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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相与襟袂连》    作者:戒财戒色戒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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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然送别张廷回来,白晔已经躺在床上朝内睡着了。萧然明白白晔刚才是不想和张廷照面多些事情,也不在意,自顾自吹熄了油灯脱衣上床。
第二天一早,萧然特意起了个大早帮白晔做了说好的糖饼,这才匆匆赶往梧州城。
巳时三刻左右,白晔起了床,自己打水洗漱后跑去厨房,桌子上是萧然替他准备好的包子。
他吃完,又拿起搁在一边的糖饼,打开门毫不留恋地离开。
从村子里出来,拐上官道,走了不远就瞧见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赶车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站在一边,瞧见白晔,忙迎了上去。
“二公子好。”
白晔瞥了他眼,问那赶车的汉子:“来福,招财呢?”
“回二公子,招财在上次的行动里头受了伤,在梧州城的堂子里头休养。这是大爷怕您没人伺候特意调拨过来的,叫讨喜。”那汉子沉声答道。
白晔闻言,总算是正眼看向那叫讨喜的少年,讨喜趋上前。“二公子,大爷让我带了些您爱吃的小点心,还有昨天刚送来的梨子,都在马车里头给您备着了。”
白晔没理他,手一撑翻上了马车,径自往车厢里头去。
那马车外在简单朴实,和一般人家的马车瞧着差不多,只是有点眼光的人都会看出,那拉车的马是经过挑选的专门适合跑长途的良驹;马车外在没什么装饰,也就轮毂是朵金制的梅花,轮轴正好是梅芯。
不过内里却是精致得紧。整个车厢铺的是柔软的兽皮,叠放着锦缎做的软垫在一边,中间是个固定了的小桌,桌面是用磁石做的,上面几个铁制的碗盏。车厢的最里头是个约莫半人高整个车厢宽的大柜子,一个个小抽屉上都是玉做的把手。
白晔上了马车抱了个垫子躺下,那少年跟着进车厢,跪坐在白晔身边。
“来福,去卧龙山。”白晔闭着眼吩咐道,汉子应了声,一甩缰绳车便缓缓动了。
一边的讨喜一听,眼一瞪就叫道:“二少爷怎么先去卧龙山?大爷吩咐要先去一次凤栖县,说青侗派的弟子在路上给人黑了,要去查查是怎么……哎哟!”
话还没说完,只见白晔一个甩袖,那少年便直直飞出车厢。幸好这会车速还不快,只跌了个灰头土脸,可这脸色却是照实难看了,可也不敢再贸贸然爬上车,只好快步在边上跑。
“我不管你是不是大哥派来的,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白晔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第一,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二,滚回去,让你家大爷三天内医好招财送到我面前。”
讨喜怒了,这人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个二夫人生的罢了,居然敢对大爷派来的他如此威胁?他讨喜可是整个玄天门里最有可能当选下任管事的热门人选,被大爷派来照顾这个无闻的二少爷他都没计较,这人还嫌弃他?于是讨喜一个冲动重新爬上车,把头探进车厢正色道:“二少爷,我是大爷派来的人,您不能……”
话音未落,讨喜再次飞了出去。这一次白晔带上了些内力,摔得讨喜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嘴里满是腥味。
白晔人仍在车内,吐出来的字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讨喜耳边低语,平静又冷酷。“你觉得,你家大爷能现在阻止我给你脖子上划个口子么?你只有两个选择,如果你都不选,我只会给你一个下场,自己斟酌。”
于是讨喜沉默了,乖乖爬上马车后坐在来福身边再不敢多说什么。
“来福,先去卧龙山。”白晔斜靠在软垫上,眯着眼再次命令。
“是,约莫三个时辰左右,二爷您可以休息会。”来福应道。
白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是萧然给他做的糖饼。他拿了一块嚼嚼,嗯,甜度正好,香甜不黏牙,果然是萧然的水准。
他一口气吃了三块,然后起身打开一个抽屉,将里头放着的新鲜梨子随手就往外扔,橙黄小巧的梨在车厢里滚了两圈停在桌脚下,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摇一晃,象在哀泣有人的不识货。白晔不会去注意这些,他只管将剩下的糖饼都放了进去。
讨喜听见车厢里头的动静,从吹起的门帘瞧见了里头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再也不敢去阻止这二少爷的任何事情。
大爷诚伟大,小命更宝贵。至于这些被二少爷随手扔出来的雪梨有多稀罕……有他讨喜的命金贵么?
