


第30章 惩处
  “鬼话!”魏振飞大骂着,在屋里徘徊几步,吩咐艳生说:“艳生,这出《伐子都》你学过,但是火候不到,从来没让你唱过。这是武生戏中的大戏,能唱的人不错,能唱响的人就更不多!今天,师父就给你把场,你去唱!”
  “师父?”艳生又惊又喜,但还是摇头怯生生说:“艳生不敢!”
  “是不敢唱,还是怕你师兄回来!”魏振飞喝问。
  艳生谨慎的说:“或许师兄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郝经理提了长衫进来,擦着一头大汗跺脚说:“魏老板,魏老板,快想个法子,观众已经乱上了。再这么下去要砸场子了。”
  “给艳生扮戏,换牌子,今天小艳生老板的《伐子都》!”
  ※※※
  魏云寒疾步赶回中和大戏院时,锣鼓声萦绕戏楼,他已经得知了《伐子都》大戏的开场。
  推开拥挤的观众站在全场的最后,魏云寒看到耀眼的灯光下,那高高的舞台上,师弟小艳生穿着胡子卿送给他的那身淡粉色大靠,甩掉紫金冠,咬了头发,爬上了那三张高高的桌子。
  粉嫩的小脸,自信的神情,举手投足间的威风凛然,艳生真是出息了,不枉他多年的调教。
  观众们屏住呼吸,魏云寒也为师弟捏一把汗。平日为了逼师弟练功,师弟不知道挨过他多少打,在他怀里哭过多少回,盼的就是有一天能唱上这武生大戏。
  小艳生立稳在高桌上,一个云里翻,如一团粉雪般翩然落下,就地一个翻滚,亮相,一片喝彩声掌声雷动。
  就在这一瞬间,又一个真正的武生泰斗诞生了。
  魏云寒看到了站在台上把场的父亲,父亲的目光似乎也看到了他,又转瞬避开。
  魏云寒被那凌厉的目光逼得心惊肉跳,知道今天难逃父亲一顿痛责,疾步走向后台,台口已经涌了很多记者和戏迷。
  就魏云寒的出现,很多人围了魏云寒问:“小魏老板,您今天的戏怎么忽然换成小凌老板了?”
  “云寒的腿伤犯了。”魏云寒敷衍到,急忙来到后台,被众人一片埋怨。
  “小毛子,你是怎么了?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你爹不打死你?”师叔小月仙提醒着。
  魏云寒向祖师爷供案上点上一柱香,撩衣跪倒。
  后台外一阵喧哗声掌声,小艳生下了戏在卸妆。
  父亲兴奋的声音:“走!今天晚上师父请宵夜,晴云楼去吃点心!”
  师兄弟们欢呼雀跃,有人提醒了句:“师父,二师兄回来了。”
  父亲根本没有理会他,带了师弟们离去。
  过了些时候,后台渐渐的清静。
  郝经理过来痛惜的问:“小魏老板,您这是怎么了?从来早来晚走,怎么就误戏了。亏得小凌老板顶上了,不然观众砸场子了。”
  魏云寒苦笑,无奈的回家。
  魏云寒在庭院中长跪了一夜,师兄弟们过往着指指点点,母亲过来拉他起身,他都没有动。
  清晨,父亲起床,来到他跟前问了句:“做什么去了?”
  “去给梁碧盟长官扫墓,误了回来的时辰。”
  “是去扫墓了,还是和那个贱货鬼混了!”父亲大骂一声。
  魏云寒抬眼望了父亲,又低落头,他不能提到胡子卿,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胡子卿昨天的落魄,可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来人!都起来!什么时候了,还都在挺尸!”父亲一声大喝,四下厢房里的师弟们都跑了出来。
  见魏云寒长跪在地,也纷纷为二师兄求情。
  “去把家法请来!”魏老板吩咐。
  魏云寒试试起身,酥麻的腿根本无法站立,又跌跪回原地。
  二葵子去堂屋抱来那条练功、睡觉、挨打三用的凳子和挂在堂屋那条发亮的竹板。
  魏云寒解开裤子趴到凳子上,沉默不语。
  “你们,排好队,挨个的去给师父打他,一人十板子,谁不用力打就打他!”魏振飞吩咐。
  师弟们面面相觑,但又迟疑了不肯下手。平日都是二师兄在管教他们,带他们练功,怎么能打师兄呢?
