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
吹者无心，听者有意。
黯然绵绵的笛音，秋风萧瑟的苍凉，孤独倔强的韵调……便是心如止水的憨人虚竹，听到之后都难免心中空渺，何况是家破人亡的逃亡之人？
“呵，呵呵……”
这灰衣青年也不擦拭嘴角的血渍，怔怔地听了半晌，忽然凄凉一笑，气息不稳，两行涩泪从他俊逸的面庞上滑落，无声无息。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终于逃出国门，避于这宋国少林寺旁的荒山一角，以期能够暂时躲开无处不在的刺客……
哪想却被瘸腿的猎户撞破……自己只能换个山头躲避，那前往追杀猎户的死士护卫也一去没能返回……
灰衣青年被笛音中那样发自心腑的彷徨孤寂所侵染，一时自怨自怜，消极之至。
但是他终究有着极大的不甘，所以转而就被于诺那笛音所暗含的、毅然倔强的孤独韵调打动！
“……！”
他沉默片刻，双眼终于一厉，在心中一声比一声咬牙切齿：我要回去，我要报复，我要将那些乱臣贼子全都连诛九族！皇位终究还是我的！是我的……
于诺不知有人在暗处悲愤和挣扎，兀自吹完一曲，泪水也倔强而脆弱地流得尽兴，方才舒服了许多，好像沉重的苦水一吐而出，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擦了擦泪，转头向虚竹不好意思地打手势做口型——我最近老是想起去世的娘亲，所以很难过……
虚竹小脸伤感地挠着光头，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如何安慰：
“那个，那个……”
他呐呐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头去看虚行，谁知往日里对于诺百般讨好的虚行，此时竟然呆呆地看着于诺不言不语，手中将一串念珠握紧又放松，似乎是在压抑某种冲动……
晌午时候，乔三槐前来将于诺接回，于诺向虚竹两人告别离去。虚竹暗自为于诺念着“佛祖保佑”，虚行则暗中为自己的冲动而遗憾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四日过去。
心胸坦荡的乔峰又去学武，而暗自生情的于诺却只能再一次攒了一肚子哀怨地前来林中，吹着绵绵的爱情曲调，给虚竹和虚行这两个心思截然不同的和尚听。
“咦？！”
——竟是如此幼小的孩童？
于诺三人的远处，那个面色苍白的灰衣青年已经顺着笛声而来，想要看看这位和他同样苦楚的“知己”是何模样。
哪想如此荡人心腑、饱含深情的绵绵之音，竟是于诺这样清秀乖巧的七岁男童吹奏出来的！
一曲作罢，于诺眼圈微红，只得稍稍拭泪。
“可恨我是自身难保……”
那灰衣青年远远望见于诺的孤苦脆弱之举，心中大生同病相怜的感触，误以为幼小的于诺一直受人欺凌，而他虽然想要助人，却又无能为力，不由更生恨意。
而于诺的左前方不远处，一棵大树上，赫然站着提前回来的少年乔峰！
“笛声如心，小诺怎么这样凄苦？难道又想起了往事遭遇？怪不得他这十多天都有些怪怪的，原来他是怕我担心，所以一直压着心事在我面前强作欢笑！我可真是笨牛一个，竟然到昨天才有察觉……”
乔峰现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健壮小子罢了，他听了于诺的绵绵愁绪，顿时有些无措地挠着头，只能极其低声地自责着。
“嗯？小诺哭了？”
最后眼看于诺拭泪，乔峰蓦然心揪一下，直想跳下去抱住于诺好好抚慰一番才罢！
于诺不知暗处正有两个人关怀地看着他，他只是不知第几次地，一边满脸眷恋和哀愁，一边向虚竹诉说乔峰的好——乔峰大哥……
不过这回，就算是愚钝的虚竹，也察觉有些不对，偷偷嘀咕着：佛说“人无完人，尔我皆然”，怎么小诺施主却苦着脸，又将乔峰施主说得这样完美？
虚竹尚且如此，那边心思灵动的虚行更不用说，立即惊疑地看着于诺，心中揣测不定。
而树上，胸怀爽朗却也微有细腻的乔峰，自然也微有感知：怎么小诺的心事，似乎和我有关？但是，看他如此维护和敬爱我，根本没有半点对我的不满……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峰想得头疼，看得别扭，挠头皱眉：还是抽时机向小诺问一问，不管什么事情，总要说开了才好解决，我要是哪里不对，就让他用棒子打一顿出气……只是恐怕他却舍不得打我……
“阿弥陀佛。”
虚竹刚才悄悄嘀咕了两句，却万万不敢在于诺面前对乔峰表示出半点质疑。
不过，俊朗的虚行却着迷于诺的秀脸和笛声，又实在不忿于诺对乔峰的极度爱护，心中醋意大盛，咬牙说着：
“乔峰那粗犷的莽牛有什么好？我也能对你……”
“哼！”
果然，不等虚行说完，于诺就怒哼一声，再一次做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和口型，将冒犯了乔峰的虚行严加指责，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阿弥陀佛……”
眼看虚行被于诺骂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虚竹看得目瞪口呆！他连连念佛，暗自记住，如此佛像一般的证据表明，有于诺在时，乔峰压根儿就是完美的，千万不要驳斥，否则必定人神共愤。
“小诺，我，我也愿意对你很好……”
虚行被于诺怒斥，压抑难过又委屈，手中的念珠被他捏了又捏，目光盯着于诺的俊秀小脸，呼吸急促而冲动。
于诺却对他没有感觉，兀自告诫他不要乱说乔峰的坏话。
虚行压抑之极，心中的暴戾转为更盛的冲动！
他眼看于诺小脸俊秀而严肃，眼圈微红而盈盈，端正而坐，膝上放着安静的翠笛，如此年幼却早有动人的风情！
虚行的冲动终于爆发！
“小诺！”
虚行蓦地急喘一声，往于诺身上热切地一扑，然后抱着于诺就要亲吻！
“……！”
于诺惊怒，拼命侧过了脸去，躲开了双唇，却被冲动的虚行一下吻在右脸！于诺被气得喘不过气来，差点晕厥过去。
“混账东西！”
乔峰没有想到虚行如此行事，眼看一直被他逗弄亲吻的于诺，竟要被别人给亲了去，他心中竟然立时有一种想要择人而噬的酸意和愤怒！
随着他一声暴怒大喝，乔峰双脚用力在树枝上一踏，猛虎扑敌一般凶悍而至！一掌就拍在虚行的右肩之上！
而几乎同时，在乔峰声音刚响的时候，树林深处一个清冷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哼！好个小淫僧！”
正是那暗中听于诺吹笛的灰衣青年，他一见如此情形，也是惊怒不已，一时也不顾自己伤势未去，第一时间就抬手一指，对着虚行手臂就是一点！
“啊！师兄你，你快放开小诺施主……”
虚竹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滚落，这时才慌忙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就要拉扯，却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虚行的手臂蓦然一阵痉挛，随即就像一块破布似的跌飞了出去，再无声息，早已昏死。
“多谢出手！”
乔峰极度怜惜和心疼地抱着小脸煞白的于诺，一边轻轻在于诺后背轻轻拍抚着，一边沉声向内力袭来的方向说了一声。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更加暴怒着，双眼直要冒火，转头死死盯了那边倒地不起的虚行一眼，然后才阴沉地看着虚行的“同伙”——憨厚的虚竹。
“乔，乔施主……”
虚竹被乔峰的杀机吓得颤颤巍巍，惊慌失措地看着乔峰的阴沉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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