看来他这回准备工作做的太不充分了……可也不能怨他,人人都知道玄天门当家的是大爷白衡阳,对于二少爷白晔,一般人都是知之甚少,甚至不太有人会提起。
白晔也不太回本堂,一直都在外游荡,很多人都传说大爷和二少爷之间有不和,也有人说白晔不过是大少爷养的一条狗……
讨喜倒是觉得,不和是肯定的,虽说来的时候大爷让人给他吩咐了,要好生伺候二少爷,还特意备下许多二少爷爱吃的东西,可你看二少爷,像是有点动心的样子么?狗却难说……见过这么随时都会咬主人一口的狗?那分明是狼!大爷那么谨慎聪明的人,会养条狼在自己身边?
终究太多不是他该想的,讨喜摸摸自己的脖子,白着张脸再不敢多想。
这一年的解试张廷去了,果然及第。
村子里多年没出过乡贡了,全村沸腾,老得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村长亲自上了张家的门祝贺,连声称赞张廷“少年才俊”、“英雄少年”,说到后头似乎恨不得现在张廷就是钦点的状元,他好组织村民直接给张廷供个金身。
这实在是个小村子,男耕女织的习俗延续至今,突然出来个读书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希望考个功名,这怎么不让全村人激动?
连带的,张廷的先生萧然也一下子万众瞩目,那段时间多的是放羊娃放牛娃小鸡娃的给大人塞到萧然的学堂里头去,不指望和张廷一般,至少也能写几个大字沾沾张廷的福气。
转眼到了中秋,那天下午萧然才放了村子里孩子的课,张廷拎了个酒坛子匆匆跑来,一见萧然便笑得温顺。“先生,学生来看您了。”
萧然边送孩子出门,边笑道:“屋里坐么?”
“好,不过一会还要回去……今天晚上长辈们都来了,爹说是来给我庆贺的。”他跟在萧然身后进了屋子。“先生,上次我爹给您送的谢礼您都给退了,这是为什么?”
萧然笑得淡然。“说什么呢,你能及第我该送你贺礼才对,张老爷太客气了,若不是你自己本身聪慧,先生再好也是枉然。”
张廷撇撇嘴,将身后的酒坛拿出来递给萧然。“先生,大礼您不肯收,学生的这份微薄心意您总肯笑纳了吧?”
于是萧然笑了,接过那坛酒摸了摸张廷的脑袋。“如此,便谢谢翰文你了。”
张廷的脸有些可疑得泛红,不过正是夕阳时刻,萧然并未注意。他乐呵呵得拿了酒往厨房跑,张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先生今晚一个人么?”
“是啊,怎么了?”萧然有些不解,他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亲戚走动,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怎么张廷还会特意问这么一句?
“没……先生要是愿意,晚上翰文过来陪您过节吧?”张廷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袖口轻声问道,若萧然注意一点还能发现张廷的耳朵都通红。
萧然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他只当张廷的好心,于是笑道:“好啊,如果你能过来陪我,那最好不过了。”
又说了几句,萧然见天色不早,便催张廷回去,张廷临走时还不忘请萧然晚上等他过来一起品那坛酒。
萧然完全没有放心里去。今天是中秋,张家的长辈们又都来了,张廷就算再尊敬他这个先生,也不可能今天还会来他这儿。
中秋本是团圆日,哪有陪了外人的道理。
等月亮升至半空,萧然也开始准备过节。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此佳节也不该错过。何况萧然一直有个自己都觉得幼稚却总忍不住的想法,如果自己活得安好,那九泉之下的琼花或许也会安心吧?
