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骆宾王道：“这是猛豹。”
《西山经》曰：南山，兽多猛豹。
郭璞注：猛豹似熊而小，毛浅，有光泽，能食蛇，食铜铁，出蜀中。《毛诗陆疏广要》中又写：猛豹别名貘，今出建宁郡，毛黑白臆，似熊而小，能食蛇。以舌舐铁，可顿进数十斤，溺能消铁为水。
白迷在后边浅浅打了一个呵欠：“猛豹么，只有四阶初阶，福缘你们几个联合着快点打死吧，路还长着呢。”
他话未说话，那猛豹已经长嚎一声，扑将过来。兴许是长年吃食铜铁的缘故，它的身体充满了一种钢铁的韵律感和层次感，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种反光的错觉。
骆宾王身边的獂兽狂吼了一声，也冲了出去，和那猛豹咬在了一起。
獂是五阶妖兽，虽然如今能力施展出来只有四阶的威能，但足以抵挡住猛豹，再加上潜龙在野和晴火的枪棍夹击，只不过眨眼五分多钟的功夫，这只漂亮健壮的豹子哀叫一声，就躺倒在了碧绿的草地之上。
但随即密林中就传出来更巨大的狂怒的吼声。六头猛豹一起窜了出来。
众人当即不敢分心，福唯先是一式落花流水，冰龙扑了出去缠住了两头，被晴火连挑两枪，正中眉心，蓬出两朵血花。猛豹扭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其中尖锐獠牙，晴火连忙收枪急退，这猛豹吃用都是钢铁，晴火的枪杆子不小心也能被咬断。那两头猛豹就绕着晴火连连追逐旋转，晴火枪尖连刺，步伐灵动，猛豹一时也追探不到，再加上福唯在一边道术支持，那冰龙冰寒彻骨，饶是猛豹身体强壮，也是经受不住连连捆绑，动作早已缓下来。
旁边骆宾王呼喝一声，谛宁从白迷怀里挣脱开来，身形变幻作巨大的黑雕，坚铁般的利爪抓住其中一头猛豹，扬翅飞到高空，随后爪子一松，这猛豹急坠而下，碰地摔在地上，摔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被潜龙在野一棍了事。而落花流水跟着獂跟住其中又一头猛兽，落花流水的身形仿佛一阵微风，匕首轻轻地滑过被獂纠缠着绕在一起的猛豹的喉咙，鲜血彪射到他的衣襟。
腥甜的味道……
落地无声急退，转到晴火一边，替他分担压力。
这一轮打得又急又快，半个钟头过去，基本上就尘埃落定，地上六头猛豹的尸体在落地无声的采集下消失不见。其实当然大半的原因主要是在于骆宾王收了两只凶悍的好灵兽……谛宁飞回到了骆宾王的肩膀上，白迷板着脸过去把它拎起来，怒道：“你怎么突然就飞出去了？！”
谛宁淡淡道：“我是阿骆的灵兽……当然要协同作战。”
“阿骆，阿骆，叫得好亲热嘛！”白迷心里有些懊恼，他决定等这次四方极地的事情结束，先把谛宁扔回十万大山去，他自己还得在这中州大陆等候关于圣子的消息。
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明白这样只会令谛宁越来越失望。
他们一直向前，穿越了这一片密林，走过草地，遥遥望着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却又一直到不了的火山群。途中不断有四阶妖兽冒出来，层出不穷，众人杀得手软，中午肚子饿了，就在一颗大得仿佛遮天蔽日的榕树下坐下来野餐。
福唯咬了一口烤肉，问白迷：“就我们这样走下去，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玉山？”
白迷淡淡道：“玉山远着呢……你不会飞，也没有飞行法宝，以前筑基期的修士们来这里，大多是以飞行前进，比起你现在，快了何止百倍……”
谛宁忽然开口道：“我可以带福缘飞起来先看看。”
白迷看了它一眼。小小的雕窝在骆宾王的怀里，抬起头看着福唯，没有看他。
福唯惊讶道：“可以吗？”
谛宁道：“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从骆宾王的怀里飞出来，盘旋一阵，身形逐渐涨大，变成一只翼展有十米之多的巨大黑雕，落在地上。他浑然不顾白迷难看的脸色，对福唯道：“上来吧。”
福唯和晴火对视一眼，晴火点了点头。福唯就说了一句：“那得罪了。”他兴冲冲地爬上了谛宁的背。
“靠！”
白迷站起了身。
但谛宁这次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会白迷，还是载着福唯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渐渐消没在雪白的云层里。福唯坐在谛宁宽大的背上，谛宁的羽毛柔软而温暖，福唯的身体伏下来，轻轻抱住谛宁的脖子，低头看，底下的人已经都看不见。
谛宁笑了一下：“你坐好……不然看不到前面。”
福唯只好重新端正身体。他放目远望，一片玻璃般的蔚蓝色天空，几只飞行的妖兽在云朵间穿行，看到他和谛宁，都啸吼一声，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福唯忙叫道：“谛宁，有妖兽！”
谛宁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翅膀急拍，闪过几道妖兽带来的极速气流，侧着身子斜斜滑出去。福唯紧紧地抱住他，在谛宁耳朵旁边吼道：“我不会掉下去吧！”
谛宁失笑：“那你仔细抱紧了！”
他一个急停，福唯只觉得自己快要从他的背上冲出去，连忙吓得死死抱住。谛宁一声长笑，带着福唯以一种玩杂耍的技能姿态连连翻了几个跟斗，然后在几朵云的掩护下扬长而去。
福唯真要吓出心脏病，他想起来那些电影里面主角坐着老鹰之类的东西在高空翱翔，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压下这种动不动就能摔落下去变成肉酱的恐惧感的。
“你以后再载我的时候可以给我圆润地配几条安全带……”
福唯瘫在谛宁身上。
谛宁笑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了……当然不会让你掉下去。”