  “听见没有!”师父大喝一声,师弟小郭子才接过板子,撩开二师兄的后襟,在那裸露的大腿上打了几下。
  “没吃早饭就没力气是吧?没打过人还没挨过打?自己想尝尝是吗?”师父大骂,踢了小郭子一脚。
  “师弟,用力打!二师兄误了戏犯了错,该打!”魏云寒咬牙说。
  小郭子这才抡了板子狠打了几下,魏云寒咬紧了牙“嗯”了声又忍住。
  “老头子,不行,你这么打,要把小毛子打死的。老大跑了,你就这么个儿子了,打残了他,谁来唱戏?”
  师娘哭求着扑在魏云寒身上。
  “你给我起来!这样的畜生打死不足惜!”魏振飞揪了媳妇推到一般,魏云寒慌得喊了声:“娘!”
  “你喊谁也没用!”
  魏振飞将衣襟掖到腰带上,挽起袖子,抡起板子狠狠的抽下,魏云寒叫嚷了两声,就咬住了牙,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师兄弟们就见那板子抽在魏云寒的大腿上,臀上,左右各一下,将血赶到中央,再一板子下去,血花飞溅。
  “师父,求您了,饶了二师兄吧。”艳生哭着求饶,死死抱着魏振飞的胳膊。
  魏振飞这才扔了板子骂着:“给我趴在这里思过,不许起来!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什么角儿,从头开始做,和师弟们去跑龙套,场场不许少!回到家里干活练功,不许偷懒!”
  “师父~师父~”艳生惊愕的望着师父。
  “以后德新社的武生台柱子,就是小艳生,从今天起,师父把一身的绝活儿都一点点的传给小艳生。你们听好了,好好唱戏,都有能出息的一天。”
  ※※※
  汉辰守在医院看到子卿睁开眼的时候,拉了子卿的手说:“伙计,你可是醒了,要吓死我了。”
  子卿侧过头,哽咽含泪的说:“明瀚,对不起,小盟他~”
  汉辰握紧子卿的手说:“相信小盟的选择是正确的。”
  胡子卿泪如泉涌,哽咽说:“他来求我,说是冯老不肯承认他们的婚事,说是要来求我当主婚人。我是答应他的~”
  汉辰也咽了口泪,又仰起头让眼泪回流进眼眶,惨然的说:“往前看吧!”
  “看什么?怎么看!”胡子卿激动的说:“中央一道道密电,你自己看看!”
  枕边的档案夹里,有何总理的电文明示“希望东北官兵协力抑制排日行动,宜隐忍自重,以待机会!”
  竟然冯暮非还有电文说:“中央现以平定战乱为第一,东北同志宜加体会!”


第31章 “九·一八”事变
  胡子卿又拿出一张报纸说:“中央南昌会议,总座的指示。”
  赫然的标题入目“先安内后攘外”是国策,“不先剿灭赤匪,恢复民族元气,则不能御辱;不先削平粤逆,完成国家统一,则不能攘外!”
