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爱斯摩尔
大队人马变成现在这么几个人是有原因的。行走了半个多月，滕五终于对自己身后的这一长串“尾巴”忍无可忍。
“你知道这象是什么？”滕五对兰顿发牢骚，“这就象是一个骑士却不得不穿着曳地长袍在战场上冲杀！”说着，回头看看，补充了一句，“还是件有着夸张后摆的长袍！”
兰顿看着滕五“呵呵”的笑着，召来负责滕五安全的卡斯心腹干将，也就是第一个发现滕五的侍卫席德，几个人三头六面地商量，最终滕五一拍桌子，谁也不敢再言语。最终小分队也成立了。
滕五、兰顿、狄娜、库奇，还有几个兰顿家杰出的侍卫，一行7人，乔装成旅行者或者商人，行走在苍龙地界上。而对卡斯王无比忠诚的老实人席德，则在滕五的威逼利诱之下，含泪不断的向格里兰城回报虚假信息——今日又走到哪里了，以及龙神陛下是否安康。
滕五从不离身的权杖此刻被宽大的黑布包裹成一条，看起来像是棍子，又象拐杖。等走到了离爱斯摩尔不远的地方，因为兰顿一句“复杂的边境小城”，激起了滕五前来“自驾游”的兴趣。当然，“驾驶”的不是越野汽车，而是艾玛或者格里。
一路走来，兰顿家的侍卫们倒没什么反应，但狄娜和库奇却在暗暗讶异，甚为尊贵的兰顿公爵一路上就好似闯荡江湖的游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不管是低三下四地讨好士兵，还是曲意逢迎地打探消息，任何一种姿态都做得游刃有余。
对于这一点，滕五却不太惊讶。任谁活了几辈子，带着几辈子的记忆，不成万能人也会是个多面手，何况那个希亚草莽出身。所以滕五一路上就干脆的只享受不管事，进了爱斯摩尔也是一样。在街上边走边看，直到兰顿将大家引到一处并不华丽的小旅馆。
观察了一路，滕五对爱斯摩尔也有个大概的印象。边境上有边境特有的风貌，虽然各个家人物混杂、货物丰富，但城市建设却实在欠缺，也许是旅人在外不慎讲究，也许是边境要随时警惕突发战火，总之，爱斯摩尔就象是一座平铺起来的城市，所有的建筑没有超过两层高，窗子门户略显破败，就连走在街上的女人们看起来也很粗糙。
兰顿选择的旅馆的名字叫做“饮马”，倒是个适合旅人的地方。临街饭馆的后面是连在一起的几处院子，兰顿租了一个小院儿，7个人住进去正好。在这里住宿包括了吃食，店小二手脚颇重地上菜，几乎每一道菜都会溅出些汁水。兰顿笑看着狄娜和库奇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躲，倒是滕五觉得这样的民风着实有趣。
这个地方没有人使用筷子，兰顿将刀叉和勺子往滕五的面前一放，对滕五和狄娜说，“老爷、夫人，请用餐吧！”
狄娜照例扯扯嘴角，微微侧身冲滕五不着痕迹地施礼。这一路上，滕五自然是尊贵的老爷，唯一的女性狄娜就乔装成了老爷的女人。这点很有好处，两人可以同食同寝，有高手狄娜在，哪怕滕五在熟睡重也能保障安全。
和龙神陛下同寝对狄娜来说，是个心理上的考验，她自然清楚龙神陛下和卡斯王陛下的关系。住了几日，兰顿便笑着向滕五自荐枕席，“老爷，按照我的模样，若说我是您的男宠也不为过吧！”
滕五也毫不示弱，半真半假地凑过去仔细端详，半晌，才摇摇头，“别说你没有卡斯的金发碧眼，就是和以前的希亚相比，也显得老了些。”
在饮马旅馆的小院儿，正房套间自然还是滕五和狄娜居住，当狄娜看见外间还有专门供随从睡觉的床铺，不禁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些日子自己都是怎么睡地面睡过来的。虽然龙神陛下仁慈，但她不能保证卡斯王陛下也同样宽宏。
滕五的隔壁便是兰顿，然后是库奇和三位顶尖侍卫分居两侧。说是有自己的卧房，但几人也少不得前半夜后半夜地警戒。这两位贵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能力让苍龙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这里的吃食可算不上精致，只能说是能填饱肚子，那现在的话说，那是味道一般、热量足够。几人将眼前的菜盆吃干净，滕五起身就要到街上逛逛。
兰顿陪着，一出饮马旅馆，便对狄娜和库奇说，“随身保护不用刻意，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滕五仍旧是一身旅人的袍子，头上罩着帽兜，整张脸都隐蔽在阴影里，脸上还带着面纱。整个装束就好像他初到苍龙一般。
走在街上，仔细观察，滕五才更能感受到此地的民风彪悍。一个挨着一个的简陋店铺门口，招揽生意的男人女人几乎一般粗大，不时能听到有人惊叫，那是街上的混混在互相追赶，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但脸上乖戾的神色颇为显眼。
敞着怀的大汉们和官府巡查的士兵们一样在街上成群结队地走着，滕五眼尖地发现他们每到一处店铺，便有小厮迎出来往他们手里递银币。滕五不禁“呵呵”的笑起来，这恐怕是自己到这个世界以来，看到的最为亲切场景了。
滕五看着那队大汉发笑，引得人家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兰顿连忙不着痕迹地挡在滕五身前，两拨儿人的视线终究没有对上。