院子里头本来就有个石桌和几个石凳,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用。萧然稍事打扫了一番,将备好的饭菜都搁了上去,又将张廷送来的酒也放上石桌。
他备了糖藕、酸辣木耳、糟凤爪,还拌了个小葱豆腐。
切成四瓣的月饼也装了盆子放在桌上。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是要好好过。
就算所有重要的人都已不在身边,还是要学会每天微笑。因为他们都在看着,如果他不好,他们也不会安心,若有牵挂,便不会转世投胎……
其实私心想,不愿琼花就这么转世。他好希望自己死了以后,黄泉边看见的是等候着他的琼花,于是再携手,重新轮回,三世夫妻不分离。
可是他又不愿琼花再为他担心,琼花即使在最后弥留的日子,仍在为他操心。萧然所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希望耽误了琼花。他已经让琼花陪他这辈子受苦了,他不该,不该。
月如银盘悬挂半空,萧然已经喝得有些醉。他酒量是小,更带了三分借酒消愁,于是愁更愁。
为何别人是一家团圆,为何只有自己一人赏月?萧然凄苦地笑。
曾经他也有一个美好的家,可惜后来开书铺的爹和娘还有大娘都因瘟疫故去。他投奔早已远离家乡娶妻生子的大哥,却因为嫂子嫌弃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扫他出门。他想起娘临死前给了他一块玉佩,告诉他,自己曾和一个闺蜜指腹为婚,那人后来嫁往建康城,夫家姓何。
他来到了建康城,于是那天的夕阳里他遇见了琼花。
他找到了何家,当年娘的那位闺蜜是何家的二夫人,可惜早已病故没得认亲。何家认了那玉佩,却并不待见萧然,也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书生,能指望有家产有地产的暴发户何家什么?
何家说,二夫人有个女儿,既然当年有过指腹为婚,那就嫁给你吧。萧然倒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看来二夫人在这家里也是没什么地位。
于是领了那大小姐出来。萧然想,他一定是烧了高香了,居然便是桥畔的那位小姐。
再于是,订了亲,择了吉日成婚。
萧然很高兴,记得那天虽然寒酸到让人不能相信是何家小姐出嫁的婚礼,虽然只拜了天地甚至没什么来观礼的人,但萧然记得自己一直都在傻笑,笑到琼花都忍不住红了脸。
一身红嫁衣的琼花,脸儿嫣红得像天边彩霞,羞得萧然都不敢抬眼。
两人在何家只呆了一个月,好强的琼花不爱见家人对萧然的冷眼,于是劝了萧然和她一起来到梧州城。
本来萧然打算跟父亲一般开书铺,不过本金不够,琼花劝萧然慢慢来,可以先随了萧然自己的小小心愿当教书先生。
于是在梧州城那学堂悄然开业,可是梧州城的房价太贵,他们已经承担不起。琼花退了旅店,和萧然说,其实我很喜欢住村庄。
她说,我一直都是住在城里,可我一直很向往我娘和我说的她小时候,住在村子里朝闻鸡鸣夜听狗吠的清净。
他们在这离梧州城不远的村子里搭了这房子,为此琼花当了她带出来的所有首饰。
住进新屋的第一个晚上,萧然抱着琼花又哭又笑。
我想给你幸福的,可是一直都是你在付出。琼花,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琼花抚着他的脸,笑得温柔如水。相公,相公。
只想一生一世与你相守,即使一贫如洗,琼花也愿意。
一贫如洗不是最悲惨的事情,至少萧然的学堂也算有些收入,再加上琼花的持家有道,两人的小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可是琼花病了,药石罔效。
她的病拖了三年,萧然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唯一不变的是她温柔的笑。
直至替她阖眼,她的唇畔依然带着笑。
她临死前说,相公,琼花很幸福,从不曾后悔,只恨不能陪你长久。
阖眼时,有泪从她紧闭了的眼中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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