福唯喃喃道：“这样子这是我本来没有恐高症也要被你吓出恐高症……”
谛宁一边笑一边拍打翅膀往前飞去。四周的景色飞速地倒退，底下是宽广的草原，还有一片片的树林，隐约可以听见妖兽怒吼的声响，穿过了云层，飞到他们的耳边。
福唯欣赏了一阵子景致，远望群山，只觉得恐怕还要一阵子才能够接近，就想了想别的事儿，忽然他低下头看着谛宁，问道：“你最近和白迷怎么了嘛？”
谛宁身体明显地一僵，半晌道：“没事。”
“真的没事？”福唯才不相信：“以前你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怎么这两天好像都和他很不对盘似的。”
谛宁沉默了一会儿，片刻道：“以前是以前……”
福唯叹了口气：“他是很任性，但是你也要体谅他，只有你这样好性格的人，才能让他也慢慢好起来。”
谛宁听到这话，笑了笑，安静了一段时间才慢慢道：“我陪着他多久了……你知道吗？几百年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但是我对于他，也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一个逗号，无关痛痒……五百年前，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会是我的。永远不会。”
“五百年前……”福唯低喃一句。
“你也猜到了吧？”谛宁的声音从风里隐隐约约地传过来：“白迷喜欢圣子。”
他顿了顿，道：“是……很喜欢的那种。”
福唯一下子没了声响。虽然他之前也这样猜测过，但毕竟没有证据，此时真的听谛宁将来，忽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谛宁道：“圣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我当然比不上。只是有时候，白迷又会给我一点点有希望的错觉，让我明明知道事情不可为，还是会沉进去……”
“事到如今……”他道：“我才总算明白……”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心里爱的永远只会是那一个人。就像白迷爱的是圣子——尽管圣子不爱他，而谛宁爱着只把他当做一只宠物的白迷。
有时候，爱情是如此顽固到可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明白那种痛楚，反反复复的希望和失落。
“你……”福唯张张嘴，却忽然发现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谛宁和白迷只是数据，就好像圣子同齐敏帝一样。但是这一股股的数据，却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由着他们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就算是创造出他们的人类，也无法涉足——尽管程序员给他们设定了一个大致的结局的轮廓，但真正的结局，却取决于他们自己。
如果白迷能够醒悟过来，就好了。
只是爱与不爱，也不单单只是醒悟一下罢了。
福唯叹了口气，抬起眼，看向远方，道：“咱们继续走吧。”
云中不时有妖兽飞来，飞行妖兽大多都是属于较高阶的，即使是谛宁也不见得能够敌过，好在谛宁快速而灵敏，没有被怎么有效地攻击过。
他们飞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逐渐地福唯也失去了耐心，他总觉的眼前的火山群忽远忽近，就是不给他接近攀登的机会。他叹了口气，在谛宁的背上翻了个身，仰天躺着道：“咱们还要花多久才能到啊？”
谛宁笑道：“你不要这么没有耐心……现在挺好了，都没有妖兽攻击，以前的话，在四方极地之中，妖兽攻击之凶悍，你可想象不到。不然你以为筑基期的修士，怎么会百不存一呢？现在能这么悠闲，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福唯忙问道：“谛宁，你以前有来过四方极地？”
“没有，不过听说得很多。四方天玉是非常奥妙的存在，我们这些小妖怪都听说过好多回。”
福唯可以听出来谛宁语气里的那种羡慕。他很豪迈地拍拍谛宁，道：“没关系，如果我们这次安然拿到了，我就多敲几块天玉下来，反正小皇帝也只要一点，我拿一些给你就是。”
谛宁笑道：“那就多谢你……但你当四方天玉是什么，说敲就敲么……虽然说是玉山，能真正有玉的只有山头那一点点地方……你到时候看到就知道了。”
“说起来，你是真的幸运啊。”谛宁道：“往常还有许多修士和你争夺……如今筑基期以下的修士，估计就只有你一人了。”
福唯嘿嘿笑，怎么说他也是隐藏职业玩家，穷武大陆毕竟是游戏，又不是真的异次元大陆。
“谛宁，你什么时候回去十万大山啊？”
“……等这次四方天玉事毕吧……”谛宁说道。
他们正在闲扯，忽然只听到一声响亮到夸张的啸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这啸声简直震耳欲聋，福唯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往后看去，只见云层之中钻出来青羽红斑的独足怪鸟，这只鸟翼展十来米，遮天蔽日，比谛宁还要大上一圈，它一双眼睛呈明媚的火焰色泽，灼灼地看向谛宁和福唯。
谛宁也扭过脖子回头一看，马上吓得魂飞魄散：“不好！这是毕方！我们完蛋了，四方极地之中怎么现在还会有毕方这种神鸟的存在！这不对啊！”
但是不管这是对不对，或者系统出了什么BUG，那只毕方又清鸣一声，随即朝着谛宁他们两个扑了过来。
谛宁一扇翅膀，他翅上的羽毛像钢针一般往后疾飞而去，直射毕方，而谛宁借着这股力道往前狂纵出一百多米，留下身后一排黑色刚羽，在天空中发出低沉而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