“陛下，万事都需小心。”狄娜在一旁轻声说。
滕五点头，心说，你们不知道，这里才是我最能施展伸手的地方呢！诶！声名赫赫的常青会现在变成了慈善机构，若是一到苍龙自己就落在这个地方，说不定已经将那些小门小户收编了，单有常青会一派了呢！
看惯了格里兰平整的街道，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草莽气息的小城，滕五逛得兴致昂然。走到一处岔路，兰顿忽然一扯滕五衣袖，“你还记得这里吗？”
滕五一愣，眼前不过是一排排低矮简陋的民房，不解地摇头。
兰顿的笑容里带着些萧索，“著名的爱斯摩尔之战，那是你第一次受重伤。西蛮人的砍刀劈进了你的肩胛，鲜血染红了土地。若不是玄武赶来施救，你可就要成为第一个死去的神了。”
滕五眨眨眼睛，“怎会？他是龙神。”
兰顿神色一黯，“是啊！你是龙神。”
滕五见兰顿不再言语，无聊地向前走着，忽然在一处停下脚步，脚下的土地有着异样感觉。
兰顿从身后跟上来，“找到了？当年你就倒在这里。爱斯摩尔之战是我们与西蛮的最后一战，再往西，就由白虎和朱雀接手。因为你倒在这里，所以这里便是苍龙与朱凰的最西边界。”
滕五占在原地，环顾四周，除了寻常边境小城的破败和热闹，没有看出当年大战的一点痕迹，转向兰顿，问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兰顿直视滕五，“看你能否记起什么。”
滕五眉头一蹙，兰顿接着说，“从千年以前我就在想，所有的事情应该只有一条线索，线索也只有一个源头。那是你身为神身而第一次受重伤，就算当时并没在意，但以后发生的事情却足已引起警惕。你需要好好的想想，当时发生了什么。”
滕五面对兰顿认真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怎么办？”
看着滕五，兰顿脸上忽然缓和地笑了，“有些事情，就算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你。”
兰顿的话说得玄妙，滕五忽然心底一阵烦躁，脱口而出，“你就算学玄武也学不象，不要白费力气！”
“玄武什么样？”兰顿紧跟着问道，滕五忽又张口结舌，兰顿一笑，亲昵地扶住滕五的肩膀，“诶！走吧！”
滕五跟着兰顿走了两步，脑海中满是曾经梦见自己躺进水晶棺的那一天。忽然问道，“当年你要去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兰顿脚下一滞，声音略带颤抖，“没有。回来之后，就看见你身在水晶棺。”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兰顿的笑容里带着苍凉，“后来我和嘉蓝大打出手，我想把你带走，他不愿。再后来，我回到自己的封地，一度想养兵将嘉蓝拉下王位，但想到百姓多灾，你一定会不高兴，才算罢手。一年之后，丽萨莫名其妙地病死，嘉蓝唯一的儿子被立为王储。再再后来，我们就都老了，病了，死了。有生之年，没有再听见你的笑声。”
明明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但滕五听了，依然觉得心头发酸。两人沉默行走了良久，又听兰顿说，“当我想起了这一切时，我就知道，此生一定能够再看见你的音容笑貌。”说着，兰顿看向滕五，“哪怕你好象变了个人。”
滕五看着兰顿，心里募地想起远在格里兰城的卡斯，说，“我是滕五，不是亚岱尔。”
兰顿宽容地一笑，“我知道。”
滕五无力，也不想辩驳，在这座边境小城上，从街一头走到另一头，等领略了风土人情，喝了当地最粗糙但也别有风味的土茶。天色渐暗，滕五一行人又回转饮马旅馆。
晚餐，照样是卖相不佳但味道尚可的炖菜，夜色深沉时，各人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中安睡。
一路风尘，滕五出门在外的这段时日，过的就是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狄娜伺候着滕五睡下，自己轻轻关门安歇在外间。偶尔侧头细听，还能听见有侍卫伏在房顶瓦片上的细碎声音。没过多久，狄娜也睡着了。
夜色深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滕五的脸上，滕五募地睁开眼睛。好象又梦见了什么，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咚咚作响。和以前不同，这一次的梦境模糊难辨，但唯一确定的是人在爱斯摩尔战场，西蛮那劈头一刀，砍进肩膀嵌入骨头的“咯吱”响声甚至还在耳畔，在剧痛之后的短暂麻木中，滕五看见了嘉蓝惊恐的脸和希亚狂奔的身影。
脑中灵光一闪，那明明已经冒出头来却刹那间再无踪影的疑惑，让人烦躁得抓心挠肝。有什么东西……滕五想，一定有什么东西。答案就在嘴边，却遍寻不着。
深吸了几口气，滕五起身，抄起床边的权杖，轻轻的打开窗户。窗外月色明亮，而滕五却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己去探询。站在窗前，滕五正在为难，天上一片浮云飘来，如水的月光顿时黯淡。滕五小心地跳出窗子，隐蔽在墙边的暗影中。