  汉辰心中落寞无奈不亚于子卿,他怎么不知道子卿的痛苦。都到了民族危亡的时机,中央还在打内战,还不许出兵抵御外辱。如果密电只是何总理私人对子卿这个下属加小兄弟的训话,而这通电却是中央国策了。
  秘书敲门进来问:“副司令,西京方面在催文,那电文~”
  胡子卿苦笑说:“你写吧。致电沈阳胡军长、张主席、贺参谋长、天津卫主席、保定许司令:‘总座号电,语重心长,恻然意外,和平荩抱,昭然若揭,捧诵回环,钦佩莫名。’”
  说到这里,一阵咳嗽,苦笑了又接着说:“际兹外侮凌炽,凡属军人,俱应觉悟,宜顺民意而息争,勿逞意气而祸国。如有甘冒不韪,破坏大局,置国家于不顾,乃民众之公敌。勋服膺钧旨,敬当钧命是听,候令行止。”
  秘书读了一遍电文,胡子卿摆手示意他出去,痛苦的说:“按常理,国家受外辱,军人应该奋起反抗;可总座的逻辑是,外辱凌炽时,军人勿要逞一时意气而祸国!祸国!”
  “子卿,你先静静,怕是东北军在田村大尉的事件上,已经是摩拳擦掌,战局千钧一发上了。就是打,也要有规模阻止的打,而不是三五一群的各自为营去报私仇,泄私愤,破坏整体战局,我们可以不可以这么去理解中央的意思?”
  “报告!”秘书再次进来,低声说:“总座电话,说是得到日本方面消息,日本军国狂热份子,已经利用田村大尉遇害案,在国内煽动战争狂热,日本青年军官去靖国神社为田村祭灵,用鲜血在白布上涂成太阳旗,发誓为田村报仇!”
  “岂有此理!他们当强盗小偷来中国地盘上被抓了枪毙,还做贼有理了!”胡子卿怒火中烧。
  秘书犹豫片刻说:“司令,总座还有电文,说是近来东北军反日情绪高涨,怕有赤匪鼓动。这密电说~”
  “念!杨司令不是外人。”
  “无论日本军队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不予抵抗,力避冲突,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
  秘书顿了顿看了眼胡子卿和杨汉辰,继续快速的读道:“置国家民族于不顾。”
  屋里恢复沉默,汉辰问:“子卿,华北那四个旅的兵力,开始撤回东北了吗?”
  “胡老叔在办。”胡子卿无奈的说:“伙计,你先回吧,我倦了,很倦,我想睡一觉。”
  ※※※
  得知魏云寒那日为了救他,误场受罚沦落到跑龙套的惨景后,胡子卿几次约魏云寒相见,都没能请来魏云寒。副官小勇说:“小魏老板在扫地,我就去多说了几句话,老魏老板就提了刀坯子揍了他一顿,真不敢再多说话了。”
  “废物,没说是我请?”
  “说了,不说连门都不让进,老魏老板说,要是看戏,请胡司令到戏园子看,不然就请戏班子唱堂会。德新社的规矩,不是角儿的学徒,不能去陪酒吃宵夜。否则倒霉的是学徒。您听听,小魏老板怎么混到这份上了?还是老魏的亲儿子吗?”
  胡子卿叹气说:“我已经对不起了一个朋友,不能对不起第二个。长江沿线的大雨倾盆,水灾不断。听说德新社为了赈灾,决定义演捐款。打听一下今晚在哪里,我去捧场。他魏云寒的《伐子都》,他唱一场,我捧一场,他一出折子戏二十万,一出《大轴戏》我捐一百万!”
  小勇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司令哪根神经错了。
  “快去!”胡子卿吩咐。
  魏云寒在上戏,小艳生从后台进来,慌张的在魏云寒身边说了句:“露露姐来了,在包厢。”
  声音很低,但低得足以令老魏老板听到。
  “小毛子!”魏老板喝了一声。
  魏云寒浑身一个激灵,忙应了声:“是,爹!”
  “跟我去隔壁!”
  隔壁是杂物间,也是师父经常教训人的地方。
  艳生心里暗自得意,偷偷尾随了到杂物间门口,隔了那紧闭的门,从缝里窥视,只看见挥舞的刀劈子,听到师父的喝骂:“等晚上散了戏再好好的收拾你,你个不长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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