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忘归(11)
更新时间:2010-12-9 12:44:53 本章字数:3462
亡羁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人看得到，在墨发掩盖的阴影里，那张绝色的容颜上，有什么透明的液体划过了双颊，消失在水红的衣衫之中，荡开了一抹难寻痕迹的水晕。
“诅咒的代价越来越大，其中一个人……放弃了。”
太过漫长的寻找，没有希望的未来，看不到阳光的明天，用黑暗填充的绝望，无法握紧在手中的爱情……
“所以，承接诅咒代价的那个人……选择了魂……魂飞魄散……来结束这个诅咒……”亡羁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缓慢，甚至还有些停顿，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只是百里梦鄢和司浅旭没有注意到。
应该说，他们已经彻底怔愣住了。
“而另一个人……则拥有了不死之躯，真真正正的与天地同存同灭……并且，这份绝望的记忆将会伴随着他，永恒不休。”
魂飞魄散……？
那是什么概念？
就意味着，天地之间，三界内外，碧落黄泉，都不再有这个人了！
一缕游魂、一缕意识都不再存在了！
没有轮回，没有转生，甚至连十八层地狱都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不死之躯……？
这，又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他不能死，不能喝孟婆汤，不能忘，不能转世轮回！
意味着他要愧疚，要痛苦，要遗憾，要怀念，要忍受无边的绝望，要用永恒的时间来忍受着这样的折磨！
一生一世，更是一生一死的诠释。
死亡的梦魇，将会用无穷无尽的时间来演绎在那个人的梦境之中。
想想，都觉得可怕……
“找不齐，我和浅旭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良久，百里梦鄢轻声问。
亡羁想要稳住手指的颤抖，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只能使劲地攥紧自己的双手，动了动唇，却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听到了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默认。
司浅旭忽地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坚定，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了起来，显得格外平静，仿佛身中诅咒的人并不是自己似的，“不会有这种可能的，只要梦鄢还在坚持着，我就不会放弃的。”
像是宣告，话音刚落，他就站了起来，灵静的容颜上已经找不出任何的波动了，“现在，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梦鄢，你也是。”
敏锐如他，怎么会察觉不出百里梦鄢此时所受到的冲击和震撼之大？是该冷静一下了……
而亡羁，又何尝不是呢？
另外两个人被他的平静弄得微微呆滞了片刻，直到那个一身黑色的人儿消失在了他的房门之内时才缓神过来。
亡羁收拾好了自己的已起波澜的情绪，轻轻地拍了拍百里梦鄢的肩膀，“阿鄢，你也去休息一晚，还有什么事情都是要从长计议的，你不要自己先垮了。”
望向那双琉璃眸子，年轻的术士褪去了那份淡漠，样子显得很难过，“老妖怪，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花妖男子点头默认。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时候你和小鬼……”
话没有说下去，但是百里梦鄢已经明白了。
如果他和司浅旭还没有考虑好是否真的相爱，那么今天，刚才，司浅旭就不会如此坚定地宣告“不会有这种可能的，只要梦鄢还在坚持着，我就不会放弃的。”
惟有真正相爱的人，才会有勇气面对这个诅咒！
冰冷，挣扎，迷茫，痛苦，黑暗……
不知道将会如何的明天。
不知道有没有希望的未来。
没有两个人相互扶持，怎么坚持下去？
丹凤双眼中眸光更加深邃了，幽不见底的，百里梦鄢仿佛用尽力气一般靠在他身上，气若游丝：
“老妖怪，我和浅旭会坚持到最后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老妖怪，对不对？……”
亡羁猛然咬住唇，几乎忍不住浑身冰冷和颤抖，但是他还是说：“对，会的，阿鄢，会的……”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的更多的是疼痛。
是多久了？
多少年前，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用那般痛苦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他：
“沉血，我们会坚持到最后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沉血，对不对？沉血……”
沉血，对不对？
沉血，对不对？
沉血，对不对？
充满希冀的容颜，声音中却满满的是绝望……
最终呢？
那么，最终呢？
辜负了那人的期望了吧……
那人或许早就明白了吧……
……
……
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司浅旭觉得最近的自己似乎重复过做这个动作了。
身体真的有脱力的感觉，累得仿佛连眼帘都撑不起来，柔和的灯光都带着一点碍眼的感觉。
诅咒啊……
连代价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诅咒……
在他坚定信心准备和百里梦鄢在一起试着过一辈子的时候，亡羁用这样一个事实再度来考验了他的理智和决心。
司浅旭猛地睁开眼睛，一贯平静温和的眸子流露出了一抹沉重的暗色。
他伸手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拿出了大堆大堆的巧克力，拆了包装就直接往嘴里塞，一颗接一颗，样子就像是在囫囵吞枣。
对于他来说，巧克力不仅仅只是饭前必备的，更是舒缓精神的一种东西。
娑娑的包装纸撕裂声在寂静的房间单调地重复着，司浅旭就这样一直吃，一直吃，直到受不了了冲到洗手间里大吐特吐了一番，才停了下来。
冷水泼到了脸上，有些许凉凉的温度。
司浅旭看着镜子中脸色苍白但是目光依旧平静的自己，尝试着拉起自己嘴角惯常的弧度。
有人走过他和百里梦鄢这样的前路，最终的结局……残忍地让人手脚冰冷。
却，也没办法放弃。
如亡羁讲述的，无法坚持下去的话，诅咒也要用最残酷的方式继续。
魂飞魄散。
不死之躯。
最极端的死亡。
最极端的生存。
其实，生存反而是死亡的延续，并且，永无尽头。
镜子中，灵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眉梢微扬，如此明媚而温暖。
不过，为什么要放弃呢？
百里梦鄢，他一定不会轻易认输的啊！
那么，温和亦倔强如他，又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